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现在确实变成了我的麻烦。

万贺呈说了这样的话,但裴小拾看起来并没有多难过或多没办法接受,只是扯开一个弧度很浅的笑,向他道歉,说自己以后不这样了。

“不这样是不哪样?”万贺呈收回了手,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也跟我说说看,以后打算怎么样。”

裴小拾弯腰捂住自己的脸,说话时尾音轻轻发颤:“过完年我会回申城,继续看医生,继续吃药。”

太能共情又太擅长自省,若这力量是正向,便是活泼敏锐,若是负向,那些过载的排遣不出去的情感积压在心里就成了骆驼身上的一根根稻草,迟早有一天要把人压垮。

万贺呈去把灯开了,开完灯回来也没回复裴小拾刚才那句话。

他今晚没出去,按裴小拾期望的那样,打电话跟客户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在家休息,然后进厨房把刚才裴小拾没处理完的食材接着处理。

小火慢炖煲好了枸杞老鸭汤,糖醋排骨和红烧鲈鱼都做得漂亮,没看菜谱,万贺呈按自己的经验把菜做得和裴小拾在网上看到的那些一样完美。

裴小拾像从前一样在一旁打下手,现在这个厨房比以前他们出租房的那个大得多,过去他们并排站在灶台前,胳膊和胳膊总要打架。

客厅里,电视在餐桌斜对面,稍微挪动一下桌椅的位置可以顺便看春晚。

没人看春晚,但万贺呈还是把电视打开了,五彩纷呈的画面跳出来,神州大地一片喜庆祥和。

大大的落地窗外,烟火连绵不绝,似璀璨的流星划破黑暗,一下亮过一下,裴小拾扭头去看,好像能看见多年前万贺呈放的那些烟火穿越时空而来,在现在的天空留下尾迹。

吃饭过程中,裴小拾一直歪着脑袋去看窗外,住在高层,很难不被那些烟火吸引。

万贺呈说,平时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只有春节几天能放,又问他想不想放。

裴小拾摇摇头。

万贺呈盯着他,试着换种说法:“我说的不是现在,等我身体好些了再出门。”

裴小拾这下又点头了。

裴小拾饭量小,但今晚吃得格外多,或许是太久没吃过万贺呈做的饭,心里想着吃一口就少一口,所以每口都很用力地嚼着咽着。

饭吃完一碗又去添,汤喝完一碗再打第二碗,那么瘦一个人,今晚吃得甚至比万贺呈还要多,一直到万贺呈把碗扣下不让他继续吃他才停下来。

电视上春晚小品笑声不断。裴小拾肚子胀得厉害,没咽下的东西全堵在了嗓子眼,放下碗没几分钟就去厕所吐了出来。

“你是得去看医生。”等他回来,万贺呈对他吃饭前说的那些话作出了回应。

“嗯,我知道……”

万贺呈不让他喝汤了,把一杯凉白开推到他面前看着他喝下小半杯,语气不带什么温度:“以后能不能好好吃饭,慢慢吃饭。”

万贺呈说不上语气不好,只是心情烦躁,裴小拾总有办法让他头疼。

万贺呈是近一年才在身体上有了明显的过劳问题,他体格一贯好,病都生得少,这也才得以被他过度使用好几年直到最近才出了问题。

吃完饭裴小拾不让他进厨房了,关上厨房门把他挡在外面,自己在里头把锅碗瓢盆洗了,台面也整理干净了才重新把门打开。

被裴小拾挡在厨房外,万贺呈就直接去了书房,在电脑上看股票和期货,看到一半手机响起,以为又是什么拜年电话,随手接起来才发现是裴小拾。

他人在书房里,隔着一堵墙,听见墙外裴小拾的声音和电话里的电流声二重唱似的叠在一起——除了电话里的,他还能清晰听见外面客厅裴小拾本人的声音。

“你在干嘛呢?”裴小拾在客厅,也是在电话那头问,“在工作吗……”

万贺呈起身,脸朝着书房门口方向说话:“不算在工作,你洗完碗了?”

书房门没关,直接进来就是,但是隔着堵墙打电话的举动确实也很“裴小拾”,万贺呈习惯了。

“我洗完碗了,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挂断电话后万贺呈走出书房,看见裴小拾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抱着膝盖玩手机,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看样子是裴小拾自己把大灯都关了,裴小拾整个人被黑暗包裹了大半,只有被手机屏幕照着的脸是亮的,冷不丁看见他出来了,还吓一跳的感觉。

“进来说话。”万贺呈站书房门口看着他。

裴小拾就蹭着拖鞋磨磨蹭蹭过来了,说自己马上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现在九点都还没到,就算除夕不守岁,正常情况下他们两个的作息也不是晚上九点能睡觉。

“你现在都这么早睡?”万贺呈问他。

“也不是……我先去洗个澡,”裴小拾慢慢说,“然后去你房间可以吗?”

“不是让我也早点休息,又来我房间做什么?”

万贺呈没直接说不行,裴小拾胆子也大了些,又往他面前凑了凑,离得只剩一步的距离了,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下巴上吧唧了一口,然后恶作剧得逞了似的,捂着嘴乐了好几秒。

万贺呈低头,直勾勾盯着他:“这样亲我一下就能开心了?”

他其实理解不了裴小拾的追求。

“开心,”裴小拾一点儿不吝啬用词,“开心得快要死掉,现在亲你一下,马上去死也可以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万贺呈觉得这种话除了宣泄情绪以外没有什么意义,停顿片刻,又问,“除了这个,还要怎样你才会开心?”

万贺呈会问出这话,裴小拾还蛮惊讶的,几年前他可能会开心到跳起来,向万贺呈提一堆要求,但现在他知道万贺呈对他心软不过是怜悯和同情。

于是裴小拾自甘堕落地笑了一下,嘴角抿起来的弧度一如从前,眼里却已经没什么光了,似是认真,又像只是在说俏皮话:“等你身体好些,跟我睡一觉,这样我会更开心。”

觉得他悲哀也好,犯贱也罢,这些东西裴小拾不在乎了。

毕竟他爱万贺呈爱得要死了,现在这爱无处躲藏全被万贺呈看光了去,万贺呈施舍一些情分给他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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