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色

站在阳台上,穿过那些灰色的屋顶可以看到高大的榉树,暮色笼罩下的秋空一望无际。就在一个月前,那里还翻涌着纯白色的大片云朵,而十月的现在,云像被梳理过的马尾,下缘被落日染成红色,疏松而淡泊地横扫天空。

秋天夕阳下的天空总能撩起人的情思。

从刚才开始,速见房子就站在阳台上凝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心中犹豫不决。

待会儿到底该不该去听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是新建在六本木的S音乐厅的首场管风琴演出。对于这个某大型洋酒公司投入了70亿日元建起来的音乐殿堂,房子极想去一睹风采,而且近3亿日元的管风琴的音色对她也很有吸引力。从编辑的角度来说,她曾经很想去看看那个音乐厅,而且主编也这样建议过。

入场券现在就在她的手里。

音乐会六点半开始,到六本木需要近一个小时,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房子本来打算去的,所以吃早饭的时候已经告诉了丈夫,他也爽快地答应了,还说晚饭不回来吃了。

只要房子想去,现在出门是没有任何障碍的。

她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拿票给她的人是松永。

如果拿这张票去,坐在旁边位子上等她的无疑就是松永。

一想到这个,房子就无法单纯赴约了。

那一夜和丈夫争吵过后,就再没有和松永约会过了。当然,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出来进去完全不碰面是不可能的。

在编辑室、员工餐厅、走廊上,他们碰到过几次。房子都只是轻轻点一下头便擦身而过,而且也尽量避免和他一起工作。

在那次争吵之前,他们每周约会一次,偶尔还会一起出差旅行,所以这几个月来,房子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松永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转变。

不过松永并没有责怪她或者向她发什么牢骚。

松永本来就很内敛,不会强求别人。有时候在走廊碰到了,他也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房子,房子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也只是默默地垂下眼角。

虽然一个是编辑一个是摄影师,但是两个人都不是正式员工,所以也不可能有很多见面的机会,除非特意约好,否则想见面就只能碰运气了。然而就是遇到这样微乎其微的机会,两个人也只是打个照面就敷衍过去了。

开始的一个月倒还没什么,连续两个月下来,连公司的同事们都感觉到了异样。

夏末的时候,办公室的富田曾经问道:

“最近你好像没怎么跟松永搭档嘛。”

房子吓了一跳,不过富田并不像是知道她和松永的关系才打听的。

“他好像也很忙……”

“果然还是和开朗一些的人共事比较舒服啊。”

原来富田以为房子也是因为松永难相处才跟他疏远的。

房子含糊地点点头,她并不是偏爱和年轻摄影师搭档,只不过是借此避免和松永接触罢了。

然而房子并不是总能如愿。尤其是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是由不得自己挑选摄影师的。

九月中旬,房子负责采访一个女演员时,一时找不到其他摄影师,于是不得不拜托了松永;九月末要进行“秋季北陆之旅”的取材时,主编也曾指派松永同去。

采访是在白天,而且又是在东京,房子就接受下来了;至于到北陆取材,则以“家里有急事”为由推掉了。若在平时,一听说初秋时节能去金泽或者能登半岛,她一定会欢欣雀跃,然而现在想到要和松永两个人一起过夜,就只能逃开了。

和丈夫争吵过后,房子决心不再靠近松永。

事到如今,不管是丈夫背叛了自己,还是自己太草率,房子已经不想再去纠缠吵架的原因了。事情已经发生,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再和松永见面。

房子不知道丈夫后来有没有再和机场遇到的那个女人见过面。虽然她无法了解丈夫的全部行踪,只能一个人在旁想象,不过至少从表面上看,修平这一阵子还是颇为自律的。

看到丈夫这样的表现,房子心情自然不坏。

不管怎么说,看来丈夫并不想离开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能够了解到他虽然在外花心,却无心破坏家庭,已经是这次吵架唯一的收获了。

如果丈夫是这样的心意,那么自己也必须反省才对。

房子之所以接近松永,完全是因为忍受不了修平带回家的那股陌生女人的味道。她满心的厌恶却要不住地压抑自己,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不知不觉投入了松永的怀抱。且不说结果如何,房子最初就是想要逃离那股萦绕在修平四周的女人气息。

