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陈也让陆巡别怕, 但他那口气只能撑住陆巡,撑不住他自己了。
最近天气转热,老太太晚上起夜, 想着陈也天气一热就不爱盖被子,但晚上气温下降, 温差还是有的。
老太太推开门, 刚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没开灯,但窗帘没拉, 很浅的月光落在了房间里,在一片昏暗中, 陈也坐在椅子上。
“小……也?”老太太讶异的走了过去,
陈也过了几秒才抬起头,“奶奶?”
老太太看着他皱起了眉, “几点了你知道吗?你明天不上课了吗?”
陈也又低下了头。
老太太原地站了两秒, 重重叹了口气, 走到了床边坐下了。
“陆巡……家里怎么样了?”
陈也没回答, 过了会儿才开口喊, “奶奶。”
“哎。”老太太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陆巡有没有跟你讲过,你很像他外婆。”陈也说。
“……是嘛?”老太太有些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长的像。”陈也笑了笑, 笑完又停住。
“奶奶。”陈也终于抬起头, 看向了老太太的眼睛。
“哎。”老太太应他。
“我想陪着他。”陈也低声说。
老太太抓着他的手收紧了。
“可我……过不去, 我连陪着他都做不到……”陈也痛恨无能为力,痛恨距离, 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而仅仅这一点的有限他都无法做到。
老太太走之前挂着泪摸了摸陈的脸, 接着又在陈也背后打了两拳。
陈也最近晚上不是太睡的着, 脑子里事情太多,又杂又乱。
因为时差关系,陈也也不太敢睡,怕没及时收到陆巡那边的消息。尤其是这两天,陆巡连消息都发的少了。
陈也在房子里呆不住,坐久总觉得压抑。等老太太睡沉了之后,陈也会去外面坐会儿。
小区里有颗大树,平时不少老头在树下面下棋,老太太们也喜欢坐下面闲聊择菜。树很高,茂密交错的枝条挡了半边天,陈也靠着树背,视线里的另一边天是深深浅浅的黑色。
看不见星星的踪迹。
陈也打开了手机里的听力,闭上了眼。
晚上有点风,吹过来带着树叶的涩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机里的英语听力渐渐没了声音,手机提示快没电了。
陈也把耳机从头上拿了下来,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两点了,他得回去了。
自从上次老太太半夜撞到他之后,每天趁着起夜都会悄悄去他房间看一眼。
陈也低头慢慢缠着耳机线,这个耳机是陆巡送给他听英语的。他平时不习惯用耳机,总觉得戴耳机耳朵痒痒。
但陆巡给的这个耳机戴着很舒服。
“陈也。”
陈也缠着耳机线的手一顿。
“怎么还没睡。”陆巡说。
陈也猛的抬头,陆巡就站在前面,手里提着包。
陈也惊讶的都忘了站起来,坐着看着他,开口声音都抖了,“你……回来了?”
陆巡没说话,上前几步,手落在了陈也脸边,“你还好吗?”
陈也噌的站了起来,和陆巡对视了两秒,把人紧紧揽进了自己怀里。
陆巡外公也回来了,状况很不好,下飞机直接转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第二天,陈也终于见到了老人。
老人已经彻底不记得人了,大脑里对于大部分记忆乃至常识都已经没了。分不清时间,季节,甚至忘记了自己。
一直昏睡是大脑病变发下的最后通牒,医生说如果人在一周内还醒不来,基本就没希望了。
可就在回来没几天,老人像是感应到什么,睁开了眼睛。
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老人醒来后身边24小时都不能断人,陆巡除了每天在学校之外所有的时间全扔医院了。
白天岑惊和刘姨会来看着,晚上陆巡陪着。陆巡也不放心其它人,只有陈也来接会儿班,他才能睡实过去。
陈也每周会过去三天晚上,这样让陆巡不至于太累。
老太太也会在陈也要过去的那天,提前煲好汤,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老太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陈也明白她的意思。
“陈也。”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沈玉卓喊住了陈也。
“沈班。”陈也停住脚步。
“找你有事。”沈玉卓示意他跟上。
“先说好……我最近没打架啊。”陈也摸了摸眼眶上还在疼的伤口。
“没说你打架。”沈玉卓笑了,“你眼睛我知道怎么回事,找你是其他的事儿。”
“噢。”陈也跟了上去。
“最近考试不错,英语老师跟我说了,现在能稳定在及格线了。不过——”沈玉卓说到一半,听见陈也肚子里的动静,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了个面包出来扔给他,“没吃早饭?”
“啊……”陈也今天起来迟了。就直接来学校了。
“边吃边听。”沈玉卓拿出了最近的一叠成绩单,“总分数在往上拉是没错,但离你想去的那个学校,还差了一大截吧。”
陈也撕开包装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哪个学校?”
