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事因
白殊和谢煐回到自家大营, 远远就见薛明芳在门口逗武威将军,亮着嗓门声音传出老远。
薛明芳:“怎么能说大夫是我们拐走的呢?你们对大夫保护得不好,人大夫不愿待下去, 这难道怪我们……肥皂和酒精现在都稀缺得很,全都省着用呢,哪有多的能给你……”
白殊听得好笑。
昨晚杨大夫过去开方子救回了几个重症病患,留下补液和后续用药的药方,就跟着东宫卫返回营地,刚才也随白殊他们一同进山谷。武威军那边的大夫果然跟着跑了, 逼得武威将军不得不过来求人。
那边薛明芳向这头一指:“都说了不是不让你见殿下,是殿下真不在营里!看, 殿下回来了,我没骗你吧?”
武威将军一脸烦躁, 却也不得不按耐着过来给谢煐行礼。
谢煐跳下马, 伸手将白殊扶下来, 才挥手制止他开口。
“孤说过, 你可将病患送进山谷病区, 谷中大夫自会一同医治。”
武威将军眉头都快打成了结, 压低着声音道:“可臣手下患病的卫士都是夜袭过山谷的,送进去臣怕被灾民报复……”
谢煐瞥他一眼:“孤给作保,你不信便罢。”
武威将军纠结得脸都快皱成一团, 可也没办法, 青淄县的大夫都在这了,除非他去邻县绑大夫。
最终, 武威将军只得咬牙躬身:“臣就这将人送进谷中, 还请殿下派人同往。”
谢煐点了孟大负责, 又对他道:“派个人传令回去, 你随孤进来。”
将人领到议事的大帐,谢煐先问武威将军:“你可知是你手下哪个人把消息漏给鹰扬卫,致使哗变。”
武威将军该是问过昨晚回去的卫士,此时没有吃惊,只是面上露出些难堪之色:“臣并未细查……想来也不会有人承认……”
他也不想执行那种命令,这事糊里糊涂地过去,只要没人深究,他手下漏消息出去的兵自然不会受罚。
薛明芳听得轻哼一声:“你爱兵就是这样爱的?连你手下的兵都觉得这事奇怪,两边就没有会通消息的交情,你倒是认定手下有义士。便是真有义士,你也得心中有数才能护得住人,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算怎么回事。”
武威将军只垂头不语。
谢煐掏出几张纸,让身旁东宫卫递一张给他,又给了薛明芳一张。
“有人往鹰扬卫营中投石送这个,一共有六七张之多,他们才得知消息。”
武威将军盯着手中皱巴巴的纸,瞪大了眼睛:“这……”
谢煐续道:“你军中识字的人想必不算多,回去一个一个查了,再来回孤。”
武威将军抬头看看谢煐,见他真没有放过此事的意思,只得躬身应是,转身匆匆离去。
薛明芳将手中的纸翻来覆去地看,玩味地摸着下巴:“这可一点不像当兵的会干的事。”
白殊在喝知雨送上来的参汤,一边回他道:“所以我和殿下都怀疑,还有一方人隐在暗处,借机挑唆鹰扬卫哗变,扩大事态。虽说最终能阻止平王杀灾民是好事,但就怕那方人的动机没有这么单纯。”
说完,他讲了下早晨自己去河边取水之时,有人藏在山坡上一事。
“本来我没多想,只以为是跑出来的灾民。但现在知道先前还有这么一出,便觉得那人甚是可疑。”
薛明芳砸下舌:“看来还得扩大巡逻范围。”
三人正说着话,有东宫卫先一步来报,贺兰和和卫率返回。
薛明芳一听,直接蹦起身便奔出去。
白殊笑叹道:“他俩这也就分开了不到十天。”
谢煐看向他:“你没有不想分开的人吗?”
白殊一愣,回视过去,又见到了昨天自己说收下镇纸那时的眼神,黑黝黝地看不明白,那句“没有”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嘴边。
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感觉受不住那样的视线,只得垂下眼避开。
气氛有些怪异,白殊伸手摸摸趴在脚边的黑猫,轻声道:“目前……就是小黑了吧。”
黑猫抬头蹭蹭他掌心,喵了一声。
幸好这时薛明芳拉着贺兰和进来,统领东宫卫的卫率跟在两人身后,顿时打破了帐中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椅子只有三张,不过胡床还是够的。谢煐道声“都坐”,几人便各自寻地坐下。卫率主动坐在张胡床上,薛明芳拉过椅子让给贺兰和,自己拿张胡床挨着他坐。
贺兰和先向谢煐说了结论:“两处决堤口我都去看过,皆是人为破坏的,现已修补好。但现下进入夏汛,臣担心那些补过的口子扛不住,最好能紧急用水泥加固一次。否则,若是再决堤,先前遭灾的这两路还得再受一次水患。”
此次水患便是两县堤坝决口,青淄县这边尤其厉害。冲破堤坝的河水一路奔腾往下,淹了青淄县五个村,另外三个县也各有两三个村子被淹。
薛明芳奇道:“他们扒北边堤坝是为了保哪里?南岸是什么世族贵戚家的田吗?”
贺兰和同样面露疑惑:“我一路打听过,南岸的确是高门大户的田,但也因此,南岸的堤不仅用料比北岸实在,还比北岸高。依着我打听到的当时水势,不至于会先冲垮南岸、淹没田地。”
谢煐问道:“若是堤没垮,水会去往何处?”