近来房子没有察觉到那股味道,看来修平没有在外偷腥,那么房子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和松永见面了。

北陆之旅的计划被房子推掉之后,由一位名叫小泉志津子的女编辑接手了。虽然是房子自己把工作让出去的,不过志津子足足比她年轻十五岁,这还是让房子感到极为不快。

他们是不可能在旅途中产生特别的感情的,房子虽是这么想,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心。

都已经决定不再和松永来往了,心里却还在意这样的事情,房子对自己的想法很是惊讶。

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不是妒忌,然而志津子一回来,房子马上就去打听出差的情况了。

志津子性格开朗,向来有问必答。她得意洋洋地跟房子畅谈金泽和能登的古屋和美味的料理。看她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绝没有半点儿暗含私情的痕迹。

房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被放下心来的自己吓了一跳。

这么一来,再也不跟松永交往的誓言就失去了意义。与其为此烦恼,还不如把自己的想法清清楚楚地讲给松永听。

“我们结束以前的关系,从今往后,做工作上的好搭档吧!”如果这样开诚布公地讲,松永肯定也会轻松起来的。

松永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房子其实并不清楚,他会生气也说不定。不过房子并不讨厌他,不然她不会对他的事情这么挂心,什么事情都想找他商量。她还想继续跟他一起工作,还想珍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关键只有一点,那就是避开之前的男女关系。

就当成是女人的任性吧,无奈这是让两个人长久相处下去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开诚布公,松永应该会理解的。

可是一想到要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跟松永坦白,房子就拿不定主意了。如果简单地把他叫到咖啡厅讲一声,那似乎太绝情了,可是如果选个稍微正式点的地方,又觉得难以启齿。

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见次面,把话讲清楚。就这么踌躇着,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松永一定也很疑惑。刚开始还能作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是再过两个月就沉不住气了,终于在夏末的某天打来了电话。

“有什么事吗?”房子淡淡地问道。

松永的声音没了底气:

“没什么事,我想知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

之后随意谈了谈天气和工作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便挂断了电话。

他本就不是个强人所难的男人,所以不会再追问什么了。即使偶尔在公司里碰面,也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而已。

然而到了九月末,松永终于失去了耐性,电话里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你是在躲着我吧?”他问得直截了当。

“没有那回事儿。”

“你和你丈夫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房子的话说到一半便没有了声音。

要说,最好趁现在。在电话里不用面对面,说起话来比较方便,然而房子又担心万一说出口,两个人的关系会就此结束。既然这是关系到两个人的重大问题,还是应该选个气氛合适的地方谈。

“我迟早会告诉你的,请你再等一等。”

挂掉电话之后,房子惊讶于自己的犹豫不决。都准备跟他分手了,却还在考虑见面的地点和气氛,如果决心要分开,不是在哪儿说都行嘛。

这么在意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吗?”

房子被这闪过心头的声音吓到了,慌忙抬起了头。

“莫非……”房子不禁失声叫道。

然而下一个瞬间,又有一个声音从心底传来。

“果然还是舍不得……”

本已下定决心分手,为什么还心存眷恋?难道是心里已经放下,身体却还对他存在着难以割舍的欲望?

想到这里,房子极其厌恶地甩甩头。

一个理性的编辑,绝不能为了身体的欲望和男人纠缠不清。由美也曾经说过,这样的男女关系绝对要不得。

也许现在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而那样的不安从心头闪过,就已经让人无法忍受了。

房子决心不再去想松永了。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只会让她感觉自己十分悲惨。

不过,也许不思考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思考。

像是看穿了房子的犹豫,三天前,松永交给她一封信和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那天下午三点,房子刚要走出楼下咖啡厅,松永忽然进来,递给了她一本书。

“这个,请你稍微看一下。”

那是松永同事最近出版的一本摄影集,翻开一看,里面夹着一封信。

“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精彩的音乐会过后如何?我会等你的。”

信里只写了短短几句话,一如松永惯常的稳健含蓄,然而透过字里行间,房子仍能体会到他希望见到自己的迫切心情。

房子把信纸和入场券塞进了手提包,回想起松永递东西过来时的情形。

准备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松永忽然擦肩而过,这毫无疑问是他事先设计好的,否则绝不可能那么凑巧。

想到这一点,房子更能领会到松永的热情了。

“怎么办好呢?”

