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裴是被热醒的。

他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抱了个火炉,热滚滚的,还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皱着眉睁开眼,眼前视线很昏暗,落下的床帘隔绝了外头的光线,只能从缝隙里看到微弱的烛火跳动。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火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圆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处,头顶着他的下巴,墨色的头发在身后散开,铺在二人身上。

纪裴大惊失色,整个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想着昨晚寒毒作祟他都昏迷了,怎么还会和人同床共枕,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小心翼翼低下头去,看到了薛矜的睡颜。

纪裴惊惧万分,下意识动了下手脚,想要和薛矜挪开一些距离,不想他的动作似乎引得睡梦中的薛矜不满,嘟囔着拱了下身子,下一瞬,纪裴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只因薛矜胡乱的动作中,原本压在纪裴膝盖位置的腿往上移了寸许,骤然蹭到了纪裴的大腿处,这个敏感的触碰瞬间让纪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薛矜未着片褛,自己也一样。

纪裴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一滴汗从额头滑落,他不敢动弹分毫。

寒毒过后的他,意识格外清醒,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紧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他能感受到薛矜的头埋在他的颈窝,能感受到两人的胸口靠在一起,能感受到腰部以下亲密的接触,甚至能感受到薛矜身上滚烫又细腻的肌肤。

屋子里烛火旖旎,床帐里热气腾腾,纪裴流了一脑门的汗,他觉得十分口渴。

就这样僵着身子睁着眼睛过了许久,久到纪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才隐约感觉到外头天色渐明,从小习武的他听力极好,听到外头已经有丫鬟小厮说话走路的声音,他实在渴得难受,想要开口要一杯茶,一想到两人的姿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心里挣扎半天,他决定先起床,也不知是解毒有了效果,还是纪裴起床意志过于强大,昨日还虚弱地不能下床的他,这时候倒是有了力气。

他极其小心地掀开被子,先把薛矜那令人脸红的腿挪开,再努力把自己从薛矜的身体下面解救出来,不料刚动了两下,薛矜便很是不耐烦地踢了几下腿,越发压紧了纪裴,口中迷迷糊糊就骂开了,“别打扰本少爷睡觉!再烦我杀了你!”

纪裴脸都黑了,这人光着身子睡在别人床上,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起床气倒是不小,他皱起眉头,轻轻拍了拍薛矜的脸,打算叫醒他。

薛矜被拍烦了,伸出手胡乱去抓,抓住纪裴的手牢牢抱在了怀里,嘟嘟囔囔,“我再睡一会儿就起来,母亲来了就说我病了。”

偏他说话的时候腿还乱动,膝盖擦过纪裴的腿根,纪裴一下子热气上涌,脸彻底黑了下来,他稍稍用力,一把推开薛矜,又迅速拉上被子给他盖上,沉声道:“薛矜,醒醒。”

薛矜被这一下掀得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揉了揉,像是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一样迷茫,直到他眼睛中倒映出纪裴的身影,整个人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脑海中白光一闪,薛矜想起了昨夜的情景。

昨夜纪裴身上寒毒太甚,薛矜怕他挺不过去,就用了自己来给他取暖,为了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他把两人的衣裳都脱了,所以此时此刻,他们,全都,一丝,不挂!

这个信息冲进脑海,险些没让薛矜当场昏厥,昨夜事态紧急,纪裴又昏迷着,所以薛矜纵使害羞也没觉得尴尬,他原想的是等纪裴情况好转,他就给他穿上衣服,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薛矜缓缓滑进被子里,将自己整个埋住,咬了咬下唇,解释道:“那个,你昨晚差点冻成冰块了,我怕你冻死,所以给你取暖来着……”

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纪裴反而觉得被窝里更热了,正愁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葫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世子,世子妃,辰正时分了。”

纪裴看到两人的衣裳都落在床尾,伸手捞了过来,边穿边道:“进来吧。”

说着已经穿好中衣,撩开了床帘子,很快,房门被推开,画梅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低眉顺眼地服侍纪裴洗漱更衣,纪裴漱完口,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四杯茶,才道:“备水,我要洗个澡。”

“是。”画梅应了一声,带着丫鬟们下去准备沐浴的东西,还没走出门,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我也要洗。”

画梅始终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薛矜半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看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纪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个……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为何生气?”纪裴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生气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脱光了。”薛矜小声说。

纪裴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用力控制住自己不失态,背对着薛矜,轻轻捏紧了手中的白瓷茶杯,“事急从权,无碍。”

