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奔忙
忙过头两天, 白殊的日子开始过得规律。
每日早晨,自己吃早饭散步,随后与谢煐一同入山谷病区查看情况。中午回营之后, 两人一同吃午饭,白殊午休一个时辰,下午便记录此次疫病的各项数据,完善防治手册。有AI小黑在,数据整理工作并不困难。傍晚再和谢煐一同吃晚饭、散步,回到帐篷擦洗一下, 就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候。
也就是一两日间,谢煐往外派的人手陆续归来。
防疫指南发到临近各县, 另外三个遭灾的县,以及与此四县相邻的两县, 果然都出现了疫情。
不过, 知州和通判出于私人原因, 早早通知青州下辖各县, 不得让灾民入内, 当时用的也是怕灾民中起疫病的借口。因此别处虽没像青淄县一样直接封县城, 却也格外注意防范,目前疫病还未传入城中。
抵达青淄县的第四日晚,谢煐寻来曹御史, 向他交托重任。
“曹御史, 此处疫情形势尚且严峻,孤走不开, 只得托你往各县巡视, 敦促各县向下辖村庄做好通告, 严格防疫治疫。”
曹御史刚和户部的官员把物资调度理顺, 都没能多歇几口气,就在三名东宫卫的护卫之下,带上几包肥皂、一张重症急救药方和一张口服补液制作法,启程去巡视。
白殊在旁笑道:“他倒是任劳任怨。”
谢煐略微解释一句:“他本就是监察御史,有巡视州县之职,此次也负责监察我治疫。即便我不说,他依然会主动去巡视,现在他就是天子在此地的耳目。让他时刻处在我们的掌控中,我们才好避开他做别的事。”
才把曹御史支走,谢煐立刻召来武威将军与鹰扬督尉,加以暗示。
“孤遣人去查看过两县堤坝,皆是人为掘口。现孤下属已探明,蓄意损毁堤坝者为一伙贼匪。那伙贼匪盘聚于泄洪地,担忧河道上开闸泄洪,便先下手为强。如今夏汛已至,河水上涨,孤担忧那伙人会故技重施。此时走正常程序请示兵部,恐耗时太多。”
武威将军和鹰扬督尉对视一眼——这明显是要他们去剿匪的意思。
两人现在都是情况特殊,无法返回原驻地,才不得不暂时驻扎在此。但没有兵部公文,他们不能随意行动。大煜吸取前朝的教训,对各处驻军控制得很严密,无令而动,能以谋反罪论处。
不过,鹰扬督尉只犹豫了片刻,便道:“臣愿前往剿匪。只是,臣如今手下的兵只有不到六百人,不知贼匪有多少?”
他这几天也一直在寻思,手下人哗变这个罪自己肯定得担。这样一来,他总得寻点机会立功,才好将功折罪。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兵在对面,能不能招回来还得看太子的脸色。现下太子既然愿送功劳来,他自然得抓着。
谢煐瞥一眼武威将军,又看向鹰扬督尉,回道:“贼匪情况尚在探查当中。孤自不会让督尉独往,亦会派遣东宫卫出战。只是,依制,孤的东宫卫不可离开孤身侧独立作战,孤又不便亲往。是以,还请督尉看顾一二。”
鹰扬督尉虽是个大老粗,但能混到掌管一处卫所的屯兵,也不是完全不懂揣摩别人话语的蠢人。此时已经明白了谢煐的意思——东宫卫才是主力,只是要假托鹰扬卫的名,自己只要带人出去溜一圈,需要之时出点力就行。
他当即拍胸脯道:“臣回去便给儿郎们醒醒神,哪时出发,太子招呼一声便是!就是曹御史和兵部那边……”
谢煐安抚道:“督尉放心,孤自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对兵部无法交待。”
鹰扬督尉咧嘴一笑,抱了个拳。太子的东宫卫要去,便是相当于放个把柄在自己手上,为了让自己保持沉默,太子必得处理好兵部那头。既然如此,他更没什么好怕的。
谢煐目光转向武威将军:“赵将军,你的意思呢?”
武威将军看看帐内分站两排的东宫卫,苦笑。
他还能怎么办,太子既要调走东宫卫,就绝不会留下足以构成威胁的武威军在此。别说他手下还有病患在山谷病区,便是他自己,今日若不答应,恐怕都走不出这里,直接落个“染疫身亡”的下场。
不过太子也没只推旁人出头,既然东宫卫要动,那大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思及此,武威将军心下稍安,也抱拳道:“臣自当听候太子殿下差遣。”
谢煐点下头:“两位回去做好准备,待贼匪的情况一探清,便立刻拔营出发。”
两人于是告退离去,各自回营准备。
白殊看着他们背影消失,问道:“那个武威军的,不会回去之后反悔吧?”
谢煐回道:“这倒不会。此人虽有些优柔寡断,人品却是尚可,对手下卫士颇为爱护。若非他做不到同流合污,也不至于沦落到武威军当中。”
武威军在南衙禁军里主要负责京中救火,以及两条大街的巡街。处理的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经常因为犯事的人家里有权有势而头疼。此次这种外派的护送差事,通常也是从武威军中调人。
总之一句话,脏活累活他们上,要说功劳却轮不到他们。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议事帐篷走回住处。途中接到禀报,先前派去沿河往下探查的两百人小队回来了。
领队的东宫卫很快被带来,回禀道:“臣等仔细探过,并未在山间见到隐户村的痕迹。那条河像是渐渐浸入地底,越往深处河水便越少,在臣等折返之处,只余手臂粗细。”
说完,他见白殊在谢煐身旁,便解下腰间一个小袋,从中取出一个贴着白封条的竹筒捧给他。
“这是按楚溪侯吩咐取来的水。”
白殊接过竹筒,谢煐便让人下去休息。
谢煐看一眼他手中竹筒:“取来何用?”