房子的面前,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茫然中时间过得最快。

房子突然回过神儿来,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如果决定出门,那就只剩下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怎么办呢……”房子又自问了一次。

就算去听音乐会,也不是为了和松永约会。作为一个编辑,有必要去见识一下新建的音乐厅,而且这也是主编的意思。

“这可是为了工作。”房子这样告诉自己,离开了阳台。

既然要去,就得快一点儿了。

房子立刻坐到了梳妆台前。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美容院,只能自己拿梳子整理一下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房子后悔没有早点儿到美容院去打扮一番。

不过仔细一想,既然是为了工作,还是这样去比较自然,专门去趟美容院似乎有些夸张了。

正因为是要和松永见面,房子才不愿打扮得太刻意。她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朴素。

不过她还想让自己在自然朴素中透露出一丝华丽。

和电影院不同,音乐厅里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松永就坐在身边,脸上若有什么瑕疵,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松永曾和小泉志津子一起出过差,房子虽不会认为自己的肌肤能够胜过年轻女孩,但是也不愿让松永感觉自己上了年纪。

房子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三十多岁脸上开始出现皱纹,现在快四十岁了,皱纹明显多了起来。两三年前,眼角的鱼尾纹还不算深,如今已经从眼睛周围延伸到了耳际,甚至还沉淀了一些色斑。

说心里话,房子现在很怕照镜子。她不愿看到衰老一天天不可抗拒地侵蚀自己的容颜。

那些老婆婆们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就是这样每天亲眼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的吗?房子对她们的坚强意念感到惊奇。

无论如何,还是要打扮得年轻一些。

房子用化妆棉在两眼深皱纹的地方涂了层粉底霜,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一些,又用眉笔把眉尾微微向上提了提。随后把下唇的唇线外扩了一些,涂上淡淡的唇彩让嘴唇丰盈了起来。

涂着口红,房子忽然发觉自己潜意识里是为了松永才准备了这样的妆容。

“我简直就是为了给他看才化妆的嘛。”

房子忽然觉得自己做了错事,立刻停住手。

“怎么这么轻浮……”

刚想骂自己几句,一抬眼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正难得地焕发着光彩。

这几个月来,她化妆只是为了应付出门,并不需要给谁看,只要不被当成黄脸婆便好。

然而,今天她心里有了寄托,这样的精心准备已经是好久不曾有过的事了。

“算了,不想了……”

房子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不管是为了谁,美丽总不是件坏事。

犹豫中,化妆花了很长时间,搞定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半。

接下来房子开始匆匆忙忙挑选衣服。松永喜欢朴素典雅而又能衬托女人魅力的衣服,那些时尚的花哨的都不合他的口味。

挑来挑去,房子选中了一套格纹软呢西装,里面一件无袖的紧身上衣,这样夜晚的豪华气氛便显现出来了,背包和鞋子也配合了晚装的气质。房子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装扮已经超出了平时的水准。

“我这个样子,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是为工作去的……”

房子虽然有些踌躇,但是时间紧迫,于是慌忙出了门。

到达六本木的音乐厅时,音乐会已经开始了。房子的位子在中间,不方便中途进场,于是不得不站在门边的通道上欣赏开场曲,是巴赫的赋格曲。

不愧是花费了70亿日元巨资打造的音乐厅,它的奢华,它高高的穹顶和它圆形环绕的观众席都让人耳目一新。在稍暗的灯光中,房子听着管风琴美妙的声音,开始寻找入场券上的位子。

左前方第三排的中间空着一个位子,能看到旁边松永那一头蓬乱的头发。大概是等到开演前一刻房子还没有出现,于是一个人失望地坐下了吧。

房子也觉得自己不该迟到,不过那是因为她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看着松永的背影,房子忽然有种想转身回家的冲动。

如果只是为了见识一下音乐厅的样子,那么站着听上一曲已经足够了,而且现在回去,也能免去对丈夫的愧疚。

“回家吧……”

房子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双腿却动也不动。

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了,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回去,权当是来听音乐会的好了。

