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陈也把找房子的事儿拜托给了彭勇。特意叮嘱了要低楼层, 离学校近,周围不能太吵。

彭勇作为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在一周内就找到了符合要求的房子。

“钥匙拿到了吗。”陈也上车就问。

“这儿。”彭勇从兜里拿出了钥匙, 抬手扔给了陈也。

“房租我转给你了。”陈也接着钥匙放在手里捏了捏又扔给了彭勇,“你明天给他吧。”

彭勇拿出手机一看, 钱果然转过来了。

彭勇瞪了两眼陈也, 也没跟他掰扯钱的事。陈也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清楚,倔驴一头。

“你帮他给房租不能把钥匙拿给他?”彭勇没好气的说。

陈也转头看着车窗外, 没说话。

彭勇咂了咂嘴,把车发动, 汇入车流。开了一会儿, 揶揄问,“吵架了?”

“就这周六, 你找人帮他搬过去。”陈也答非所问。

“得, 你是我叔, 我不问了。”彭勇自讨没趣, 看着前面亮起的红灯, 踩下了刹车。

陈也看着车窗外停滞的车流, 靠着椅背,慢慢闭上了眼睛。

吵架了吗。

算吧。

那天吵完之后, 两人之间彻底冷了下来。

陆巡之后什么也没说。没有在和他联系。一个班上课, 也没有多余眼神给他。

陆巡应该是生气了。

陈也自己惹的, 陆巡这样的反应,他自己就该受着。

陆巡房子里东西不多, 周六下午彭勇直接把自己的小皮卡开过来, 两人从收拾好到搬上车还不到两个小时。

陈也看着手机上彭勇拍过来的小视频, 镜头对着房子绕了一圈。

房间里差不多搬空了。

“走了啊。”视频里彭勇最后说。

陈也关了手机。

“吃饭了。”老太太从厨房里喊。

“来了。”陈也放下手机去厨房里把饭跟菜端了出来。

老太太盛好饭放在他面前。

陈也刚端起碗, 房子外面响起皮卡发动的声音响起。

真的走了。

陈也放下筷子,头朝着窗口那边偏了偏 。

“吃饭。”老太太敲了敲桌子。

陈也转回头,低头扒了一口饭。

吃完饭,陈也进了卧室,拿了张卷子出来。

是这次月考的复印卷。

做完再对着答案打完分,窗外的天也黑了。

陈也推开椅子站起来,抻了抻坐僵的身体,推开了窗户,朝着左边看了一眼。

那边小花园漆黑一片。

陆巡那边很久没亮过灯了,不过今天不同。房子真的退了,陆巡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陈也从窗户跳了出去,跨过及膝的小栅栏,踩在了陆巡这边的小花园上。

阳台上的推拉门没关,陈也推开门,朝里刚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房间里有陆巡的味道。

陈也吸了口气后笑了,觉得自己神经病了。

房间里其实没什么味道,就算有,也已经很淡了。

但很亲密的两人对彼此的味道都很熟悉了,哪怕在偌大的空间里,也很容易捕捉到属于另外一个人痕迹。

陈也打开手机灯筒对着房子照了一遍,该拿的东西都拿走了。

书桌上还有一些书。

是陆巡的。

陈也在房子里绕了一圈,从角落找了个纸盒子,把书收进了纸盒里,封好放在了书桌上。

在房子里又检查了一遍,陆巡什么东西都没落下。

陈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难过,在房子里愣了好一会儿。

陈也举着手机出来阳台,准备回去。

手机没拿稳,往左偏了偏,手机光正好扫到小花园一把椅子上。椅子上放了个小花盆。

陈也走了过去。

其实也不算是花盆,那是个竖筒笔盒。是陆巡之前用来放笔的。

那是一个不知道是从哪里飘过来的种子,落在了泥土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一簇深紫色的小花。

陈也当时随口说了句这花挺香。

陆巡就挖出来移栽在了笔盒里,他做作业做烦了的时候就拿过来让他闻。

笔盒里的花现在已经谢了,光秃秃的枝桠杵在那儿,还有一两片叶子要掉不掉的,看着很落寞。

陈也把花盆拿回了房间,放在了书桌上。

就在陈也对着这根看着已经要干死的枝条琢磨的时候。

手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陈也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程进东发过来的消息,还配了好几张图片。

—他们放假,就约着一起吃个饭,知道你出不来,给你发点照片,你对着吃两口凑合下。

图片里一堆人热闹的挤在一起,对着镜头放肆笑着。

陈也盯着图片看了一会儿,问。

—在哪儿。

程进东马上发了个位置过来,接着立马又发了几条。

—大秦他家旁边那个土菜馆,你要来吗?

—老太太能让你出来?

—我去你家喊你?

—不用。

陈也回完起身拿了件外套,拿着手机,推开了房门。

老太太正盯着电视看,见他出来,又看着他身上穿上的出门外套,蹙眉问,“去哪儿?”