卫率掏出一张地图,铺在案几上。
贺兰和指点着两处地方:“这两处山谷便是预留的泄洪处,都可以开闸放水。臣以游学为借口问过河道上的老河工,说是往年大汛时只向前一处山谷泄洪便足够,上一次须两处同时泄洪还是八年前。
“但去年年末时,前一处山谷里发现了铜矿,现在朝廷在开采,不能再让水往那流。而四月底因中上游突降半月大暴雨,下游水位已经达到危险值,按说应该开闸往第二处山谷泄洪……”
薛明芳着急,插话问:“但没泄?”
贺兰和点头道:“据说已经准备要泄了,可在开闸之前,这边两县就先决了堤。”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落在那处山谷中。
薛明芳摸着下巴道:“那里必有平王和青州官员们的宝贝……难道还有一座铜矿被他们先发现,就在那里采矿铸私钱?”
谢煐却道:“若只是这样,扒堤便罢,平王不至于要把灾民都杀掉。”
此时,帐外有精于审讯的东宫卫前来求见,谢煐点头让人进来。
薛明芳给贺兰和解释:“昨日殿下到了青淄县,知县不敢再封城,咱们的人来会合了。他们先前在城里无事可干,就细细查了工部官员被害的事,结果那凶手也被封在城内,就被他们抓了带过来。”
那东宫卫进来行礼,详细禀道:“那人受命过来杀人,身上原本带有画像,不过认清人后就烧掉了。他只知道直接给自己下命令的什长,并不知背后是何人。”
薛明芳听得莫名其妙:“什长?他在哪儿当兵,还能不知道上面的军官?”
东宫卫脸色变得奇妙,续道:“他的确不是兵,只是和很多人在一处山谷受训。谷中情形完全与军营相同,他们也配有武器护甲,刀、弓、弩、甚至盔甲和火药都有。”
这话听得在坐之人都脸色一变,薛明芳直接叫出声来:“平王竟在养私兵?他想造反吗!”
白殊也脱口问了句:“谷里一共有多少人?”
东宫卫摇摇头:“他是最底层的,又刚进去没多久,对整体情形并不了解。只听说,每隔半年左右,就会有一批人员调动,有出谷的,也有入谷的。”
谢煐点上地图中那处泄洪山谷,道:“你上来看,他们可是驻扎在此处?”
东宫卫走上前细看,四处对比过后,肯定地点头:“是这里。”
薛明芳奇道:“他知道这么多信息,那边竟然放心他一个人这么长时间留在外面?”
东宫卫却道:“他们是两人同来,刚下完手就被封在城中。青淄知县应是不知情,那个时候平王和青州众官员又被抓,大概没人顾得上那边。
“当时另一人想灭他口,被他察觉到了,他一直在逃,最后还阴差阳错地被殿下的人所救。那个灭他口的人倒是直接服了毒。”
薛明芳轻哼一声:“看来那边对底下人也不怎么样。”
白殊若有所思地道:“如果那边有逃兵,逃出来后混进这些灾民里……”
谢煐点下头:“豢养私兵,私铸盔甲,都形同谋反,罪当诛族,难怪青州官员个个不肯开口。帮平王担一个欲杀灾民之罪,只不过是自己送命,这事要被抖出来,至少得陪上三族。”
贺兰和不解地问:“可天子这么宠爱平王,他没理由要养私兵啊,还养在青州这么远。”
谢煐道:“倒未必是想谋反,但以平王的脑子,被人哄一哄就做什么糊涂事也不奇怪。这事还得深查。”
他转向卫率道:“卫率,劳烦你带些善侦查的卫士,去将那个山谷摸排一遍。另外,再抽一百人分散进入州治听子山调谴,让他往这个方向查,一定要拿到实证。”
卫率站起应是,立刻转身离去。东宫卫汇报完毕,见无吩咐,也退下了。
谢煐看贺兰和面带疲惫,便让薛明芳带他去休息,自己也和白殊起身回营帐。
白殊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低声问他:“你觉得平王不是为了造反?”
谢煐陪着他慢慢走:“他母家全是一群蠢货,但他岳父杜侍中不是。而且天子最近几年频频对皇后娘家出手,更让平王认为,只要弄死我,他必能继位。在他的眼中,他完全没有谋反的必要。”
白殊奇道:“养私兵可是很费钱的,若不为图大业,他养来干什么……”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恍悟了:“所以,他在用这批人赚钱?!”
谢煐微一点头:“人他养在青州,但估计还和齐地别的州有牵扯。”
白殊接着道:“如果从这个思路来看,那山谷里估计还有其他东西。若只有人,把人暂时迁一下,等水退后再回去就行。现在他们不惜毁坏堤坝,增加被发现的风险,说明那边山谷里的东西值得他们冒大险。”
谢煐:“这些等卫率和子山查过便知。我现在是感觉……似乎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像是有人在故意推动……”
白殊将事情前前后后一想,也道:“若不是我们有把握治好疫情,那这件事很可能把你和平王都套进去。从获益人来看,难道是宁王那边?”
谢煐摇摇头:“信息太少。”
说话间,两人走到帐篷前,谢煐又道:“你休息吧。我去寻曹御史,和他联名奏报修补堤坝的事。”
白殊看着他走远,无奈地道:“就是个劳碌命。”
小黑用尾巴拍他:“你也一样,你们这就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白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