白殊回道:“我原本想检测一下水中含有多少邪物,不过既然他们都探查清楚,不太可能有人误饮下游河水,那测不测也无所谓了。”
现在小黑严格控制他的扫描、检测数量,白殊也担心自己在这里病倒多生事端。
谢煐虽然不清楚白殊如何把握病患与物品的情况,但这段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仔细观察之下也发现到,白殊“使用能力”的次数其实很少。
他还曾仔细回想过四月那次春狩时,两人一同落崖后的情形,隐隐感觉到那时白殊该是多次“使用能力”,至少他让黑猫“试毒”就有好几次。于是回京后,白殊直接卧床多日。
思及此,谢煐微微蹙眉,叮嘱道:“待曹御史回来,我们便要出发,还得连续骑马赶路。你这段时日要好好休息,别忙坏身子。”
白殊看着那双凤眸里清晰可辨的担忧,一下笑开了:“我现在能算什么忙,每天午觉都能睡足一个时辰。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拖你后腿。”
只是,谢煐的眼中再次泛起让白殊看不明白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移开目光。两人走进帐中,各自忙起自己的事。
白殊一边将今日的数据誊抄在纸上,一边在脑内和小黑嘀咕:“太子最近怪怪的。”
小黑:“请换成AI能理解的说法。”
白殊偷偷瞥一眼对面:“像刚才,我说我不会拖他后腿。从正常逻辑来讲,听到这样的话,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我看他的眼神又不太像……”
小黑搜索片刻,回答:“依照大数据推断,他的意思可能是——你不用这么能干,只要快乐待在家中,让我养你就好。”
白殊笔一滑,在纸上画出一道重重的墨迹。
他动作太突兀,连谢煐都递来询问的目光。
白殊强作镇定地换上一张纸:“手上有点汗,笔没拿稳。”
他干脆放下笔,煞有介意地唤知雨去拧条湿手帕给自己擦手。
同时,白殊继续问小黑:“你都不能联网,哪里来的大数据?!”
小黑:“基于你以前缓存的大量爱情小说、影视剧建立的数据库。”
白殊:“……”
很好,总算知道小黑以前推荐的润滑油礼物是从哪里来的了。
白殊暗自震惊:“我什么时候缓存过那些?”
小黑报出时间地点,是某次庆功宴会之后。
白殊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说:“我喝醉时下的指令你也听?还好我没下单买什么自己负担不起的东西。”
小黑为自己辩解:“按当时的监测记录,你体内的酒精含量没有达到联盟认定的酒醉标准。”
白殊这才想起,因为自己很少喝酒,所以没有专门去测过这方面数值,小黑会默认用联盟的标准来判断。但以他的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要远低于一般人。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白殊擦过手,拿起笔重新抄数据,顺口问:“除了这些,你那里还有没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数据?”
小黑尽职尽责搜索一遍:“还有一个爱情动作片的文件夹你没有点开过,这个文件夹的费用占了当晚付款额度的五分之三。”
白殊的手再次一抖,幸好这次他还没落笔。
小黑:“需要删除吗?”
白殊暗暗叹口气:“留着吧。以你现在的情况,删除数据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不好的变化。”
反正光脑里的内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规律的日子白殊过了七八日,由于山谷病区内病患众多,样本足够,他已经整理出针对此次疫病各阶段的最有效治疗手段。
在他的指导下,病区内重新进行了划分,更便于大夫们巡诊。拣药煎药也加入杂役人手,行成流水线作业,从诊治开方到药物送到病患手中,效率大幅提高。
这一日,先前八百里加急送回京的奏章终于传回批复,令谢煐与曹御史就地征集人手加固堤坝。对于谢煐在奏章里提到的,自己随船带有便于快速加固的水泥,也准许使用,回京后再向户部报账。
曹御史和京中的批复前后脚进大营。他都没顾上歇一下,直接寻到谢煐和白殊帐中。
“太子,那些县的情况不太乐观,大夫的能力也不行,先前根本没有起色。若不是臣这次带过去两张方子,病患还只能等死。虽说疫病暂时还没有扩散开,但也不能任他们自行防治,还请殿下亲往巡视!”
这并不出谢煐所料。先前让曹御史走一趟,一是为了支开他,二也是想让他亲眼看看疫病情况,才能知道疫病凶险。山谷病区不方便让他进去,那就只能去别处了。
谢煐让他坐下,唤知雨给他上水,安抚道:“孤也有此意。楚溪侯与谷中大夫们已经整理好最佳治疗方案,现下谷中情形稳定,可抽调一部分大夫前往别处支援。”
听谢煐话中提到白殊,曹御史目光扫过白殊一眼,但很快便回到谢煐身上,点头道:“如此最好!”
谢煐续道:“只是,出现疫病之处甚多,孤一人分身乏术,还请曹御史与孤分担一二。”
一边说,他一边拿出一张纸递过去。
曹御史接过一看,上面写着由自己与谢煐各带一队人分往几处。谢煐去的是遭灾的另三县,那里疫情相对要重。自己负责的是受波及的县,疫情轻,但分散在各村,处理起来更繁琐。
这样分配倒也合理,曹御史点头应下。
谢煐又拿出朝廷的批复交给他:“朝廷已同意加固堤坝。孤想着,鹰扬卫所负职责中也有护堤一项,不如就让督尉领军前往。还可以问问武威军,若是赵将军愿意帮忙便更好。也省去征集民夫的麻烦。”
曹御史仔细看过文书,再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想过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也点头应下。
于是,谢煐当日便做好各方布置。
翌日,三支队伍一同离开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