【和夫独自站岗。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的深夜。突然有动静让和夫吓了一跳。他在黑暗中进行了搜索。】

回到了令人怀念的被褥收纳间后,和夫将暖炉开到了最大,暂时先歇了一会儿。

时间是晚上十点。除了风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周围被一片寂静所笼罩。然而,和夫却怎么也坐不住。他很在意星园所说的话:案件一般都会发展为连环杀人。总不至于发生这种脱离现实的事吧。和夫虽然这么想着,可是怎么也无法打消这个念头。

和夫蹲在被褥架上,不着边际地思索着。

那个声音——在岩岸的小屋附近无意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如果能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案件立刻就能解决。遇险暂且不论,至少其中一个悬而未决的重大事项就有定论了。可是,和夫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声音呢?这声音像是谁的呢?他之前误会过,现在连声音主人的性别都分辨不清楚了。傍晚,由美一边调节着电视的天线,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感觉跟那个声音不太一样。那声音回荡在脑海里更加尖锐、更加刺耳。

他想起了麻子那温柔的声音。她如果兴奋的话,声音会不会变得那么刺耳呢?

“案件一般都会发展为连环杀人。”

和夫从架子上跳了下来。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去看守麻子的小屋。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不得不去。凶手杀害岩岸的动机还不明确,很难说接下来麻子不会被盯上。虽然这种担忧几乎是没有道理的,但坐言立行就是和夫的天性,这也无可奈何。

和夫走出被褥收纳间,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上。周围鸦雀无声。寒冷的气息紧紧地裹在脚底。

和夫经过无人的昏暗走廊,进入了游戏室。房间里冷清而阴森,半夜里看上去愈加像是鬼屋的一角。风摇曳着窗户玻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岩岸曾经说起迪士尼乐园什么的,不过似乎这里只能够打造成幽灵公寓这类设施。和夫不愿久留,迅速拿起两根台球杆,挥了挥其中一根。球杆呼的一声划过空气,清脆悦耳。和夫打算把它当作武器。从杀害岩岸的手法来看,凶手应该没有携带远程武器,便近距离殴打了他。要对抗凶手,只要不让对方靠近就行。因此,类似于长枪的台球杆便是最合适的。杆子不太结实,并不期待有什么威力,但和夫也没必要打倒对方。只需看清楚身份,击退对方就够了。

和夫双手拿着台球杆,快步离开了游戏室。他直接进入餐厅,拿起一把椅子,然后回到了走廊。

和夫爬上楼梯,前往二楼。他把椅子和台球杆放到了前面这间带有门的屋子里,又下了楼,从被褥收纳间把自己用的暖炉拖了出来,顺便将一张毯子搭到了肩上,将这些东西搬到了二楼。

和夫打算在二楼进行监视。可以的话他还想驻扎在麻子小屋的屋檐下,可是那样的话他自己就会显得很可疑了。如果不在暗中进行监视而被其他人怀疑的话,那站岗也没什么意义了。站在二楼,所有的小屋尽收眼底,而且走下楼梯马上就是出口。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一眨眼的工夫就能火速赶到现场。

和夫把椅子和暖炉摆在了朝向小屋的窗前。他在关上的门前斜着放了一根台球杆,算作简易的门铃。如果有可疑的人想进来,只要一开门台球杆就会倒下。就算和夫再怎么全神贯注外面的情况,也能够通过声音意识到有人潜了进来。

和夫关了灯,就着通红的暖炉坐在椅子上,盖上了毯子,他就像看门人似的,单手攥着剩下的那根台球杆。

准备万全了。下面的小屋也能清楚地看到。

狂风呼啸,雪势已小。雪花在黑暗之中漫天飞舞。凝重的夜色之下,小屋的灯光星星点点地闪耀着。除开最里面的三栋,有人居住的小屋都已经点亮了灯。当然,只有岩岸的小屋像是掉了一颗假牙一般黑洞洞的。延绵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一连串小屋的灯光宛如紧紧贴在黑暗的深海之底的发光藻类,闪耀着一种神秘的美。

