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见子接近田坂敬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们相识偶然的成分居多。如果硬要找理由,也许是因为年龄与宇月接近,还有他那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田坂是一所私立大学的英国文学的教授,间或翻译翻译戏剧,给杂志写写戏剧评论。通过导演村濑的介绍,他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创造剧团的作品研讨会、学习会。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是相貌端庄。每个月他会突然在“蒂罗露”露两三次面,喝点兑水洋酒。

“蒂罗露”到十二点关门,冰见子工作到十一点。那天看准到了十一点,冰见子就离开了酒吧。拐过大楼的角落走到大街上的时候碰上了提早一步在拦的士的田坂。

“你家在哪儿?”

“在中野。”

“中野?正好顺路。我送送你吧。”

在剧团里冰见子和田坂还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说过话。田坂是剧团的顾问,冰见子是进修生,两个人的级别不可同日而语。在研究会上冰见子听过田坂讲话,声音很低沉,可是一说到英国作家的戏剧论,他就热情洋溢地说个没完没了。

的士到了青梅大街,离夜间的高峰时间还有一阵子。冰见子知道自己脑子里还有几分醉意。这一个星期她几乎每晚都泡在酒里,只有酒酣耳热的时候她才可以忘却疾病。

田坂注视着前方说:“听说你回绝了这次的配角是吗?”

“这样不好吗?”

“哪里哪里。偶尔休息一下看看内部同伴的演出也不是件坏事情。”

剧团这次上演的剧目是维司克尔的《大麦的鸡汤》,分配给冰见子的角色是主角级别的哈里的妹妹。

“我突然间害怕上台演出了。”

“演员难得一次这样的时候也无所谓。”

回绝了这个角色是因为自己患了血液病而不是其他的原因,她害怕自己身上带着浑浊的血站在舞台上。然而现在转头又想,既然知道已经无可救药了,不妨上台欺瞒大家。反正,田坂考虑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成立的。

“这是演员根本性的问题啊。”

对面开来的汽车的前灯照射过来,把田坂的脸照得亮堂堂的。

“的确如此,我们必须再次提出这样的质疑,在现代社会中戏剧到底是什么?戏剧到底能做什么?”

冰见子在寻思自己的病,田坂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冰见子看着前方出现的光波,心里“一个+”“两个+”地数着数。

“应该重新审视作为个体的自我,而不是作为集体的自己。也就是说看一看作为个体自己可以纯洁到什么程度。”

冰见子嘀咕道:“作为个体……”她心想一个人太可怕了,一个人无法忍受。

“有了个体的意识才会产生连带感,怎么认识和发展这种连带感,这是问题的关键。”

“我……”

“不错,你和我之间到底有多少连带感,问题就从这里开始。”

传给这个人怎么样?

冰见子的脑海里这时突然掠过一丝恶魔般的想法。

“这又涉及为什么要做职业工作者的问题。生活在当代,积极地参与到当今社会中,那么在根本上必须有一项能从中感悟到各种各样东西的工作。”

就是他了!

冰见子心中的那个幽灵朝着恶魔的方向疾驶而去,一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变成一个又红又大的圆圈扩散开来。

“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那你打算干什么?”田坂的声音突然回到现实中来。

“带我走吧。”

“带你走是什么意思?”

“去哪儿都行,今晚我不想离开你。”

田坂把脸缩回去,重新审视了冰见子一遍后说:“此话当真?”

不记得走的哪条道,不知道怎么走的。定神一看,石头围墙上与眼睛处于同一水平高度的镂空处亮着宾馆的霓虹灯。自动门一打开,女服务员迎上前来。乘上电梯来到房间,冰见子醉意顿时消失了,田坂也是如此。

室内是两间房间连在一起的,头一间房子里摆放着彩电和冰箱。左手边的多层搁板上放着一个白底淡红色的长脚瓷瓶。女服务员离开后,田坂好像要掩饰自己的羞涩似的摸了摸这只瓷瓶。

“这好像是釉里红吧?不对,只是一般的有田瓷瓶。”

冰见子对瓷瓶没有研究,不过晶莹透彻的白底涂着红色使她感到不可思议。这时她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曾看到的蔷薇疹。看着这个瓷瓶,她心里感到踏实一些。里间的床边放着一个两米高的长镜子,侧身躺下一看,镜子能照到床的上方。

“关灯。”

田坂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可是台灯还亮着。灯光一直照射到镜子这一边,冰见子觉得自己的肢体被人用镜子窥视着。

“太棒了,多么完美的身体啊。”

经过长时间的爱抚之后,田坂终于侵入了冰见子的身体中,冰见子在黑暗中凝视着白底上涂着斑斑红点的瓷瓶。

冰见子和制片人花岛发生关系并没有与田坂邂逅时的那份偶然。花岛以前就频频地向她发起攻势,冰见子不过是顺从了他而已。

“待会儿陪我吃饭好吗?”

花岛俨然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在“蒂罗露”当着很多客人的面,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他大多是和电视台的圈内人来这里,有时还会带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她们都是影视圈的大碗级演员。

“怎么样?该是把宇月忘掉的时候了吧?”

花岛把女伴撂在一边,满不在乎地信口开河。他在决定广告女郎的人选问题上败给了宇月,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你不是有左右田瞳小姐吗?”冰见子说出了花岛最近经常带来的电视女演员的名字。

“我和她只是一般的朋友。”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他们俩的关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冰见子倒不太在意,和花花公子上床,应该能多结识几个朋友。她提到左右田瞳的名字只不过是履行以身相许之前的手续罢了。

冰见子和花岛做爱是在和田坂结合后的第三天。花岛尽显花花公子的本色,演绎着长久的前戏,这也是一个男人全身心地伺候女人的态度。冰见子一边接纳花岛,脑海里一边描绘着自己的血转移到男人体内去的情景。想象唤起了她的激情,沉浸在亢奋中那种情景变得更加清晰。冰见子伴随着一种意想不到的快感达到了高潮,从中她感受到与宇月的性生活中不曾有过的新鲜感。

就像沿着去时的路线折回一样,冰见子全身慢慢清醒过来。她全然没有与田坂交欢时的那一丝愧疚感,相反,一种“完成对男人的转移”的满足感溢满她的全身。花岛不久就鼾声大作昏睡过去。冰见子泡在浴缸里,想象着一股黑乎乎的血流从花岛出发,经由女演员左右田瞳的身体进一步扩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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