“不知道。”沈玉卓说,“但我知道陆巡会去哪个学校,我找他聊过了,他对自己规划很明确。”
“你呢,”沈玉卓又问,“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看法。”
陈也低头咬了一口面包,这方面他没仔细想过。以前他可能想过,但后来就慢慢忘了。
“时间你还有,但照你现在这个进步速度下去,那所学校你大概率还是没指望。”沈玉卓直截了当。
陈也蹙起眉,一口面包在嘴里被他说的不知道该吞还是该吐。
“去竞赛。”沈玉卓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有天赋,也很喜欢数学。”
陈也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
“可丑话说在前头,天赋并不代表一条捷径,只是让你多了另一个选择。”沈玉卓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严肃,看着跟平时不太像了。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是一副和善的样子,但班上的人莫名其妙都还挺怕他。
“我知道。”陈也点了点头。
“我跟蒋主任量过了,如果你想好了,我来正式带你。”
“你……为什么。”陈也一时想不通,“帮我。”
“你数学考第一,我作为班主任,我不帮你帮谁?”沈玉卓笑了。
陈也当时就点了头,沈玉卓没有意外,把一叠早就准备好了的资料和流程从办公桌下提了上来。
沈玉卓年轻,教学风格严格但不死板,课堂里也算是轻松。可这个小班真开起来,沈玉卓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几个和陈也一起拼竞赛的同学天天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
海一样模拟题占据了陈也一大半的脑子。可他一点都不累,相比之前他心里还踏实了不少。
周末,陈也上完沈玉卓的课,拿着还没做完的题去了医院,在前台正好碰上陆巡。
陆巡怀里捧了一大束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那一大簇但凡换个矮点的人都得被花给淹了。
“哟,”陈也提着书包差点看花了眼。
陆巡看见他来,也笑了笑,接着从里面抽出了一朵玫瑰,递给了陈也,
“不是,就给一朵啊?”陈也接过了花,乐了,“一人送一朵,照你这么送,你还有多少个人送啊,送的过来吗你?”
“眼睛好点了吗?”陆巡空着的那只手轻轻触在了他眼周。
“本来就没砸多重。”陈也不在意,“早不痛了。”
陆巡拧着眉头,又摸了摸陈也还青着的伤口。
陈也眼睛边的伤是被外公拿水杯砸的。
有天半夜,老人醒来嘴里喊着水。陈也倒好水刚递过去,老人拿着水杯直接砸在了他头上。
陈也反应快,没砸实,但眼眶边缘被狠狠的磕了一下,当时就肿了。
陆巡是被惊醒的,他就睡在旁边,没等他反应过来,陈也就压下了他起身的动作。
“没事没事……”陈也小声说着,“不小心掉了个杯子。”
因为老人醒来时间不固定,病房里一盏小灯始终没熄过。陆巡借着昏暗的光依旧看清陈也已经肿了的半边眼睛。
老人扔完杯子已经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像是睡了。
陆巡沉默起身,拉着陈也找到了值晚班的护士。护士给拿了简单处理的药。
陈也看着一言不发的陆巡莫名有些紧张。
给陈也涂完药,陆巡去洗了把脸,再出来情绪已经整理好了。
老人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对周围一切都不信任,会把药扔掉,拒绝吃药。甚至想逃出医院。但还好,人没有再一天一天的睡下去了。
只是陈也的眼睛,把陆巡心疼坏了。
“真的没事。”陈也看着他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手,“你继续睡吧,你昨天没睡好。”
“一起睡。”陆巡拉着人一起躺下。
虽然是私立医院,但陪护的病床也不大,两个男生躺着,还是得挤在一块儿。
陆巡侧身躺着,看着陈也,轻声说,“辛苦了。”
“靠,躺在这儿辛苦个毛。”陈也说完乐了两声。
陆巡跟着笑了笑,接着闭上了眼睛。
陈也在他背上拍了拍。
陆巡最幸苦,也最难熬。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累,但谁也不会停下。
陆巡没有让陈也不要再来医院,陈也也没有劝陆巡别这么一夜夜的守着。
两人都明白对方的选择,并且无条件的放纵对方。
“你妈走了?”陈也看着病房里的刘姨。
“嗯,她最近有点忙。”陆巡把花放在了老人床头。
老人游离的没有落点的眼神,一下就有了目标。老人盯着那一大束花盯了一会儿,接着就笑了。
刘姨见他们来了,端着需要整理的东西,先出了病房。
“给外公买的。”陆巡这才解释,“今天是他和外婆的结婚纪念日,每年他都会送一大把各种花给外婆。”
“那……”陈也看着手里的玫瑰,愣了愣,说,“要不把这朵再插回去?”
“那朵是我给你买的。”陆巡笑着说。
陈也立马低头闻了闻,说,“香!”
陆巡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