“我去和东子吃个饭。”陈也说。

老太太没说话,转过头继续盯着电视。

陈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口说,“我12点前回来。”

老太太依旧没回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拿着遥控把但是声音按大了点。

陈也又等一会儿。

“早点回来。”老太太硬邦邦的叮嘱。

“好。”陈也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陈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他怕他会忍不住找陆巡。

从和陆巡吵完之后,陈也就后悔了。但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他一句后悔就全能抹消的。

只要老太太还在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他和陆巡之间的问题就会一直存在。

可今天陆巡真的搬走了,好像真的走了。

陈也突然就有点受不了了。

程进东发来的定位的小馆子里人还挺多,程进东他们在包厢里面坐着。

陈也推门进来,里面一群人顿时一阵阵狼嚎鬼叫。他们都挺久没见过陈也,这下看见陈也都很激动。

“这儿,”程进东在最里头招了招手。

陈也走了过去坐下。

“你看你还吃点什么,给你点了点烧烤,他们店用果木条烤的。”程进东把菜单递了过来。

“不用管我,你们吃。”陈也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桌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很颓,他说,“给我拿几罐啤酒。”

“你不能喝酒。”程进东说完,陈也抬眼看来过来,程进东和他对视了两眼,妥协了,招呼人拿了一提来放在了陈也面前,“少喝点。”

陈也没管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啤酒是冰的,喉咙到胸口一道全冷了下来。

桌上的人继续聊了起来,聊到激动的地方跟吵起来一样,闹哄一片,耳膜都震的痛。

陈也就是为这来的。

他以前烦的时候就喜欢跟他们一起,吃饭也好,上网也好。

身边有一大群人就行。

躲在闹哄哄的人群里就好像听不见自己心里那些急切的话了。

聊了几轮下来,桌上的菜吃了个干净,盘子都已经撤了下去。

按以往他们就准备去一下趴了,找个台球厅或者网吧呆着。

可现在陈也明显还没想走,其他人也不敢提。

最后还是程进东做主,让他们都走了,自己留了下来。

陈也已经喝了七八罐了,他酒量本来就一般,这会儿眼神都开始涣散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很奇怪。

以往他早该不清醒了,今天却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事情没做,一直不敢醉。

陈也还要再喝,程进东却看不下去了,伸手把酒抢了下来,“行了,你喝在多也没用。”

“那我能怎么办。”陈也头发很久没剪了,额发半盖住他的眼睛,突然小声说了句,“我能怎么选……”

“选什么?”程进东皱眉看了他两眼,明白了,“陆哥还是老太太?”

陈也低着头,没给反应。

程进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今天怎么出来的?”

“还能怎么出来,走出来的。”陈也把他手里的酒又抢了回来。

程进东也没空再管他把酒拿走,只是追着又问了一句,“当老太太面出来的?”

“废话。”陈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有点不耐烦了,一口喝光了剩的啤酒,单手捏扁了罐子,砸在了他身上。

“靠。”程进东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认真的盯着陈也,说,“也啊,陆巡和你家老太太,从来都不是让你选一个的问题,这他妈就不是个单选项啊。”

“什么意思?”陈也从啤酒罐里抬起头。

“老太太不会让你非得选一个,陆巡就更不会了。”程进东说的信誓旦旦,“你可以两个都要啊。”

陈也听完只觉得荒唐,嗤笑一声,“怎么要?你去跟老太太说吧,看她不拍死你。”

“不是,都这么久了,你还没看明白吗?”程进东说着再次抢过了他手里的酒,“老太太她没把你锁家里,没上门去一巴掌拍死陆巡,她能接受的。”程进东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你跟老太太聊过吗?”

“不行。”陈也想也不想就摇头,“她根本不想听陆巡的名字。”

“老太太是不想从你嘴里主动提出来这个名字。”程进东说。

“那你让我聊?”陈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谁让你直接说,你……”程进东想说什么,突然又发现问题可能出在陈也身上。

“你是不是害怕啊?”程进东看着他。

“我怕什么?”陈也低声反问,

“怕你自己最后真的做出了一个决定。”程进东说。

陈也看着他,程进东不愧是他铁子。看他的心就跟自带透视镜一样。

“你不能这样,”程进东认真的说,“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自己,这个答案从来就不在于你选择谁。”

“这个事儿从一开始就是所有人的事儿,连我都有份。”

“不是选择?”陈也蹙眉看他。

“不是。”程进东肯定点头。

“那怎么办?”陈也问。

“这是老太太的事。”程进东说,“让老太太决定。”

“奶奶她……”陈也想到老太太那天说的话,心有点抽痛,“她已经决定了。”

“不可能,老太太要是决定了,你们就不是现在这样。”程进东很确定,“这事儿根本就没有解决。”

陈也拧着眉,今天程进东话太多了,他有点琢磨不过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程进东又说,“你的状态也会影响老太太。”

“你到底什么意思?”陈也问。

“你每天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去演给谁看呢?老太太不想提,你就不提?那这事儿什么时候算真正解开呢?”程进东一语点破。

“那我能怎么办?”陈也有点茫然。

“你得说啊。”程进东无语,

“我说什么?”陈也莫名其妙。

“说陆巡难受!”

