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车队总部在市区, 位置在汽联大楼附近,距离汽联不到3公里的地方。
市区就说明不好停车,裴淞打了个出租车过去, 祈祷着路城山的会还没结束,没空看手机。
裴淞录入的人脸信息可以通过总部大楼的闸机, 他扫了脸跑去按电梯, 然后发现电梯要刷卡上, 心道不好。但上面有人按了电梯, 所以电梯上行。
29层电梯开门时, 外面站一穿西装的男士,看上去接近40岁,裴淞不知道他的职位,朝旁边让了让。
那男子似是认出他了, 和煦一笑, 问:“你是新来的车手吧,我看过你采访,你去几楼?找谁?”
裴淞“喔”了声:“我去25楼找路工。”
“好。”男子从西装裤兜里掏出工作证,在电梯的感应处靠了一下。从1楼到32楼的按键全亮, 就说明这个人的工作证可以去大楼的所有楼层。
裴淞家里有公司, 他知道一般来讲, 员工的楼层权限是地下停车场到这栋大楼除开顶端的几层楼。总部一共32层, 所以可能28到32是核心股东的楼层,那么这位估计来头不小。
不过裴淞没太在意, 他有事儿。而且是急事儿。
他对这位也并不好奇, 一心只想着路城山这会儿应该还没看手机, 因为来的时候他给路城山发微信了,问他会开完没, 路城山没回复。
那应该是还没忙完,裴淞手揣在棒球服兜里,疯狂搓捻口袋内衬的布料。电梯停在25层时门打开,门外恰好是路城山。
一套规整的西装,深绛色衬衫搭茶色领带,脸色很臭,但蛮帅的。裴淞立刻赔了个笑:“路工!”
“你怎么找过来了。”路城山进电梯,后面的人自觉等旁边的电梯,不敢进来挤。
路城山进入轿厢后向旁边男子点头致意了一下,那男子微笑唤了声“路工”,然后说:“辛苦了呀。”
路城山略带些敷衍地“嗯”了下,接着想起了什么,对裴淞说:“叫人。”
裴淞会意,他不知道这位男士怎么称呼,大大方方地问:“哦哦,您贵姓呀?”
“叫江董。”路城山给忘了,他开会开的脑子混沌。
“江董好。”裴淞笑着说。
这便是车队上属集团的董事长,姓江,江董看着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轻盈感。眉宇之间没有疲惫,眼下也没有青黑的眼袋,就连微笑都是发自真心的。
裴淞懂了,这就是人到中年0压力的表现。
同时,裴淞豁然开朗,什么董事长被架空没有话语权,再看看董事长这状态——不用操心研发,不用操心效益,不用操心口碑。
扮演一个董事长的符号,剩下的一切都交给路城山,董事会再如何诟病其“权臣当道”,江董都只会摇头微笑。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江董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你好呀。”江董含笑看着他,“喏,路工找到了。”
裴淞想起正事儿了,拽住路城山手腕:“路工你手机给我!”
路城山从裤兜掏出手机递给他,电梯按钮按下负3层。江董问路城山:“今年清明你和我一块儿去给我老爹上坟吗?”
“上什么上。”路城山窝着火,语气不善,“四月纽北,六月勒芒,我看着很闲吗,上到董事长下到赛车手没一个省心的,明年清明把我埋你老爹旁边得了。”
江董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偷偷缩脖子,又和裴淞对视了一眼。裴淞已经打开了路城山的微信,他果然还没看大群的消息,裴淞立刻点进大群,长按那几个视频,从聊天记录里删除掉。
删完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实在是高。
江董温声道:“所以说嘛,辛苦了,让你持股你又不干,我对你无以为报呀。”
裴淞悄悄看着两个人之间虚虚实实地过招。
路城山冷哼:“还要我持股?我能给你打工,你给你老爹多上两炷香吧。”
“会的会的。”江董笑的无奈又觉得好玩,他看向裴淞,问,“路工平时对你们也这样吗?”
裴淞哪敢火上浇油:“那没有,我路工向来以德服人。”
江董点头,又说:“哎?他刚刚说下到赛车手没一个省心的,你干嘛惹到他啦?”
裴淞顿时骄傲起来,昂首挺胸,摇头:“没有,我超乖。”
路城山又冷笑:“我聊天记录删完了吗?你以为郭工没经过我同意就能带你去跑山吗?”
