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街景感觉不到季节的更替。从剧团回来的路上,冰见子漫步在神宫外苑才知道冬天正在临近。树木凋零了,天空旷阔得漫无边际。冰见子心想:趁人不备的季节更替与自己的疾病有相似之处。

夜里一个人行走也好,回到家也好,冰见子并不觉得怎么孤独。她躺在床上看着挂历,重新回想起医生说的那句话。

“一般感染上三到七个星期之间会出现湿疹。感染上梅毒螺旋状的地方,就是说接触到的地方会出现一两个黄豆般大小的硬块,专业术语这个叫作‘初期硬块’。不过这个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尤其是女性长在身体的深处,很难发现。与此同时大腿根会肿起来,这叫作横痃。”

对这些症状,冰见子从自己身上找不到清晰的迹象。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在自己的胯部曾摸到过细小的硬块,不过那时她没有进一步地核实。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染上这样的病,自然不会那么在意。

“到了第二期,你也注意到了,最早出现的是蔷薇疹。这个时期指的是感染后三个月到三年之间。”

男人什么时候会出现蔷薇疹呢?从十一月起算,经过三个月到了第二年的二月初,他们身体上就会出现蔷薇疹的斑点。

“发生一两次关系也会传染上吗?”

面对医生冰见子没有丝毫的羞涩,她没有秘密可言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增加了她说话的勇气。

“当然会传染上了,特别是第一期黄豆般大小的硬块破裂溃烂的时候,最容易传染了。”

“那么第二期呢?”

“不管哪一期都潜伏着危险,哪怕验血呈阴性也不可掉以轻心。危险的事情永远是危险的。”

医生那一丝不苟的神态浮现在她的眼帘。

“一感染上验血就会呈阳性吗?”

“呈阳性一般都要到感染上一个半月以后。”

冰见子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到了这个月的月底这几个男人理应成为自己的同类。正在摸索新的戏剧模式的大学教授田坂、花花公子花岛以及他们的妻子和情妇们看粉红色验血单的时刻即将到了。是一个“+”还是两个“+”呢?总之他们与我是血肉相连的伙伴。冰见子薄薄的嘴唇边露出了微笑。

她按捺不住地要叫出声来,她想在床上翻滚开怀大笑。

冰见子每周分别要和田坂和花岛约会一次。田坂温柔而执拗,花岛有时粗野而且大胆妄为。冰见子的身体迎合他们各自的口味,分别做出不同的反应。唯有这个时候,冰见子的肉体似乎从她心中游离出去,随心所欲地运动。

完事以后,冰见子静静地把手滑向男人的大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无精打采地把手放在上面。男人把这个动作当作一个将一切都奉献给自己的女人的爱意的表示。纤细柔软的手指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移动。

摸到了!

冰见子的手指刹那间停住了,沿着大腿根的斜上方往下确确实实有三个硬块,它们像连绵起伏的三座山峰一样硬邦邦地耸立着。

我的血传过去了。

冰见子闭上眼睛,手还是放在原处一动不动。一种残忍的喜悦渐渐涌上冰见子的心头,并且缓缓地扩散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花岛转过身来问:“你在想什么?”就是在演员堆里,他那张脸也算是漂亮的。“在想宇月吗?”

冰见子轻轻地摇摇头。

“你很可爱,我明白宇月为什么不想放开你。”

“宇月……”冰见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确定我染上了这个病的时候是一副什么表情呢?是征服感还是完成传播的喜悦?是怜悯还是像我一样实施报复后的一种快感?冰见子躺在男人的怀抱里,渐渐坠入地狱了。

打那一个星期之后,冰见子在田坂的大腿根也摸到了同样的硬块。当时田坂在谈论着即将出版的戏剧方面的新书,冰见子一边点头一边抚摸着硬块。

“我和你好上以后才有心思写书,你给了我新的热情。我一定签上名后送一本给你。”

冰见子冷静地想,我送给你的礼物深深地埋藏在你的身体之中了。

彩排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冰见子每周只去剧团一两次,可是她和田坂以及花岛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冰见子没有向别人提起过她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态度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被人察觉的原因在男人们身上。

酒吧关门后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老板娘对她说:“你和花岛先生来往我不说什么了,和田坂老师还是断了吧。”

“我可没有当真。”

“我不管你是不是当真,他可是我们的老师啊,而且你还是这个剧团的进修生。”

冰见子看着老板娘心想,那又怎么了?

“这种关系会把剧团给毁了。这种不正当的关系!”

“和他分手我是无所谓的……”

“你是说老师会不答应吗?”

“不是的。”

“这样下去其中的一方必须要离开剧团,这也无所谓吗?”

冰见子暗想还要再缓一阵,只要和田坂见上一面,看清楚了蔷薇疹,随时分手都可以。

“你和花岛先生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可是我不会干涉的。”老板娘说着往后捋了捋为登台演出而特地留的长发,“不过和过多的人发生关系不太好啊,这个世界小得很。”

冰见子想对她说,两个人还远远不够呢。

老板娘好像想起来似的说:“听说皆川先生要结婚了。”

“伸吾他……”

“对,未婚妻好像是广告公司经理的女儿。”

冰见子嘴里嘀咕道:“皆川伸吾。”好久没见到他了,自从和宇月好上后他就杳无音信了,算来至少已经有三年了。伸吾从创造剧社跳槽到现代剧场以后一下子走红了。他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的,所以可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两年前冰见子曾经有一次从观众席上看过伸吾的表演。当时想去见他一面的,可是最终与他失之交臂。她想恐怕自己的绯闻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再者伸吾恐怕也不再需要自己了。这么多年来她就这样对伸吾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可是有意回避反而证明她一直没有忘掉对方。

“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

“在协会开会的时候。他还问起过你呢。”

“……”

老板娘又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柜台前面放着洋酒,酒瓶在镜子的反射下形成双层的叠影。

“伸吾要结婚了。”

酒瓶的间隙中映着一张苍白的脸,冰见子看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心里涌上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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