房子视线所及之处,是松永略微蓬乱的头发和他宽厚的肩膀。

凝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背影,房子心里渐渐生出一丝眷恋。

房子就这样目光追逐着松永的背影,耳边回响着管风琴美妙的声音。

看似毫无瓜葛的背影和音乐,在她眼中似乎产生了某种关联。

不久,一曲终了,厅中灯光大亮,演奏者站起身向观众致谢。

镶着金丝的藏青色礼服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宝石般美丽的光芒,会场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演奏者暂时退了场,然后返场再次接受大家的掌声,之后便是短暂的休息时间。

房子正犹豫不决地站在一旁,松永却站起身回过头来。

还没等房子移开视线,松永就已经发现了她。很快,他穿过人群来到了房子面前。

“你来晚了。”

“对不起。”

见面之前纵有千思万虑,一旦见了面,道歉的话还是脱口而出。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刚刚还打电话到你家。”

“家里没有人接呀。”

“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来了。”

房子心想,自己为了来还是不来这个问题烦恼不已,他却像是算准了我会来。房子心里感到有些不满。

“不过还好,到现在只演奏了一首曲子而已。”

两个人并肩走到大厅走廊上,松永重新端详了房子一番。

“你今天真漂亮。”

“真的吗?”

“真是美极了!”

松永平时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这一句赞美让房子心里充满了甜蜜,如获至宝般欢快起来。

“这音乐厅很不错吧?”

“主编也说最好亲自来看看。”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后,两个人并排坐到座位上,房子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大厅的灯光再次暗下来,演奏开始。

先是瓦格纳的《唐豪瑟》,紧接着,施特劳斯的《庆典前奏曲》把会场的气氛带入了高潮,最后在圣-桑《第三交响曲》所营造的浪漫情调中,音乐会圆满结束。

“没有白来呀!”

房子不停地鼓掌,心里真诚地想。如果待在家里冥思苦想,最后也就是一个人吃吃饭,看看电视。与之相比,欣赏音乐会显然充实得多。在如此豪华的音乐厅聆听如此美妙的音乐,真是莫大的幸福!

“谢谢你。”

房子向松永低头道谢,随后慌忙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刚才的谢礼是为了感谢松永对自己的邀请,其中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亲密。房子急着跟自己争辩,却并不晓得松永是否注意到了。

“我们出去吧。”

被松永催促着,房子站起身来。涌到过道上的观众向中间的出口走去,脸上挂着同样的兴奋表情。

出了音乐厅便是广场,那里周围是林立的高楼,从那儿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月亮。

“还没吃晚饭吧?”穿过广场的时候,松永问道。

房子含糊地点点头,松永马上指着左边灯光闪耀的角落。

“那里有个不错的餐厅,去看看怎么样?”

“可是……”

房子停下了脚步,松永却不理会,继续朝灯光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要去吃晚饭吗?”

“嗯,因为急着赶来,没来得及吃。”

松永似乎事先已经决定好要去那儿了。他用力推开旋转门,走进了餐厅。

松永很少这样强硬,如果再拒绝,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他们走到里面角落的位子,面对面坐了下来。整个餐厅以黑色为主色调,配上金色的梁柱,豪华与别致兼而有之。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餐厅……”

“隔壁还有一家酒吧。”

房子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

以往两个人约会都是在气氛轻松的地方,说话也可以随心所欲,然而现在,在这样高级的餐厅里,两个人在用敬语对话,一如今天在音乐会场见面时的尴尬。

不一会儿,服务生把餐前酒端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那么,请……”

松永率先举杯,轻轻碰了碰房子的酒杯。

以前他们也曾举杯对酌过,每次都会互道“恭喜”或者“干杯”,偶尔还会眉目传情相视而笑,然而现在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目光也不知所措地躲闪着。

“我们……”

喝了一口雪利酒,松永像往常一样微微偏着头说道:

“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

“是从六月去了大阪以后吧。”

和丈夫那次激烈的争吵是在第二天的夜里,细想来,两个人确实已经有四个月不曾相对而坐了。

“你一直很忙吧?”

“松永君你也是吧……”话说到一半,房子便不作声了。

这样的称呼方式似乎又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了从前。房子不想因为这点疏忽而让松永误会。

“我还担心你今天不会来了。”

“……”

“我回过头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房子心里明白松永的这份情意,不过还是不安了起来。

比起他现在的温柔,房子宁愿他单刀直入地问她为什么不和他见面。就算他直截了当地质问她“你是害怕你丈夫,所以从我身边逃开的吧?”也比现在来得轻松痛快。

总之,今天就是为了接受他的责备来的,既然横竖免不了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兜圈子,直奔主题比较好。

“这段时间一直都没能和你一起搭档……”松永的话还是让人不得要领。

“这次到京都的采访,是不是也不能一起去?”

