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天裴小拾在五金店一直呆到吃完晚饭才走,原本不想麻烦别人,但萍姐实在热情,早早就煮好了他的份,他也就再留下来跟刘泉一起坐在小桌子前吃饭。

吃完晚饭,万贺呈下班,裴小拾默认跟着人回家,这下连散步的借口都不要,自然而然跟着走到万贺呈家楼下。

今天许淑英没下楼,万贺呈在楼下抽饭后烟,裴小拾在人身边走过来又走过去,万贺呈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做什么?”

裴小拾乖乖回答:“等你抽完烟,我有话要跟你说。”

“……”万贺呈说,“抽烟不妨碍我正常说话。”

裴小拾这才说:“马上过年了,你过年都在哪儿过啊?”

万贺呈说:“这个问题想了一路?刚才回来路上怎么不问。”

“我现在才想到嘛。”裴小拾低头看着脚尖,还挺不好意思。

万贺呈看他一眼:“所以你跟我走回来没别的事儿?”

“没事就不能跟你走回来吗?”裴小拾抬头,说话比之前有底气,毕竟他现在是万贺呈亲口承认的“朋友”。

“可以。”万贺呈说。

裴小拾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还能去哪儿过,就在这儿过。”

“哦哦,我看这里平时只有你跟你阿婆,还以为你们过年要回老家或者去别的地方。”裴小拾又问,“那你爸妈过年会回来吗?”

万贺呈说:“过年家里就我跟她,没别人了。”

裴小拾问:“你爸妈过年也不回来?他们很忙吗?”

换作以前万贺呈就随便说说打发了,本来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伸手把烟头摁灭在墙壁:“他们都不在了。”

听见这话,裴小拾愣了会儿,才说:“是……是我想象中的不在吗?”

万贺呈刚要说“死了”,看着裴小拾的脸又换了措辞:“他们都去世了。”

“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裴小拾有些慌乱地眨着眼。

“道什么歉,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万贺呈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的关心。”

“你还有别的亲戚吗?”裴小拾又问。

“没有。”万贺呈认为这不算说谎。

裴小拾很慢地把头低下去,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约摸几秒钟后又重新抬起头来,对万贺呈说:“那我们今年一起过年吧。”

万贺呈盯着他看,本想直接拒绝,看这人眼神坚定不像开玩笑,迟疑片刻后问:“怎么一起过?”

过年该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就算万贺呈没有别的亲人,不代表裴小拾也没有。

裴小拾说:“我年三十来你家吃年夜饭可以吗?”

这不像“一起过”,像裴小拾单方面来找万贺呈过。

万贺呈问:“你家里人呢?”

裴小拾说:“他们现在还在国外,哥哥昨天打电话说年三十不回来。”

万贺呈说:“我家没有年夜饭,两个人用不上,就简单的晚饭。”

裴小拾忙不迭说:“我们可以吃火锅,食材我来准备!买些肉和菜还有火锅料,随便煮煮很方便的,我以前跟我妈过年的时候两个人也是这么吃的。”

回答得迅速,好像这顿火锅已经在他心里回味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终于找到户人家能落实下来,尽管这户人家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万贺呈现在并不很清楚裴小拾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根据现阶段已有的信息只能大概推断出他爸爸和哥哥都忙于生意,平时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于是问他:“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跟你妈吃火锅了?”

裴小拾说:“因为妈妈不在了。”

万贺呈有些意外,蹙眉道:“现在换我说对不起了。”

裴小拾直摇头说没关系。

万贺呈没继续问了,本来打算拒绝这人所谓的火锅年夜饭请求,最后也没直接拒绝,只说:“再看吧。”

万贺呈说的是“再看”,裴小拾却像得到允诺一样开心,脑子里已经开始列菜单了。

站在门洞边上,万贺呈没进去,裴小拾也没走,两人只是这么静静站着,万贺呈又想再抽根烟,这次他从口袋掏出烟盒后问了一嘴,问裴小拾要不要。

裴小拾红着脸摇头说自己不会。

“行,我再抽一根准备上楼了,天儿冷,你早点回去。”万贺呈把烟咬进嘴里,后退两步背抵着墙,摸出打火机低头把烟点燃。

抽了几口,见裴小拾还不走,反倒是磨磨蹭蹭挨过来,到他面前问:“抽的什么烟呀?”

“大丰收。”万贺呈说,“两块钱一包,经济烟,便宜货。”

“哦哦。”裴小拾不懂烟,对烟价没概念,但想到两块钱能抽这么多根,也知道是实惠的。

万贺呈看着他,等他接着往下说,果然就听见裴小拾说:“抽烟是什么感觉呀……我还没抽过呢……”

万贺呈笑着,把剩下的半支烟从嘴里拿下来,说:“试试?”

裴小拾不是想抽烟,他身边也有不少人抽烟,都没能影响到他,他是单纯对万贺呈做的事情感兴趣,是那种哪怕万贺呈在路边捡垃圾他都想跟着捡的感兴趣。

他觉得万贺呈身上有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魔力。

以为万贺呈会另外给他一根,没想到万贺呈只是把自己正在抽的那根递给他,而他也不由自主微微张开嘴,含住万贺呈送到他嘴边的烟。

烟是万贺呈抽了一半的,烟嘴被咬软了甚至带点湿润,还没往里吸,裴小拾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被尼古丁侵占了,星星点点的麻意从他的舌尖蔓延至手指尖。

这时候雪落下来,2013年申城的初雪打湿了裴小拾的睫毛,裴小拾睫毛轻颤,他在心里开小差,看吧,南方的雪,就是冻住的雨,遇到人就得化。

嘴唇紧贴着刚才万贺呈碰过的位置,直到烟燃到只剩个烟屁股了,裴小拾也一口没吸,只是这么一直把烟含着。

像接吻。裴小拾走神了。

最后是万贺呈帮他取下燃得只剩一小截的烟,又送回自己嘴里吸完最后一口,一点也没浪费。

借着门洞里的灯,万贺呈抬头看了眼:“下雨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没想到晚上才下。

原来不是雪吗?

雨落在脸上,裴小拾分不清是雨烫,还是他的脸烫,很快感觉刚才触碰过万贺呈的“吻”的嘴唇也烫了起来。

于是他揉了把眼睛,转身往外走,支支吾吾说要趁雨下大之前赶紧回家,这个点小吃街附近还算好打车。

万贺呈在身后说拜拜,裴小拾脚步匆匆没回他的话。

裴小拾走后,万贺呈才把裤袋里的烟盒摸出来扔掉。

烟盒是空的,其实刚才问裴小拾要不要抽的时候就只剩最后一根,猜到裴小拾不抽才礼貌性问问。

后来裴小拾看着是想尝试,最后也没敢真抽,这点万贺呈也猜到了。

想起这人刚才眼睛睁得浑圆的模样,心想他眼皮应该不疼了吧。

万贺呈不喜欢对谁有亏欠感,也从来不亏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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