和夫一动不动,如痴如醉地看着那片闲寂的景色,又陷入了茫然的思索。到底是谁杀了岩岸呢?现在已经无法排除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了。某个人犯下了杀人罪行,冷静地混在大家之中。财野、嵯峨岛、由美、美树子、茜和麻子——嫌疑人的数目并不算多。从动机层面来讲,最有嫌疑的还是财野吧。他的人品也很可疑。与被害人素不相识的是嵯峨岛、茜和麻子这些受招待而来的人。不过,就像星园所说的那样,也不能断言他们没有隐瞒某种特殊的关系。如此想来,虽然乍看之下是初次见面,但也并不能消除嫌疑。而且,在遇险和杀人案的双重冲击之下,茜还能写稿子,嵯峨岛还能吵吵嚷嚷地针对UFO进行高谈阔论,他们的神经也不一般。和夫觉得,即便凶手以常人意想不到的理由杀人也并不奇怪。就算是由美和美树子,虽然外表是一副当代女大学生的样子,但也出人意料的刚毅、坚强,这其中未必没有隐藏着足以杀人的强大心理。尤其是由美那种不断在意着男人的目光、带有撒娇感觉的行为,若是不经过算计是没办法做到的。千万不可小瞧她们,轻信她们就是头脑简单的女大学生。

谁是凶手都不足为奇,谁是凶手都不会让人感到震惊。总之,和夫跟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这些人的本性不可能一两天就看得出来。

和夫就这样思索了一会儿,这时,面前的小屋有了动静。

左侧大路最前面的那栋小屋打开了门——那是麻子的小屋。和夫突然紧张起来,压低了身子。麻子从小屋里走了出来,远远地都能看到她冷得直耸肩。

麻子在雪中蹒跚而行,来到了左侧大路上,小小的身躯都快要被风吹跑了,让人很是心疼。她沿左侧大路朝着管理栋的方向行走,来到管理栋的下方后,消失在和夫的视野中。她是进来了吗?和夫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可麻子的背影却出现在了右侧大路上。看来她是经过了管理栋的屋檐下。原来如此,就像星园说的那样,如果有路的话,人类总是习惯于走在路上。

麻子直接往最前面的小屋走去。雪地上似乎寸步难行。她抵达小屋,敲了敲门。茜露出了脸庞,迎接她进屋。

只过了两三分钟,麻子就出来了。她站在打开的门口处,朝着屋里说着什么。或许是在说:请加油写稿子。麻子离开茜的小屋,沿着刚才的路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了。

和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他舒舒服服地将身体伸展在椅子上,注视着眼下的那一连串灯火以及岩岸那栋孤零零的空屋子。屋里,岩岸的身体应该还是像白天所看到的那样卧在地上。

不过,像这样眺望着风雪交加的夜晚,便觉得今早发生的事仿佛不是真的,就像是一场精心炮制的戏言。和夫的思绪开始不清,意识也逐渐朦胧。因为疲劳,神经都使用过度了吧。这一天太过异常,与正常的生活相去甚远,所以自己的感观都迟钝了,眼皮沉重,也不在意风声了。黑暗深处的那一排排灯光依稀可见。灯火融入夜色之中,反射到雪地上,使得光亮越发朦胧。光与暗、灯与影交织在一起。无尽的黑暗覆盖着整片天空,在地面上无边无际地绵延开来。光亮也融化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和夫听到了什么动静,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反射性地晃了一下。

不好,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和夫咋了咋舌,伸手使劲揉着脸。看来是相当疲倦了,攥着台球杆的掌心汗津津的。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和夫向下俯瞰,小屋那边却并未发生什么事,只是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人出现。

正当和夫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声响。“咕咚”一声,像是在移动东西。声音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而是在管理栋内发出的。紧张的感觉让和夫的神经兴奋起来。他轻轻地掀开毯子,站起身,重新握起了台球杆,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他缓缓地确认了手表上的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一点。他只打了三十分钟的瞌睡。

声音第三次传来。“咕咚”——这次和夫听得很清楚。夹杂着风声,声音很清脆。他缓缓地迈开步子,靠近门扉,摸索着将竖在门前的台球杆移开,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了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将感观集中到耳朵,可再也没有听到声音了。

和夫双手持杆,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口。黑暗向下方张开了大口。他提心吊胆地放下脚,台阶随即咯吱作响。心脏扑通直跳。他深呼吸,重整心情,一级一级地慢慢下楼。

远处又传来了声音。好远,是在建筑物的最深处。是游戏室还是大厅呢?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和夫在走廊里竖起耳朵。像是来自大厅的暗淡灯光在走廊上微微蔓延。喉咙很干涩。想吞一口唾液,但是却吞不下去。耳根子里能够听到心脏在悸动,外面则是风声呼啸。