下次的专访有关京都美食,主编想让房子和松永一起去走访取材,不过三天前被房子拒绝了。

“我刚好有事……”

“我想也是这样。”

“之前到北陆出差是和小泉小姐一起的吧?”

“听说这次也是和她一起。”

“又是和小泉小姐?”房子不由自主地反问。

听到自己略显粗鲁的声音,房子感到一阵脸红。

这时服务生送上了一碟开胃腌鱼。

房子用刀叉切着鱼,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懊恼。

今天来六本木是为了听音乐会,并不是为了和松永见面。和他一起吃饭是受他邀请推脱不掉,并不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已经不想再为松永的事烦心了,从今往后也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的亲近,已经这样告诫自己很多次,心里也打算接受这个事实了。

然而,一听说松永还要和小泉志津子一起出行,房子还是瞬间动摇了。

上次是北陆,这次是京都,为什么非要和志津子一起?那么多女编辑,挑来挑去还是挑中了志津子吗?

这本是自己推掉的工作,而且松永和谁一起出差那是他的自由,可是这么在意是不是和志津子一起到底是为什么呢?

已经决心要离开他,却还在心里挂念着,而且对年轻女孩心存嫉妒,这也太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镇定一点!”房子暗暗说道。

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她慌忙喝了口酒,却不小心呛到了。

“是不是有点辣?”

“不是……”

丈夫修平不怎么喜欢洋酒,说喝什么都是一个味道。松永则非常讲究,刚才还把调酒师叫过来详细地询问了一番。不用说酒,衣服鞋子也都是这样,看他穿着随意,其实特别讲究。现在他身上就穿着一件皮质肩头的夹克和一条牛仔裤,如果是同龄的上班族穿这些可能稍显花哨,不过穿在松永身上却显得潇洒得体。至少,跟常年穿西装的丈夫比起来要讲究和精致得多。

“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酒吧,就在六本木,不过只卖葡萄酒。”

“没别的喝的了?”

“可能还有威士忌吧,不过葡萄酒是应有尽有。”

松永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的杯颈,轻轻饮了一口。同丈夫骨节突出的大手比起来,他的纤细显而易见。

仔细看看的话,不光是手指,他们的体态、动作处处都形成鲜明对比。丈夫肩宽体壮,但性情急躁;而松永则过于清瘦,且温文尔雅,他拍摄每张照片都极其谨慎,以至于有些年轻编辑会因为等不及而生他的气。

如果非要找出他和丈夫的共同之处,大概就是沉默寡言这一点了。

这样想来,房子之所以被松永吸引,可能就是因为他跟丈夫有很多的不同。可以说,她是想要得到丈夫所不能给予的浪漫情调才与松永接近的。

丈夫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只当他们纯粹是因为变了心才凑到一起的。

“我们这次去那儿看看怎么样?”

松永的这句邀请让房子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那儿的老板是个很风趣的男人。”

似乎以为两个人是在约会,未曾想到房子只是为了听音乐会才来的。

“法国和奥地利有不少‘酒家’吧?”

房子点着头,控制着不让自己用“松永君”这个称谓称呼他。

以前能够心平气和地这样称呼,可是现在如果说出了口,就会让两个人的关系退回到从前了。

松永继续酒的话题,后来发现房子似乎没什么兴趣,便动手切着主菜烤乳羊,聊起近来的工作,说到一半,他忽然感叹道:

“还是和你一起工作最顺手。”

看房子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

“最近的年轻人真是什么都不懂。我认为满意的照片他们不采用,我觉得还有待商榷的他们却大用特用。”

“是不是排版的需要?”

“可是如果负责人认真一点儿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了吧。我们花尽心思拍的照片,却因为他们一句排版需要就埋没了,我可受不了。”

松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完全按照摄影师的要求选用照片的话,有时也会使正文无法排版。

“因为发了不少牢骚,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亲近我。”

松永的优点就是不会因为你是主编就去阿谀奉承,不过这也让他失去了不少工作机会。

“小泉小姐不是挺好的吗?”

