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薛矜还不知道两位母亲的谈话,他吃完饭见两位母亲有私房话要说,便自己去了后院,几个月没回来,他倒是很想念沉风阁的一切。

画梅见到他,开心的什么似的,又是上牛乳茶,又是上点心,还差小丫鬟出府去买玉酥斋的栗子糕,薛矜笑她,“怎么,才两个多月未见,就把本世子妃当成稀客了?”

画梅恭顺道:“瞧世子妃说的,奴婢这是见到您高兴,您出去这么久,奴婢们可想念您了。”

“撒谎!”薛矜喝一口牛乳茶,对画梅笑道,“你想我还有几分相信,她们几个小蹄子往日最怕我,见到我跟耗子见到猫一样,我不在她们不知道多自在。”

画梅拉过那几个小丫鬟,“您让她们自己说,她们前几日还跟奴婢念叨呢,说最喜欢同世子妃抹骨牌了。”

“好啊!原来不是想我,是想我的钱了。”薛矜指着那些丫鬟的头,故作恼怒。

那些丫鬟也瞧出薛矜今日心情不错,于是大着胆子和他说话,薛矜在宴席上吃了点酒,这会儿正无聊着,又在沉风阁,闻着往日熟悉的气息,人就有些懒懒的,于是他吩咐道:“既如此,还不快快把牌支起来,今日我要把你们赢走的钱都赢回来,看你们再猖狂!”

纪裴不在家,众丫鬟乐得清闲,立马支起了牌九的桌子,薛矜、画梅再并两个小丫鬟抹起牌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小丫头围观,着看牌的比打牌的还多,薛矜视线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了文姨娘屋里的丫鬟阿七,薛矜眼珠子骨碌一转,对画梅道:“今儿这么热闹,不如把文姨娘叫来一起抹牌,免得她整日拘在屋子里闷得慌。”

阿七一听,忙回话道:“回禀世子妃,文姨娘病了,正睡着呢。”

薛矜故作惊讶,“病了?病多久了,可有请大夫来瞧?”

阿七回道:“女儿家身上的病,请嬷嬷来瞧过,开了药正吃着呢。”

“那就好,好生照顾着,别到时候世子回来了,说我苛待她。”薛矜手上抹着牌,头也不抬,阿七瞧他分明不是关心的样子,咬了咬牙,只能应下。

抹了几圈牌,天色渐暗,薛矜打了个哈欠,将剩下的几串钱分给了在场的丫鬟,起身说要去溪云斋看看。

溪云斋院子里种了许多花,如今正是秋菊盛开的时节,薛矜没让人跟着,一个人慢慢踱步到溪云斋,夜幕下的秋菊开的正盛,金灿灿的花朵看着都喜庆。

薛矜直起腰环视一圈,看到了更远处姨娘们住的院子,他想着阿七的话,文姨娘病了?薛矜冷笑一声,怕是心病吧,自从知道她用绣品传递消息之后,薛矜就一直暗中留意着,她消息传不出去,可不得急病了。

薛矜突发奇想,决定去找她谈谈。文姨娘的院子很小,布置的却很雅致,月亮门后面种着一颗垂柳,细长的枝条随风飘荡,院子没点灯,出奇的安静,她身边就阿七一个丫鬟,此时正在外面躲懒贪玩,薛矜站在院子中央,从窗户瞧了瞧屋内,也是一片漆黑。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薛矜还是决定先去叫个人来点灯,刚一转身,忽觉一阵劲风吹过,只见一个黑影从柳树后面窜出来,一掌就劈向了薛矜的胸口。

薛矜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的后退一丈,摔在地上,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个黑影迅速闪身到他面前,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然抵在了薛矜的颈前,薛矜定眼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文姨娘。

薛矜捂着胸口,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虚弱道:“你……你竟然会武功!”

“我会的还多着,可惜世子妃没机会一一领教了。”文姨娘眼神阴狠,一手按着薛矜,一手拿着匕首朝他又凑近几分,薛矜甚至能感觉到匕首刺骨的寒意。

文姨娘恨道:“你我本无恩怨,可你却屡屡坏我的事,我只能除掉你以解心头之恨。”

薛矜心里怕得很,面上却装的镇定,一面飞速思考着如何求救,一面跟文姨娘周旋,“可是纪裴和你也无冤无仇,他可怜你孤身一人,你为何害他?”

“你怎知我们没有仇怨?”文姨娘眼神寒冷,已然全是杀意,“有些事,你死了,自会知道!”

说罢,她抬起手,匕首在夜色中银光闪过薛矜的脸,薛矜急忙大叫救命,可这地方偏僻,哪里有人,眼看着文姨娘就要手起刀落,刺在薛矜的脖子上,突然两人感觉到什么物件破风而来,文姨娘下意识一个翻身躲过,下一瞬,一把长剑直直插在文姨娘方才待过的位置。

剑身如雪,剑穗飘逸,是惊鸿剑!