和夫把台球杆高举过头顶,静悄悄地迈着步子。转过拐角,能够一直看到走廊的最深处。没有人。大厅里,日光灯的小灯柱发出黄色的光芒,那是暗淡而冷清的灯火。

和夫缓缓前进,穿过了大厅旁边。没有听到声音。握着台球杆的拳头微微地颤抖。他一步接着一步,谨慎地前行。走廊里凉飕飕的,没有任何动静。

右边的转角处能看到人影。和夫屏住呼吸,向后飞跃了一步,迅速挥起台球杆,牙根直哆嗦。

转角处出现了人影。

是财野。

和夫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财野弯着腰,猛然回过头来看见和夫,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伸出半截的手里,有什么东西正闪着微弱的光。

是菜刀!和夫的脸顿失血色,脑袋嗡嗡作响。果然是这个家伙!财野出来的方向就是他所在的员工房间。他现在打算对谁下手?和夫的大脑不停地运转。

财野将菜刀朝向和夫,以示威吓,和夫则依旧将台球杆高举过头顶。两人顿时就对峙在一起。和夫没怎么切实地感受到恐惧。由于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财野的眼神里充满着疯狂吗?

就在财野开始逐步后退时,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还在更里面。是餐厅的方向。

财野的身体困惑地摇动,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你也注意到了?”他的声音似乎很胆怯。于是和夫恍然大悟。原来财野也是注意到那个声音才过来查看情况的。

“嗯。你也是吗?”

“对,因为突然传来了动静。”

两人四目相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紧张而不安的感觉烟消云散了。

财野耸了耸肩,喘了口气,小声地说:“别吓我啊,我心跳都快停止了。”

“我才是吓坏了啊。你为什么要拿菜刀啊?”

“噢,我是为了防身才从厨房里拿出来的。”

财野终于放下了菜刀。和夫也意识到自己还举着台球杆,便缓缓地放了下来。他原本打算当长枪使用的,可是一到紧要关头就完全忘记了。

财野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说:“你才是哦,还来回挥舞着台球杆。”这还是和夫第一次看到财野露出表情。

这时,声音又响了。和夫和财野吓了一跳,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财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们走吧。”

和夫沉默地点点头,与财野并排继续在走廊上前进。

声音似乎是从餐厅传来的。站在大煞风景的胶合板门前,和夫和财野互换眼色,默契地踢开了门。耀眼的光芒射到了和夫的眼睛里,但他毫不介意地冲了进去。

“啊啊啊!”

骇人的尖叫声震耳欲聋,和夫都惊得呆住了。由美和美树子吓得合不拢嘴,呆站在餐桌前。

“啊!”

美树子慢了半拍,这时才发出了惨叫。

财野一脚踩空,跌了个踉跄。

四人呆呆地互相望了一会儿彼此的丑态。

财野怯生生地问:“你们在干吗啊?”

由美还是一脸茫然:“我太害怕了,睡不着觉,就有点想喝酒,而且肚子也饿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就像是从丰满的胸部某处泄出来似的。

餐桌上,啤酒罐和红酒瓶林立在零食袋的间隙里。

“你是来喝酒的吗?”

和夫说完,由美使劲地点了点头。

“呀!”

美树子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她惊恐的双眼正注视着财野的菜刀。财野慌里慌张地把菜刀藏在背后:“别发出怪声啊。我是听到了有动静才过来看看情况的。”

“啊——对不起。”

美树子频频点头,茶色的头发不停地摇摆。她已经卸了妆,形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眉毛几乎都快消失不见了,眼睛变小了,还变成了单眼皮,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对了,你们要不要来一起喝啊?只有两个人都不来劲。”

由美终于恢复了平静,说话又成了那种娇滴滴的语气。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般不喝酒的。杉下君,你呢?”

“这个嘛……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而且我也有点口渴。”

和夫也觉得非喝上一杯不可。虽然紧张得提心吊胆的,但也觉得自己很傻。所谓幽灵的真面目,归根结底都是疑心生暗鬼。害怕连环杀人之类荒诞不经的幻想实在是羞耻。

“那就请你帮我们搬一下吧。我们要到那边去。”由美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和夫问:“那边是哪儿?”

宛若他人的美树子说:“大厅里。这里的门关上了会很可怕,而那边就很宽敞,要是有人来立刻就能发觉——喂,快点儿呀。”

“知道了知道了。”

和夫叹了口气,决定听从她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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