“嗯,她比较直率。”

松永回答得这么爽快,让房子有些扫兴。

“下次不是还要一起去京都吗?”

“到京都主要就是为了拍照片,还是很有意义的。”

“看起来和年轻女孩儿一起挺开心的嘛。”

房子发觉自己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不过松永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让她还想再挖苦他几句。

“你还是挺中意她的吧?”

“一般吧……”

“那就是她中意你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永像是终于明白了房子的意思,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我之所以和小泉小姐一起,那是因为你不肯跟我一起去。”

就算我不去,你也用不着非得跟年纪轻轻的小泉一起去啊。房子很想这样质问他,可是这话一旦出口,女人的嫉妒心便会暴露无遗。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

“你在躲着我吗?”

房子没有出声,把手里的刀叉放到了碟子两边。

这几个月来,逃避松永是不争的事实。房子一直劝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避免两个人单独相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讨厌松永。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

“请你告诉我!”

房子低下眉眼,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对他说。

“丈夫知道了我们的事。”“从大阪回来之后,丈夫和我大吵了一架。”这样说都可以,不过一旦挑明了,两个人的关系也就结束了。

“我有事要拜托你……”

房子把手放在膝上,视线停在松永胸前的米色衬衫上,继续说:

“我们从今往后做朋友吧。”

“朋友?”

房子点点头,松永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

“这,好难啊……”

刹那间,房子感觉那拖长的声音就像是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呻吟。沉默了好一会儿,松永才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约会了,是吗?”

“那样不好吗?”

“先不管好不好,我只想知道,这是你的本意吗?”

房子刚想点头又止住了。确实,她不愿跟松永约会的想法很强烈,不过也不能说她完全断了跟他见面的心思。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们之间已经没希望了吗?”

即使放弃了以前的亲密关系,我们也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见面,像往常一样一起工作。不仅如此,如果他能把我当成朋友,我会比以往更愿意和他搭档。就因为不再有肉体上的关系了,就摆出这副严肃的表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他想要的只是我的身体而已?

“松永,我觉得很奇怪啊。”

“什么奇怪?”

“我们不是跟从前一样吗?”

松永似乎无法理解。他眼神空洞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提起了精神。

“这么一来,不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吗?”

“其他人?”

“其他编辑……”

“那不可以吗?”

“我想要跟你关系更亲密一些。”

意外地听到松永强硬的口气,房子抬起了头,看到松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个平时从不正眼瞧人的男人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逼视让房子透不过气来,她赶紧把脸撇向了一边。正巧这时服务生送来了餐后咖啡,房子立刻有种获救的感觉,拿起汤匙不停搅拌。这时,松永发了话:

“待会儿要不要去隔壁的酒吧?”

房子没有回答,偷偷看了看手表。

“还不晚,怎么样?”

已经九点半了,就算现在直接回家,等到家也十点多了。

虽然跟丈夫讲了今晚会晚点回家,但是再晚也不能超过十一点。

“我今天只是来听音乐会的。”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

现在的房子对“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这种说法很敏感,这么一来,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变成恋人之间的对话了。

“就在隔壁,去看看吧?”

“对不起,今天请让我回去吧。”

“那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

松永这么一问,房子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暧昧的意味。“今天请让我回去吧”暗含的意思不就是今天不行,但是改天可以。

“什么时候都……”

“那明天可以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以后还是做朋友吧。”

“我不要!”

看着使劲儿摇头的松永,房子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我想再好好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

“我和你的事。”

“这件事已经……”

“你是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是说两个人不能单独见面了吗?”

面对松永的追问,房子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心底却升腾起一种满足感。

“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不是……”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单独见面吗?”

看到房子点了点头,松永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到底哪句才是真话?”

事实上,房子不讨厌松永,但是也不想跟他单独约会。两者看似矛盾,但是在房子的心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男人为什么一定要黑白分明呢?你难道就不明白我喜欢你的心情也掺杂着不喜欢的成分吗?

“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现在的状态了。”

“我是想让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一个!”松永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哀怨。

“……”

“你还是讨厌我了吧……”

“对不起!”

