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终点线停在空地的直升机把车手们送回了发车区, 发车区的控制台已经全部腾空,留下大棚子,赛会的几个小伙把保温箱从运输车里抬出来, 保温箱里装着吃的,他们抬出来之后把里面的食物一个个拿出来摆上桌。
都是一些容易打包的东西, 披萨汉堡之类。路城山和几个工程师也都在帮忙, 展开折叠桌和折叠椅。
赛车手们饿得两眼发直, 他们在昨天晚上就被控制了进食量, 醒来之后的早饭只有一盒酸奶拌些坚果。高强度跑山之后, 饥肠辘辘,双目无神。
裴淞坐下来后路城山一边往他手上挤免洗洗手液,一边问他想吃哪个。裴淞累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睛看到哪里, 路城山给他拿什么。
于是位高权重的总工程师干起来伺候人的活计, 低敛着眉眼,往他那个已经呆住的赛车手的手上递披萨递薯条。裴淞左手捏着披萨,右手捏着薯条,路城山在可乐里放上吸管, 送到他嘴边。
裴淞塞了一嘴, 两眼无神, 全桌的车手都这样, 路城山抽了张纸给他擦嘴,等到裴淞终于缓过来劲儿了, 路城山才问他:“自己去领奖, 还是我去?”
裴淞垂下手臂:“你去吧, 那个方向盘……我跑这一趟下来,已经捧不动那个奖杯了。”
路城山失笑, 按了按他肩膀:“好,我去拿。”
他这里关于裴淞的东西很多,他工装裤的裤兜里会备上几张裴淞的姓名贴纸,有时候车身上的车手名贴会磨花或者贴不紧,他往往多准备几个。
路城山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裴淞名字的贴纸,撕开背后的贴面,把橙黄色的“裴淞”两个字贴在自己外套左胸口。
然后走到颁奖台上,手撑着台面直接跳上去。
工程师代领奖的状况时有发生,裁判笑眯眯地把跑山竞速赛冠军奖杯递给路城山,然后和他握手。
这是今年跑山赛和场地赛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之后迎来的是冬歇。这场比赛上,年轻的新晋赛车手最后拉了前辈0.07秒,在冻雪路面上的窄弯,进挡漂移,在恶劣路况上,弯心踩出了骇人听闻的一百五。
远在北京参加新能源场地赛的车组同事们听闻此事之后纷纷在群里表达祝贺——
[向海宁:你太恐怖了裴淞,我不敢想象你要是早生几年,在纳斯卡碰见路工,你俩会不会从赛道一路干到维修区。]
[姜蝶:小宁,收敛一点。]
[向海宁:嗯?]
难得的,路城山在群里出现了。
[路城山:@姜蝶,把新能源竞速那边前五名的赛后数据发给我,告诉陈宪,回车队之后辛苦他帮我跑15圈锐马克Nevera的赛道数据,跑完上传发给我。仓库里有一套新的PDK变速箱,你顺便检查一下。]
[姜蝶:收到。]
原来只是出来说公事,很符合他的人物调性,姜蝶暗叹道。虽说姜蝶早就撞破了这桩办公室恋情,但她在正经工作上没有一丝懈怠。
其实这也是她能和路城山共事许久的原因之一,路城山只需要对工作抱有严谨认真态度的人,姜蝶也是只需要一个不画饼不PUA,只发布任务然后她完成任务并且收获回报的老板。
紧接着这位老板让她震惊了一下。
[路城山:@向海宁,我看你闲得慌。]
群里寂静了。
群外,一直没出声的那个人笑得差点岔气。
返回县城的车里,裴淞看着手机屏幕笑的脸都要酸了,路城山无奈地看着他。
方才,路城山在群里给姜蝶交待完事情后,裴淞见他对向海宁的骚话全然不在意直接无视,于是掌心向上抬抬手指。
裴淞问他,能不能用他微信吓唬吓唬向海宁。
路城山便把手机交给他,接着裴淞就@向海宁发了那句话。
显然,群聊记录最终终结在了这句“我看你闲得慌”,几乎要让裴淞笑出眼泪。
路城山轻笑了笑,摇头,无奈。他还是那个熟悉的熊孩子。
天色已经暗了,冬夜县城的摊贩们收摊很早,不过车停之后,路城山看见街角还有个卖烤红薯的小推车。
他把手机从裴淞那儿要回来,问:“吃红薯吗,我去买。”
“一起啊。”裴淞说。
说完挨个问旁边的人吃不吃,记下了哪几个人要吃之后,小跑到路城山旁边,抓起他手腕说:“快走,说不定那老板马上也要收摊了。”
还嫌用走的太慢,抓着路城山开始跑。跑步时喘出来的都是白气儿,事实证明裴淞跑过来是明智的,老板在大桶炉旁边数着现金,准备一数完就骑车回家了。
裴淞当即扭头看路城山,路城山会意,赶紧夸:“陛下英明。”
裴淞点头,转而看老板,手一抬展开五指:“老板,要5个烤红薯。”
路城山用手机扫码付钱,老板用铁夹子伸进桶里夹出热乎乎的红薯,裴淞闻见喷香的红薯味道开心地搓起了手。
路城山:“这会儿又有劲了,下午奖杯都不愿意自己拿。”
裴淞:“我跑完真的又饿又累,而且不是你说的吗,输赢是一回事,成绩是一回事,我觉得很有道理啊。”
老板用袋子装好递给裴淞,裴淞说着“谢谢”把一大袋红薯抱在怀里:“哇好烫啊!”