“不过你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从不趁人之危,我一点儿没占你便宜!”薛矜信誓旦旦地说。

纪裴哑然失笑,他没想到薛矜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他到想问问怎么不怕他自己被占便宜,但这种轻浮的话纪裴是问不出口的,只是说了句,“两个大男人,什么占不占便宜的。”

“那可不一定。”薛矜嘿嘿一笑,掀开被子坐起来,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恰好纪裴坐着的位置旁边的红木柜子上有一面小小的铜镜,照出了薛矜的体态,纪裴眉心微皱,“把衣裳穿好。”

薛矜不愿,“好热啊,出了一身的汗,我要洗完澡再穿。”

“不穿不许下床来。”纪裴沉着声音说。

听到他声音里有了明显的不悦,薛矜不敢造次,哼哼唧唧拿了自己的中衣套上,盘腿坐在床上发呆,看到桌上的茶水,一时觉得口渴,扬声道:“柳芽,倒杯茶来。”

外面却并没有人应,想来柳芽应当是和画梅一起去预备两人沐浴的东西,薛矜又提高了一分音量,“四喜!本少爷要喝茶!”

纪裴轻叹一声,倒了杯茶,站起身送到床边,递到薛矜面前,薛矜仰头看着他,很是开心地笑了,两个小酒窝搭配着弯弯的眼睛,甜的可爱,“多谢夫君。”

四喜刚好进来,听到这么一句,又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左脚就拌上了右脚,一下子摔在地上,“少爷,您叫我?”

“没事了,滚吧。”薛矜心情好的很,骂起人来也笑嘻嘻的,四喜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两人沐浴完,坐在一起吃早饭,薛矜咬着筷子盯着纪裴看,纪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冷冷地眼神警告他一眼,“看我干什么,好好吃饭!”

薛矜凑过头去,小声说:“你身材果然很好,之前就想着你这种武将,定然很魁梧,却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一番,没想到病了这么久,还这样……”

“薛矜!”纪裴眼神利剑一样扫过来,“你若吃饱了就出去。”

“我还没吃饱呢,我才不出去,如此秀色可餐,我还回味无穷呢。”薛矜舀了一勺子燕窝粥喝了。

纪裴被他这种轻浮又带着调戏的话语和眼神勾起一肚子火,堂堂一个世家公子,活像个浪荡登徒子,恨不得罚他在外头站上一个时辰,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清晨的一幕,顿时越发觉得有些燥热,三两下吃完了碗里的东西,站起身就要走。

“欸,你去哪儿?你现在身子还没恢复,不能乱跑。”薛矜叫道。

纪裴还没回答,葫芦小跑着过来禀报道:“世子,侯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一声,他下午去军营点兵,两日后就出发去边关了。”

“侯爷现在在哪儿?”纪裴忙问。

“在前院书房,说您知道就行了,他心里有数,让您不必操心。”

纪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跟着葫芦出了门,要去见侯爷,走到门口,想了想,停下来对薛矜交代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好的,夫君慢走。”薛矜笑得眉眼弯弯。

纪裴后悔自己多嘴一句,迈开腿就走了,葫芦看看薛矜,又看看纪裴,偷笑一声,小跑着跟上去。

“我打算带三万五人马去边关,让蒋天冬留在京郊的营中,以备京中不时之需。”侯爷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边关地图和纪家军的名册。

纪裴眉心微蹙,隐约有些担心,“一万五会不会太少,且天冬是目前纪家军最出色的将领,父亲还是带他一同前去吧,京中应当暂时不会有什么变故,中宫到底没受到牵连。”

侯爷额上的川字纹深邃,浓浓地剑眉在他脸上显出几分肃杀之气,“你一个人在京中,我放心不下,况且,我听闻丞相府也不太平。”

“陈家有动作了?”纪裴惊道,“我一直让天冬密切留意着豫王,他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难道丞相还能越过他自己谋划?”

侯爷摇摇头,“不好说,贵妃娘娘在宫中得势,丞相府也如日中天,他们要扶持豫王殿下的意图可谓司马昭之心,不得不防,东宫式微,祯儿和皇后娘娘处境也很是艰难,蒋天冬留下来,我能安心一些。”

纪裴默然,脑海里却思绪沉浮,他始终不相信陛下真的会易储,也不相信豫王殿下会明目张胆地谋反夺嫡,可是侯爷说的不无道理,如今边关尚算安稳,倒是可以先派三万五过去,等他痊愈,再做打算,于是站起身朝着侯爷躬身行礼,“一切凭父亲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