薛矜眼睛一亮,还没等他出声,一人越墙而过,冲到文姨娘身边,想要将她擒住,文姨娘身子瘦弱灵活,在纪裴手里居然过了三招,最后终是不敌,被纪裴拿下。

很快,葫芦带着小厮冲进来,把文姨娘五花大绑起来,薛矜捂着胸口,想要站起身,被纪裴眼疾手快扶住,薛矜惊喜万分,“你怎么回来了!”

纪裴看着薛矜的模样,心疼不已,“前方战事结束了,我想着母亲生辰,就先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幸好回来的及时,你怎能把自己置身这么危险的境地?”

薛矜弱弱道:“我不知道文氏会武功,要是知道,我绝不会送上门来。”

纪裴掏出怀里的藏青色手帕,替薛矜擦拭嘴角的鲜血,按一按他的胸口,关切问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若是伤到内里就不好了。”

薛矜握着他的手摇头,“没有内伤,只是她这一掌打的突然,力气又大,我有点受不住,调养两日就好了。”

薛矜自己是医者,他说没事,纪裴才放下心来,他一手揽着薛矜,一面回身去看文姨娘,文姨娘已然被小厮们制住了,捆得结结实实的,纪裴脸色铁青,极力忍耐着怒气,对文姨娘道:“我自认待你已算不薄,你何苦害人,暗中勾结蛮夷,给我下药,如今居然还想杀人,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被你骗的死死的,当真以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文姨娘被捆住,无法挣扎,眼神却依旧倔强,没有半分服软的样子,她对着纪裴,也再没有往日温柔娇弱的模样,她直直盯着纪裴的眼睛,神色凛然,“是我技不如人,如今既被你发现,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她判若两人的举止,纪裴心里除了愤怒,还有难过,他是真的想不通,明明是个极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他神色复杂道:“我只问你,是谁指示你这样做的?”

文姨娘脖子一梗,倔强道:“无人指使。”

正说着话,葫芦瞧见地上有个什么东西发着亮光,走上前去拾起来,仔细一看,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他忙将玉佩拿到纪裴面前,“世子,这东西似乎是方才从文姨娘身上掉下来的。”

文姨娘一瞧见那块玉佩,本来任人捆押的她突然猛烈挣扎起来,奋力地想要靠近纪裴,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冲纪裴囔道:“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纪裴接过玉佩拿在手里,细看了看,玉佩材质乃极品,是无价之宝,应当是皇室才用得起的东西,他们纪家都不配用这样的物件,更遑论是个姨娘,心里头不免怀疑起来。

薛矜也凑上来看,眯着眼睛道:“这东西看着有些眼熟。”

“可记得在哪里见过?”纪裴问。

薛矜摇头,“突然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

还未等他二人想到什么,纪夫人和薛夫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见这场景,两人吓得半死,齐齐凑在薛矜面前,哭天抢地的,薛矜好一顿安抚,才让她们消停下来。

纪夫人扭头狠狠一巴掌甩在文姨娘脸上,恨道:“下作的小娼妇!是谁教你背主忘恩的!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文姨娘被打的脸上生生多出一道巴掌印来,却也顾不上恼,只惦记着那枚玉佩,对纪裴道:“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还给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叫喊声让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玉佩上,纪夫人看见后,诧异道:“这不是陛下身上那枚玉佩吗,怎么在这里?”

纪裴大骇,忙追问道:“母亲,您说什么?”

纪夫人拿过玉佩,又看了一遍,笃定道:“没错啊,这就是陛下常常佩戴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薛矜一拍脑袋,也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是陛下的,之前在东宫伴读,陛下偶尔会过来,我见过几次,难怪如此眼熟。”

纪裴心中犹如五雷轰顶,将他炸得一片空白,他立刻定下心神,让葫芦屏退了所有下人,又把文姨娘带到祠堂,牢牢关上了门,走到文姨娘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文姨娘冷笑一声,“怎么?一枚玉佩就把世子爷吓成这副模样?若是我把这玉佩的来历说了,世子爷岂不是吓死了。”

纪裴没工夫同她纠缠,将纪夫人拉到一旁,小声嘱咐她道:“母亲,你寻个由头递牌子进宫去见皇后娘娘,暗中打听一下玉佩的事。”

纪夫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去了,薛夫人见状,也不好多留,起身告辞,纪裴将她送出门外,薛夫人想带薛矜一同走,薛矜坚持要留下,当着纪裴的面,薛夫人不好生气,只能随他去。

二位夫人都走后,祠堂只剩下纪裴、薛矜和文姨娘三人。

纪裴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神色肃然看着跪在地上的文姨娘,知道从她口中问不出东西来,便静静等着,只等纪夫人从宫里头带消息出来。

文姨娘视线扫过纪裴和薛矜,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猖狂又阴冷,着了魔一样,笑罢,她道:“何必去问皇后,世子爷不就是想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吗,荷香告诉你就是了。”

文姨娘说着,顿了顿,视线仍是看着前方的,眼神却没有焦点,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头发在挣扎中已经散了大半,发丝拂在脸上,越发显得她面容姣好,体态风流,她冷漠勾起的唇角带着一点讽刺,缓缓道:“不知道世子爷记不记得,你们的好皇帝,当年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在白国做了五年质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