房子抓起身边的皮包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

丢下呆若木鸡的松永,房子向出口走去。

不顾身后松永的呼唤,房子径直走出餐厅,来到了音乐厅前的广场。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音乐厅已经关了门,水泥地面的广场上空,月亮挥洒着清辉。

房子横穿过广场,穿过饭店的走廊,站在了出租车站台旁。

松永像是从身后赶了过来,房子还是立刻坐上了等在一旁的出租车。

车子发动了,房子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之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让她不禁回头张望,却只看见夜晚的街道在灯光中绵延而去。

通过六本木十字路口的时候稍稍花了点时间,等房子乘车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房子快步穿过走廊回家一看,发现丈夫还没有回来,房间里还是她出门之前的样子。

房子觉得有些沮丧,不过同时也放下心来。

这样就可以瞒过跟松永的约会,装出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迎候丈夫回家了。这点狡猾的小心思还是和松永交往之后才有的。

以前,顶多是为了偷偷买件衬衫或者多给孩子些零用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才会在修平面前撒谎,然而,现在的她却能若无其事地装作欣赏完音乐会就回来的样子。

是秘密让女人变成了撒谎高手吗?房子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不过她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今天这样的惊险感觉了。

这四个月来,房子没有做过一件愧对丈夫的事,日子过得坦荡而且单纯。没有谎言的日子让她心静如水,不过也因此少了些紧张和刺激。

这样看来,今天和松永一起吃饭,拒绝他去酒吧的邀请,在丈夫回来之前偷偷溜回家,这些事情都充满了刺激。

房子体会着它们带来的淡淡的满足,换上家居服,然后卸了妆。

不到十分钟,她便恢复了出门之前普通主妇的模样。

自己的美只展现给松永一个人看,这让房子不禁觉得丈夫有些可怜,不过现在再打扮一番也太不自然了。

接下来,她打开电视机,烧了壶热水,泡了杯清茶。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房子感到了满足。不同于少女时代的青春躁动,她只觉得身体里充满了生机。

她享受着这样的自己,忽然很想打电话给由美。

和她打电话不需要顾虑是不是深夜。

拨通之后,由美很快就接了电话。她是和同事一起吃饭的,也是很晚才回家,像是刚刚洗好澡出来。

“我今天去了S音乐厅。”

听了这话,由美立刻反问道:

“和谁去的?不是一个人吧?”

房子一时没了话,这时由美缓缓地问道:

“是和松永一起吧?”

“怎么会……”

“别装了,快招供吧!”

已经被看穿了,再隐瞒也是白费工夫。房子在电话前点了点头。

“不过只是一起听了音乐会哦。”

“是吗……”

“是真的!后来我就老老实实回家了呀。”

“不过去跟他见了面是千真万确的吧。”

“……”

“我说得没错吧?”

由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才没有……”

房子拿着听筒摇了摇头。

“如果讨厌他,你就不会去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可是他约了我好几次,我才……”

“现在你丈夫不在吧?”

“只有我一个人在……”

房子环顾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倒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觉得有些刺激。”

“这么说,你是为了寻求刺激才去的?”

被人这么直接讲出来,房子觉得很难回答,不过她确实是为了体会那种紧张的感觉才出门的。

“不是约会,只是听了音乐会而已呀。”

“你之前不是才说过要跟他一刀两断吗?你丈夫也在反省呢,你就不怕再吵一架吗?”

“不会有问题的,我们真的只是见了见面而已。”

“这是你的事,随便你吧……”

由美这一放手又让房子不安了起来。

“管风琴的音色很不错哦。”

房子故意把话题转到了音乐会上,不过后来还是把和松永吃饭的事也汇报了一遍才挂断了电话。

和由美通过电话,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抬眼看了看钟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电视上已经在播深夜节目了,年轻的女孩子们正在屏幕上频频抛着媚眼。

房子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回想起今天早上的情景。

丈夫说今晚会在外面吃饭,不过不像很晚回来的样子。房子本以为他十点,最迟十一点也该到家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用那么急了。”

“吃过饭之后松永还邀请我去酒吧,早知如此,再待上二三十分钟也没关系啊。我拒绝的时候,松永像是特别遗憾的样子,如果我能和他一起去,不知道他会有多高兴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听了一场精彩的音乐会,心情特别好,却为了丈夫早早回来,白白浪费了时间。想着想着,房子渐渐怨恨起丈夫来。

