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系的问题(3)

为了成就我一个

成千上万的人倒了下去

我走红了,绫小路也走红了。在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掉队了。不是十个或二十个。在成千上万个人中,走红的只有两个。

在我为绫小路的走红感到高兴的心情中,也有为我们两个运气都不错而感到高兴的成分。对那些不走红的艺人来说,日子真的是很难过的,甚至让人觉得连做人的资格也被别人剥夺了。在这个如地狱般的战场上,活下来的战士只有我们两个,因此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么说大概读者们能理解了吧。

“在东京的演艺圈里,为了成就你北野武一个人,已经倒下去好几万人啰。”青年艺人们常对我说这样的话。

每次回浅草,过去的长辈都会对我 说 : “要是没你这么个人的话……”

“因为出了你这样的人,所以我那儿都冷冷清清的。”

“小武你出名的时候,我真的考虑过改行噢。”

和过去的朋友一起喝酒时,还常常会听到这样的话。

虽然说这种话的人还在干着艺人这一行,但也有不少人脱离了这个圈子。

说得难听点,我也干过不少缺德的事,虽说本意并非是想把别人推下舞台。就像是为了食物而杀生一样,为了活下去,人类就要杀猪宰牛。

在漫才界成名或落伍,顶多也就是数千分之一的概率。但在我们生命的最初,却是在比这概率还要苛刻得多的互相残杀中幸存下来的。

根据最新的科学研究,精子似乎也有着各自不同的作用。

首先,有一种叫作“取卵精”(egg-getter)的精子。它名副其实,作用就是获取卵子,也就是说,它是以受精为目的的精子。

然后,还有一种叫作“杀手精”(killer)的精子,其作用是向“取卵精”发动进攻并将其杀死。自然界里的生物并非都是一夫一妻制,雌性的子宫内可能会有别的雄性的精子。“杀手精”的作用就是把别的雄性的精子杀死,使自己一方的“取卵精”获得优势。另外呢,还有一种与敌人一方的“杀手精”交战、保护自己一方的“取卵精”的精子。

在生命尚处在精子状态时,就已经有了敌我双方,然后为了赢取卵子,展开惨烈的战争。最后,与卵子成功结合而延续了生命的精子,是数亿个精子中仅存的一个。

也就是说,生存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对艺人来说,也是这么回事。对于那些默默无闻的艺人,你怎么可能要求他们保持谦让,把好的节目让给别人,自己演差的?我们的漫才太受欢迎了,会不会让前辈们的相形见绌呢?这样的问题我们是没工夫考虑的。

为了混口饭吃,我们只有用自己的漫才来拼搏。

话虽这么说,但要说在我们终于杀出重围、取得成功的时候,心里连一点内疚都没有,那就是撒谎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曲艺场里有自己的行话,我们把最后出场的演员称作“主打”,在“主打”之前出场的叫作“杀手”。而担任杀手的,基本上不是说漫才的,就是练杂耍的,如变戏法之类。

为了让观众们全神贯注地欣赏最后的主打表演,必须让之前已笑得心花怒放的观众们稍微平静一下情绪,也就是说让观众们冷静下来,我们的行话称之为“把观众杀掉”。

“你们明明是杀手,却把观众们的情绪搅得更加激动,这算什么意思嘛?”常常惹来师傅的责备。

在自己之前的艺人如果大受欢迎,那么后面出场的肯定表演起来很吃力。

但是,不管怎么挨骂,我们也只能我行我素。到后来,我们不再被指派做“杀手”,而被安排在了中场演出,比如第四档节目。本以为让我们和最后一档之间保持间隔就万事大吉了,但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观众们看完我们的表演后,纷纷起身退场。专门来看我们这个“TWO BEAT”的观众越来越多,到压轴戏开演的时候观众席里几乎没剩几个人了。

在我们为别人的专场做垫场表演的时候,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有一次,我们签下了为“内山田洋与酷五组合 37 ”做半年垫场表演的演出合同。开始的时候还一切顺利,但后来“TWO BEAT”的人气突然爆棚了。

演出开始时场子里座无虚席,但垫场的“TWO BEAT”表演结束后,不断有观众起身离场,不看作为主要节目的“酷五”的歌唱表演了。

但是,内山田先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他走过来对我这么说:“小武啊,不好意思,把我们演出的顺序换一换吧。”

也就是说,让他们先唱。那样一来,“酷五”就成了我们的垫场。

“可是,这不是你们的专场吗?”

听我这么一说,内山田先生也笑了起来。

“没关系啦,就算你们的专场。”

当时我就想,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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