路城山伸手拎过来,回头跟老板说了声“再见”,一手拎红薯一手搂着孩子,朝餐馆的方向走-
4号清晨按照计划返回。
县城往机场的车里,裴淞没玩手机也没找人聊天,安静地坐在商务车最后一排窗边,朝外面看。
他难得的乖巧安静,路城山给孙经理交待完事宜后,扭头看他,他还对着外面发呆。
路城山觉得奇怪,又不想打破这实在稀奇的画面。裴淞那张嘴闭上的时候于平时判若两人,眼下俨然便是个怀瑾握瑜的清幽小公子,眼睫长得恰到好处,微卷。路城山视野的角度刚好搭配晌午的阳光,显得他瞳仁呈半透明。
绒绒的眉毛和线条流畅的鼻梁,此时远望,窗外是祖国北方厚重的土地,青年俯仰无愧天地,宠辱不惊。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永远笃定自己行进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路城山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已经到了一种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很喜欢的地步。
他甚至已经会自主脑补了,裴淞即便是沉默凝神地看着一片空白雪地,路城山都觉得他沉静如画中人。
然后裴淞低垂下眉眼,仿佛在为这一整年所有比赛的结束而叹惋。这一年时间走得确实很快,感觉还没过几个赛事就要冬歇了。路城山回想起他说‘人都是被推着长大的’,顿时心里泛起酸楚,正准备劝上两句的时候……
裴淞回头过来,深深看着他眼睛,开口说:
“我论文还没选题。”
路城山:“……”
是因为这件事情在悲哀啊。
好像也合理。
裴淞说完,脑袋耷拉下来,随着车在公路上颠簸的幅度左右摇摆,最后咚地靠在路城山肩头。
“冬歇了,后面车队没什么事了,我给你放假。”路城山说。
裴淞摇头,似乎不愿多说,把手机递给路城山。路城山接过来,裴淞手机屏幕上是和宝盟的聊天界面。
[裴淞:分享链接‘法甲兰斯0:3巴黎圣日耳曼,姆巴佩上演帽子戏法’]
[裴淞:大巴黎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醒来又是一场胜利。]
[裴淞:你怎么不说话,是有心事吗?]
[宝盟:你论文选题选好了吗?]
[裴淞:。]
原来是火力全开惨遭反杀,路城山抿嘴,这确实值得默哀。肩上的脑袋动了动,然后问:“我能摸摸你的腹外斜肌治愈一下自己吗?”
“……”路城山平静地凝视他,“现在吗?”
裴淞回神,适才意识到这是车里,7座的suv,正开往机场。好在suv这种高度的车跑在路上气流风阻很大,呜呜的很吵,其他人并没有听见他刚才炸裂的发言。
“算了。”裴淞说,“做个理智的人。”
一说完,仿佛嘴巴和身体是不同的监管部门,嘴上理智,行为上的手已经撩开路城山外套钻进了毛衣里面。
并且他觉得路城山当真是个狠人,裴淞知道自己的手不算热乎,也知道自己在搞偷袭,但路城山岿然不动,连人类本能对意外入侵的闪躲都没有。
摸到了,裴淞舒了一口气出来。
他只是想摸一下路城山转移注意力,其实摸一把也就好了,他们大学生是很懂节制的。然而——抽、再抽,手抽不回来了!
裴淞惊恐地看路城山,这位先生窄而长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一贯冷静自持,泛起一丝狡黠。他隔着衣服摁住裴淞的手,四目相对,说:“摸完就跑?”
裴淞好言相劝:“路工,别人车里,这么多人呢。”
路城山充耳不闻,就摁着他手不松,颇有一副你喜欢摸就摸个够的意思。然而工程师的幼稚只持续了不到10秒,他放走了裴淞的手,说:“另一只。”
“啊?”裴淞疑惑。
路城山:“手那么凉,给你捂一会儿。”
数小时的车程,加上数小时的航程,到夜里近1点才踏进家门。
邹淼知道他今晚回来,原本要和老裴一起去机场接他,但想来有那么大一个路城山,就安心在家里等了。
“煲了一锅鸡汤。”邹淼戴着烤箱手套,将小砂锅端上桌来,“路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我告诉他你煲了汤,他不好意思,脸皮薄……妈,妈,这戒指……哇,闪到我眼睛了妈……”
裴淞说着话的时候邹淼在摘烤箱手套,那手套摘下来后,邹淼手指上的梨形蓝钻直接反折了一道客厅水晶灯的光,直接击中裴淞双眼。
邹淼便笑,抬手欣赏着她的蓝钻。心里唏嘘这陈佳尧讲话真是每句都说在她爱听的点上,珠宝就是要戴在手上,真不错。
见他妈笑得如此幸福,裴淞便问:“这么大颗蓝钻,多少钱啊妈?”
“没几个钱,儿子换的。”邹淼笑道。
裴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