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裴小拾第一次住进万贺呈家是在大二下学期的暑假,那时他们也像现在这样,还没谈上恋爱,就先躺一张床上去了。

自从在大一暑假把初吻献给万贺呈以后,“封建”又“保守”的裴小拾已经默认自己全身心都是万贺呈的了,哪怕万贺呈忙得一个星期回不了他几次信息,他也乐意做块安静的望夫石。

大二开学后裴小拾忙着参加大学生戏剧节,没上课的时间都拿来排练,除了在QQ上给万贺呈发发消息,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再见过万贺呈的面。

——我们宿舍楼下多了只流浪猫,好可爱也好可怜,到底是哪个狠心的主人不要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拍张给你看看,可爱吧!【小猫照片】

——昨天跟你说的那只流浪猫你还记得吗!我今天出去买了猫粮准备回来喂它,就听舍友说小猫被保安赶走了!天呐,保安比小猫主人还狠心!我感觉自己不会开心了!【猫粮照片】【小拾的悲伤自拍】

——耶,好开心,我大一加入的英语社团终于要上台表演节目了,我准备唱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

裴小拾的消息基本一天一发,最久隔两天也会发一次,发的大多是自己的生活,一些纯分享的碎碎念,所以万贺呈有时候看见了也不知道回什么,后来忙一下就忘了回。

这天裴小拾发过来一个视频,万贺呈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倚着栏杆,把耳机塞进耳朵,点开视频,听着视频里舞台上的裴小拾唱英文歌,虽然英文发音不标准,但他整个人是阳光、自信、有活力的。

“love can touch us one time,

and last for a lifetime,

and never let go till we've gone. ”

从前只是有个印象,这是万贺呈第一次仔细听了这首歌,也记住了这些歌词。

爱于瞬间降临你我,

并终此一生,

至死不渝。

后来他们一起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裴小拾边抹眼泪边说:“如果我是露丝,我会跟杰克一起跳海。”

这部电影裴小拾已经看过可能得有十几遍了,但每一次看他还是要掉眼泪。

万贺呈不理解裴小拾“殉情”的思路,如果露丝也死了,那杰克便是功亏一篑了。

他提醒裴小拾:“杰克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露丝为他殉情。”

如果只需要牺牲一方,就没必要搭进两个人。

裴小拾却执拗道,一起赴死不是悲剧,天人永隔才是。

可是当万贺呈换种问法,问裴小拾如果他是杰克他会怎么做,会希望露丝跟着自己一起去死吗,裴小拾又突然不那么坚定了。

2013年年底,这时许淑英做完脑部手术有几个月了,术后效果比医生预估的要好,如果配合后续的放化疗,能最大限度延长生命,但许淑英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医院了,坚持要在家保守治疗,只是让万贺呈帮她去相熟的老中医那儿拿中药。

许淑英不是无知,也不是命硬,当治疗费用像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一样摆在眼前,如果有钱有能力,谁也不会只在庙里的香炉插下一炷念想。

许淑英强硬了一辈子,最后依旧想体面地走,而不是耗尽家人最后一点积蓄。

老人家不想活了,万贺呈却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去死。

2014年初,许淑英肿瘤复发,那时万贺呈在导师公司实习,借此办了信用卡,透支了几万块出来,又托关系找了相对靠谱的民间借贷,还没毕业先背了一身债,才算捡回许淑英一条命。

许淑英醒来却不认可他,说自己白养他白教他了。

她说万贺呈是在做傻事。

万贺呈知道她的意思,所有需要花大力气去做、却回不了本、性价比极低的事,就是傻事。

可是许淑英攒了一辈子钱来培养他,没等到他回报就死掉了的话,培养他这件事算不算也变成了一件傻事。

都说女人感性,可许淑英才是万贺呈见过最“冷血”的人。

用肩去扛,用手去提,用脚去蹬,可以流汗流血却不能流泪,万贺呈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因为掉眼泪而被许淑英拉到墙角罚站,哭了就罚,再哭再罚。

许淑英对他说,这眼泪掉下来要是被别人看见,别人就会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因为“冷血”,一个赶走自己亲儿子却养大别人家小孩儿的寡妇才从来没有被欺负过。

没有人敢欺负许淑英,也没有人敢欺负万贺呈。

刚上小学那会儿,没上过学前班也不影响考第一的万贺呈有段时间被人盯上了,小孩子打打闹闹说不上“恶”,但万贺呈被指着鼻子笑话没爸妈、书被撕烂、体育课被人抱摔、缝补过的布鞋被人扒掉丢垃圾桶里的事也是真实存在,大人总爱说算了,许淑英没办法算了,那时候她还没瞎,每天蹬一辆三轮帮人送货顺便捡纸皮回来卖,三轮停在学校门口,人冲进去,在上课期间当着老师的面把人小孩儿鞋脱了丢出三楼窗户,跑去学校三次,丢了三次,保安都拦不住,从此再没人敢惹万贺呈。

许淑英不是什么疯婆子,平日里不卑不亢与人为善,但该强硬的时候也不会退缩。

就像许淑英小时候罩着他那样,现在万贺呈背一身债也要救许淑英这条命。

万贺呈花光了所有积蓄,那些从中学就开始攒的钱,不够延续许淑英的命,病重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许淑英自己放弃了,她不愿看见活着的人为将死之人白白浪费钱,几十万捡回的命能坚持到几时?这个病没办法完全治愈,二次复发能救,三次四次复发呢?

性价比太低了,不值得。这句话许淑英念了好几次。

2014年的夏天,裴小拾一结束大二下学期的期末汇报演出就跑来找万贺呈,暑假万贺呈白天去市区实习,下班后转两个多小时的车回来,每天到家最早也要十点多,裴小拾这时候已经有了他家的钥匙,经常他回到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裴小拾,有时他在楼梯上还没到家门口,这人听着声音就过来帮他开门了。

裴小拾说自己认得出他的脚步声,万贺呈不怀疑。

有时候裴小拾也不来开门,这种情况一般是万贺呈加班回去迟了,裴小拾实在等困了,在沙发上各种姿势躺着,有时候甚至已经睡了一觉起来。

这个暑假裴小拾算是住进万贺呈家了,说自己前段时间报名的驾校就在小吃街附近,每天都要早起练车,问万贺呈能不能租一间客房给他,万贺呈说没客房,只有沙发。

本意是要劝退裴小拾,谁知这人想都不想,满口答应。

裴小拾醉翁之意不在酒,万贺呈也很难不说有私心,他要实习,许淑英从医院回来后又卧病在床,家里确实需要个人看着,现在裴小拾自己愿意,他便没道理拒绝。

裴小拾拉了行李箱过来,东西摆满沙发和茶几——毕竟他现在有的只是客厅的一角。

万贺呈不要他的租金,也没有真的让他睡沙发。

第一个晚上裴小拾自己贴心地在沙发上铺了条折了两折的毯子当床垫,睡觉的姿势刚摆好,就被万贺呈拉起来赶上床。

裴小拾抱着枕头毯子跟着人进房间时还有点不敢相信,很严肃地跟万贺呈确认是不是真的要一起睡。

万贺呈看这人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觉得下一秒就要从他口中蹦出一句“男男授受不亲”。

作者有话说:

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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