今天一整天都在犹豫着该不该和松永见面,吃了饭之后逃也似的回了家,这些全都是为了他,结果都十二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

房子失眠的时候常常会喝些保健酒,不过今天喝了一口还是静不下心来,只能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她刚刚准备回卧室睡觉,门铃突然响起。

房子轻轻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前襟,走到门口的时候,丈夫已经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嘿……”

回家的时候,丈夫总会像野兽似的哼上这么一句。这一个字似乎能把“我回来啦”“还好吧”“我累了”所有的意思都包含在内。

房子绕到他身后关上了门,修平则径直走进书房放下公文包,然后又进了卧室,开始脱他的西装。

“你去喝酒了?”

“少喝了点儿……”

修平含糊地点点头,不过看他满身酒气醉眼惺忪的样子,像是喝了不少。

“跟广濑喝的。”

“又是他?”

“他这一阵子一个人挺无聊的。”

“怎么一个人?他太太不在吗?”

“我是说他现在除了太太,没有其他女人了。”

平时基本上不和丈夫讲话,今晚却说得这么流畅,房子在惊讶之余继续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给我倒杯冰水吧。”

房子从冰箱里取了矿泉水和冰块出来,递给了修平。修平一口气喝干,接着就往沙发上一横。

“不能睡在这儿!”

“我就看会儿报纸。”

修平把桌子上的晚报举在眼前,过了一会儿问道:

“你几点回来的?”

修平问得突然,房子停了一会儿才回答:

“十点多吧。”

房子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个问题,可是他却打了个呵欠,继续看他的报纸。

看来他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特别的用意。

房子安心地走进隔壁的卧室,开始铺被子。自从那次争吵之后,房子已经习惯了铺被子的时候在两个人的被子中间空出大约五十厘米的距离。

铺好被子回到客厅一看,不出所料,修平果然把报纸盖在头上睡着了。

“老公,起来啦!”

把报纸揭开,修平像是被灯光晃到了眼睛,立刻把脸别开了。

“被子铺好了,到房间里睡吧!”

“知道了……”

“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任凭房子怎么摇,他都没有反应。房子只好从橱柜里拿了条毛毯过来,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她把桌上的茶碗和玻璃杯洗干净,等她换上了睡衣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是一点钟了。

明天九点开会,所以明天八点必须出门。

房子把暖气开大了一些,只留下阳台上那盏壁灯,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丈夫。

醉是醉了,不过还好,身上没有女人的味道。

“我也去睡了。”

房子小声说了一句,准备回房休息,忽然一时兴起,来到了阳台。

从六本木回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天上那么美丽的月亮。浑圆饱满的银月,中间飘着一抹红色,显得格外妖娆妩媚。

秋深了,夜也凉了,刚刚燥热的肌肤在夜风的吹拂下反而清爽了。

房子把双肘搭在栏杆上,手托着两颊,凝望着那一轮明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松永。

分手之后他是直接回家了,还是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平时那么安分,万一喝多了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他该不会现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吧?想着想着,房子好希望能再见到松永。

老实说,正鼾声大作的丈夫身上没有一丝浪漫情调。

经过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彼此放弃幻想,变得现实,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可他这个样子也太无趣了。如果把这话说给丈夫听,他大概会一笑了之,权当是少女情结,可是女人有时就是会希望自己成为梦想中的公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让她感到那样的浪漫和宠爱,她就会变得无比快乐和温柔。

“亲爱的……”房子拖着腮,对着那轮明月轻喃。

起初她也是这样称呼修平,后来就是松永专属的称呼了。不过,已经好几个月不曾用过了。

“亲爱的……”

房子靠着阳台栏杆,再次轻轻呼唤了一声,身体竟随之兴奋了起来。夜风轻轻拂面,惹得她脸颊泛起了红晕,心跳加快,掌心也渗出汗来。

“原来是这样……”

房子小声哼着,一个人点了点头。

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从夏天到入秋以来,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春情萌发。她拼命克制自己,告诫自己,把那当成自己的本分,不得违背。

然而一旦开了头,那股冲动就像是多年的朋友般不失时机地贴过来。

“果然……”

房子望着月亮,喃喃自语:

“女人若想美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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