“说你睡不着!”

“说觉得第二天阳光都变灰了!”

“老太太多心软一个人,你得说啊。”程进东简直苦口婆心。

“所以呢?”陈也皱着眉,不赞同,“老太太心软,那我就该拿她心软逼她吗?”

“谁让你逼了?”程进东无奈,“谁让你拿老太太的心软来逼她妥协,我是让你利用老太太的心软,利用你懂不懂?”

“利用也不是个坏词儿,”程进东继续说,“我就经常利用我妈心软,我每次拿着成绩回家之前,就装两天吃不好睡不着的,等成绩真出来,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呢。”

“那不一样。”陈也低声说。

“一样。”程进东很肯定,“事儿不一样,但他们爱我们的心的是一样的。”

陈也张了张嘴,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在这之前,”程进东又说,“我只想说一句话。”

“你今天话真多。”陈也脑子发涨。

“别为了老太太,去一个轻轻松松就够得着的学校。”

“老太太现在虽然因为这事儿跟你较劲。但你信不信,老太太更不想你过得不开心,以后如果你不开心,老太太一定会后悔。”

“你——”陈也看着他。

“你最近成绩有点跌了。”程进东小声提醒。

程进东突然正经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被程进东教训了,陈也有点挂不住脸。

“我还要你说。”陈也瞪着他。

程进东一点不在意,笑着拿着酒杯在陈也杯子上磕了一下。

陈也又瞪了他一会,瞪完拿着杯子给磕了回去,低声说了声,“谢了。”

两人就这么你磕我一下,我磕你一下,坐着把桌子上的酒喝完了。

从饭馆出来已经11点了,陈也虽然还清醒,但脚步不稳。程进东不放心他一个人坐车回去,跟着一起上了车。

车开到一半,陈也吐了。

程进东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带着人又下了车,扶着陈也在路边吐,吐完车也早走了。

这半道上也没有第二辆车,两兄弟就只能互相扶着靠脚往回走。

两人哥俩好的走了一段路,程进东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个事。”

“嗯?”陈也看着他。

吐完他脑子更晕了,这会儿半个人都挂在程进东身上。

“关于陆哥。”程进东说。

“我总感觉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硬,也不是硬……”程进东实在文化不高,想了半天最后说,“坚强吧,他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在关于你的这件事上。”

“什么意思?”陈也脑子里醒了一根神经。

“就里面的东西,最里面的一层……靠,怎么说呢。”程进东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形容,头一次想回教室去听语文。

“说人话。”陈也被他说的也有点急。

程进东放弃组织语言,直接道:“就比如你吧,你剥开可能是一根木头。”

“谁木头?”陈也不乐意了。

“你,你木头,还是又臭又硬的那种。”程进东无语,“你要不是木头,你俩能吵架?”

陈也从鼻子里哼了口气。

程进东懒得理他,继续说,“接着说陆哥,陆哥要是剥开……就是一个,”

程进东想了想,有些迟疑,最后说,“一个小陆哥?”

陈也听到这里愣了一下。

小陆巡。

哪里小?哪里都不小吧。

等等,停下来——

陈也脑子虽然有点晕,但也迅速的意识到自己想歪了。

他抬手拍了拍脸,想让自己脑子重新转起来。

“是吧?”程进东很得意自己的思考。

“是你个头!”陈也顺便给了程进东一巴掌。程进东一顿剥开这个,剥开那个分析,让陈也更晕了,“你是洋葱啊还剥开!你让我剥剥你,我看看你剥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剥开一定是帅哥!”程进东无比坚信,接着又正了正表情,认真说,“真的,你别看他一天天什么表情没有,看着多无所谓,但你看他最近瘦的,中午还不吃饭。”

“他为什么不吃——”陈也停下脚步,怀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中午不吃饭?你天天跟着他想干嘛?”

“靠,陈也哥哥,你关注点很奇怪啊。”程进东点开手机,打开群消息,递给陈也看,“群里女生说的,说陆巡好几天都没吃午饭了。”

还真是群里女生说的。

是有女生中午节食减肥,不吃午饭,巧合的发现陆巡也天天没吃。

放群里一顿讨论猜测。

陈也拿着手机站直了,低头仔细看着群里消息,皱起了眉。

他都不知道陆巡没有吃饭。

“你俩这你瘦完了我瘦的跟跑步接力似的,”程进东沮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有东东又胖了。”

陈也瞪了他一眼,又去看消息。

“后悔了吧。”程进东看着他那一脸心疼的表情,啧啧出声,“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吵完别冷太久,该道歉道歉,该解决解决。”

陈也沉默的看完了消息,把手机塞给他,问,“这么会说,你谈过恋爱吗?”

程进震惊看着他,“陈也你大爷,你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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