“……”裴淞咬了下牙,暗道,“可恶。”
江董拍拍他肩膀,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二人竟有些同病相怜。江董说:“路工确实辛苦,这么多年各车组研发,筛选制造商,衡量赞助,甚至还物色招聘新车手,比如你,你就是他慧眼识珠招进来的,你看你去年的成绩多好,路工多有眼光。”
裴淞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心道这董事长确实有大智慧。权臣当道怎么了,逍遥皇帝谁不爱做。
“你就落张嘴了。”路城山油盐不进。
电梯下行到1楼,江董赶紧搜肠刮肚,翻出自己的付出,说:“我这不是——也陪你一块儿戒烟了吗!”
电梯门开,路城山冷漠地迈步出去,偏头道:“你他妈戒烟是因为你老婆怀二胎。”
江董忽然来了戏瘾:“这要是放在古代,我孩子都得送到你府上做质子的,要不我把我家老大送你吧!”
路城山指着裴淞:“我有他一个还不够?”
又跟裴淞添了句:“走啊,还愣着。”
裴淞无助地捂着电梯门让它别关上,可怜兮兮地说:“这儿1楼,咱们去负3。”
“……”路城山意识到自己昏头了,短促地叹出一口气,抬手指腹摁了下脑门,重新走了进来。
江董立刻溜出去,有些狼狈,西装下摆都扬了起来。
电梯门又关上了。
裴淞连忙顺着他后背搓了搓:“好路工,不气了不气了。”
真想抽烟,不提还好,一被提起来就烦躁得狠。他咬了下后槽牙,额角的青筋跟着绷了下,裴淞察觉到他这会儿很不爽,到负3楼后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阿波罗旁边后裴淞很识相地抢到主驾驶这边,笑嘻嘻地说:“我开我开,算我接你下班。”
路城山笑了下。见他一笑,裴淞趁热打铁,继续说:“刚才喷董事长的样子太帅了,我都不敢想你在会议上骂人得多帅!”
路城山去副驾驶,坐进去,关门扣安全带:“少恭维了。”
“别人叫恭维,我能叫恭维吗?”
路城山偏头看他:“那你这叫什么?”
裴淞:“显而易见,我哄我老公啊。”
路城山笑了,这回是真的被哄笑了。但事实确实如此,烦躁了一下午的路城山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他觉得裴淞是一个意外的恩赐,像是又氪又肝的游戏忽然给他出了一张金色传说。
功能是疗愈。
一颗赤诚之心稍稍靠近,就化开冻了三十年的湖泊,涟漪翻荡。路城山素来是个在内里自我调节的人,是个会自己处理Bug自我优化的工作机器,不会有人去哄一个机器。
“老公你说句话啊!”裴淞启动车子,往停车场出口开,还不忘添上这么一句。
路城山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行了,大白天的。”
“懂了,夜深了我再叫。”裴淞说-
今年的赛程不算紧密,两项大赛之间间隔一个月。
四月初就要启程前往纽博格林,这次依然是先将两辆赛车和配件发往卢森堡,和裴淞一同参加今年纽北竞速赛的是向海宁。
今年裴淞去纽北的赛车依然是法拉利SF90 XX,还是那辆跃马最强音。去年路城山对它做的改装已经是极致。这次不需要有什么改良,路城山只是把福特MK4的发动机换了进去。
发动机需要磨合,没有哪里比纽博格林更适合磨合发动机。
装箱运出的第二天,江边的柳树抽芽了,这阵子虽乍暖还寒,但不影响江边散步的姑娘风衣半裙光着腿。
裴淞和路城山沿江晨跑,然后去早餐店里吃饭。今天清晨起了些雾,早餐店门口的包子蒸笼腾出的热气融进晨雾,在半空中冷热空气对撞。
早餐店老板以为这是两兄弟,已经连续好几天早上跑完步过来吃饭,今天老板从他自己的饭盒里拨出一小碟子咸菜,跟裴淞说:“小伙,跟你哥尝尝这个小菜,要是好吃,过两天我就多做点,放在小菜台上。”
裴淞抬头:“我哥……哈哈哈哈哈老板他不是我哥,他是我哥哥。”
路城山无奈,看老板无法理解的表情,赶紧接话说:“谢谢啊老板,这小孩文学生,话里典故比较刁钻,我们先尝,一会儿告诉您。”
“好嘞好嘞!”老板笑着忙去了。
路城山瞥他一眼,裴淞先发制人:“请停止玩我文学生的烂梗。”
“吃饭吧。”路城山说。
次日早,沿江晨跑后,早餐店里免费的小菜台上多了一大盘酸辣萝卜丁。老板做的酸辣口味恰到好处,开胃爽口,很受欢迎。
老板听闻他们今天中午就要坐飞机去德国,用小饭盒装了一盒子萝卜丁给他们,说:“外国可吃不着这好东西!”
裴淞觉得此话有理,如接帝王剑一般,双手从老板那儿接过来萝卜丁,正色道:“没错,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