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去,夏季来临了。根据初春时候的判断,原本担心祁答院只能维持到夏天,可是尽管时有低烧,为病痛所困扰,不过五月份之后他没有明显的衰弱。尽管身体孱弱,可是看上去却显得精神起来了。

对画儿的那份执着成了支撑他身体的唯一支柱。

船津已经无法违抗祁答院的心情:他说想起床就让他起床,他说想睡觉就让他躺下,他说痛就给他打止疼针,他说烧得难受就给他打退烧针。到头来船津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医生,祁答院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他能为一个面临死亡的艺术家所做的事情仅限于这些了。

祁答院兴致高的时候可以连续半天不躺下,累得不行的时候就卧在椅子上指挥弟子,即使到了清理粪便的时间也不停止发号施令。

“最后上一层深绿色,涂得浓一点。”

祁答院一边让人从腹壁清除粪便,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

画儿一步一步地临近完工了。画面的近景是一片盛开的花朵,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明媚的大海,令人炫目的房总半岛的春天。

不知不觉中船津巡诊的目的发生了变化,与其说是探望祁答院,不如说是来看画儿的。

虽然九月已经过半,可是天气依然炎热。祁答院病房里的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鸣响。正是这个时候,船津从护士那儿听到一件咄咄怪事。

“最近祁答院先生的房间夜里也亮着灯呢。”

“熄灯以后吗?”

“他有一次求我不要熄灯,可是不能他一个人搞特殊化呀,于是我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对此也表示理解。”

“那么是开着台灯吧?”

“我觉得是的,灯光很弱。”

“夜里也在工作吧。”船津看了看对面的挂历。

“可是有点奇怪。”

“为什么?”

“我只是隐隐约约地瞟了一眼,好像看到一个女人。”

“这有什么奇怪,夫人陪着他的。”

“可是……”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直截了当说吧。”

护士迟疑片刻后垂下了眼帘:“是赤裸着身子的。”

“赤裸着身子,那个女人?”

护士点点头。

“真的吗,你没有看走眼吧?”

“不可能,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护士说出了值班室其他三个护士的名字,“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啊。”

“夜间巡视的时候或者进去拿血压计的时候偶尔看见的。”

“那是夫人吗?”

“我想是的。”

“他们在干什么呢?”

在丈夫的面前赤身裸体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接下来要做什么也纯属他们的隐私。尤其是祁答院现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即便这个传闻并非子虚乌有,一个都活不到一个月的老头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嗯,随他去吧。对先生来说画才是命根子啊。”

这个传闻船津没有当回事,听过就忘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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