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沉默蔓延了许久。

严锐之甚至分辨不出贺年那句话中的真假, 却也不想再多说其他。

毕竟贺年那么聪明,要是实在想装傻,他一直要挑明了也显得多余。

“而且……”贺年还是那个最先打破沉默的人, 小声解释了之前的话,“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公司,您都算是……我老板嘛。”

严锐之本来心情复杂,听见他这么半遮半掩的一句话倒是没了那些情绪:“老板?”

他叹一口气:“你到底——”

“我知道您的意思!”贺年像是明白他要说什么, 立刻打断道, “我不是不自爱, 您当时自己说的,觉得这样的关系还不错。更何况……”

他谨慎瞥了严锐之一眼:“更何况我也不是见谁都叫老板的。”

严锐之这次被气笑了:“那上次在那家会所, 那些不是你的‘老板’?”

“当然不是!”贺年振振有词。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严锐之逼问。

“我说我跟朋友一起您又不相信。”贺年狡辩着,还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反正您钱给了, 还把我拽回来, 您可是我第一个老板。”

严锐之觉得跟贺年聊这个多少有点折寿, 也不气了, 挑眉道:“那你还想有几个老板?”

“严总,”贺年立刻顺杆爬,“我保证, 您是第一个,也肯定是最后一个。”

“别骂了!”贺年说完还找补了一句,再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

严锐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真是……

他闭了闭眼。

“贺年。”过了片刻, 严锐之重新开口。

他早已恢复了最初的冷静, 低声说了两个字:“过来。”

贺年当然很听他的话, 走到他的身旁蹲下。

严锐之怔了一下, 他的本意是想让对方坐过来,结果不知是不是贺年心虚,没好意思跟他并排。

但再说一次显得刻意,严锐之没纠结,就着这个姿势垂眸看着他。

对方仰着脸跟他对视,嘴唇很轻翘起来,满眼都是不掺假的澄澈:“嗯?”

大概是刚才听见严锐之的拒绝有点急,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头发,此刻挨着发顶的地方有一小撮头发微微有些乱,看上去毛茸茸的。

鬼使神差的,严锐之伸出一只手,很轻地替他拨弄了一下头发。

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动作,原本还有些凝滞的气氛也有了变化。

他的手想要离开,但贺年提前预料到了,一把抓住了严锐之的手腕。

对方的掌心带着令人想逃离的暖意,这掌心曾经暖过他一整晚,仅仅因为觉得输液会让自己的手发冷,会不舒服。

“严总。”贺年也叫他。

“生日是什么时候?”严锐之漫不经心地问。

他的确对贺年了解甚少,相关背景甚至一无所知。

“我一般过农历,严总。”贺年好学生似的回答他,“因为是冬至,家里人就可以一起多过一个节日。”

“是么。”严锐之轻声道。

冬至,原本听上去就带了点寒意。

可贺年却像篝火一样,都不需要贴得多近,就能感受到温暖。

严锐之原本还想再问一些问题,至少能多了解他一点。

“严总,”贺年还主动汇报,“独生子,没有沾染过恶习,同学关系和睦。”

“我问你了么你就抢答?”严锐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笑,但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这不是怕您对我有疑虑。”贺年大言不惭地说,“您不问问我父母什么的吗?”

严锐之短暂地停顿片刻:“……算了。”

不管父母的事是不是跟他想要赚钱有关,但现在的问题已经跟当时不一样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望着贺年的脸,对方无意是英俊的,假以时日一定会更加耀眼。

严锐之想起对方跟自己说过的话,他的未来一定会光芒万丈。

两人还保持着这样有些怪异的姿势,像某种心知肚明的博弈。

“你在学校还挺受欢迎。”严锐之随意地说道。

“我跟您一样,是个同性恋。”贺年立刻跟上,还补了一句,“学长。”

然而这两个原本带着一点缓和气氛的字眼却让严锐之顿了顿。

“你也可以不叫我学长。”严锐之这次主动甩开了贺年的手。

“为什么,您上次不是说是我们学校软件工程系么?”贺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问道。

严锐之原本觉得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可贺年实在是太执着了,他不得不看着他,无奈地做了一次轻描淡写的剖白:“那些是没错。”

“但我在大三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退学了。”

严锐之站起来,背对着他道。

“严——”贺年的声音难掩震惊。

严锐之却有了一点畅快感,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点不属于自己的称呼。

他没回头,透过落地窗看明明灭灭的川流灯火,继续说一些自己都快忘记的往事:“我自己提的,好歹还能留个体面。”

“罪名是变态、打架斗殴、同性恋骚扰同学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一次,严锐之说着终于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贺年:“你还觉得非要缠着我不可吗?”

“对了,”想到什么似的,严锐之补充道,“也不用叫我老师,本来现在的身份只是客座教授,没什么职称。”

他本来也不觉得这些事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耻辱,只是难免在小自己六岁的人面前开口,还是有些好奇他的反应。

客厅里很安静,像自己最开始提出结束这段关系时那样。

如果仔细看,其实能发现贺年嘴唇微微发抖,但严锐之只是粗略扫了一下,没去看他的眼睛。

“好了,那之前说的依然有效,当然如果你对我本人有意见,我可以把你的履历推给另外的公司,不会耽误你的实习。”

“那么……”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

两人距离本来就近,贺年只需要向前迈出一步,就能让他们贴在一起。

事实上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他比严锐之高一些,站立时抱住他刚刚好。

贺年第一次不尊重主顾意愿地揽着他,头埋在严锐之的肩膀上,耍赖似的:“那不行。我可是手抄过服务细则的,没好好履行您怎么可以把我甩掉呢?”

严锐之拍拍他的肩膀想推开他:“我没跟你聊这个——”

“要的。”贺年忽然囫囵蹦出两个字。

“您刚才说要不要继续缠着你,那我肯定要的。”他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答案,“严总。”

“嗯?”

“而且严格算起来你也没大我六岁啊,三岁一个代沟,你也就大我一又三分之二个代沟而已。”贺年开始搬出自己的歪理,“一般要三个代沟才有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且您看你多厉害,现在还有这样的成就……”

眼看他越扯越远,严锐之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年把他抱得更紧,胸腔的振动穿过薄薄的衣料,让严锐之有些发晕。

“没什么。”作为被包养对象的人还在垂死挣扎,“反正您得让我售后吧。”

贺年终于抱够了,把头移开,看着他,“那你不让我叫学长,我叫您哥哥吧。”

严锐之皱眉拒绝:“乱叫什么。”

“上次在医院又不是没演过兄友弟恭。行么?”贺年看上去很认真,刚才那些自我剖白的话像是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还目光灼灼地叫他,“哥哥。”

严锐之抿着唇,却终于败下阵来。

明明都差不多说开了,明明继续拒绝贺年也拿自己没办法。

但心里总有个声音,说,也无所谓,既然他那么坚持,那就这样吧。

他看着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微粉的耳垂,伸手轻轻碰了碰。

跟他的掌心温度一样,严锐之短暂地出神,想到。

他的手指往下移,轻声说道:

“随便你。”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贺年脸上的喜色没藏住:“那您要不要吃晚饭?现在做可能来不及,您看我是帮您下去买还是——”

“贺年。”

严锐之忽然打断他。

从第一次之后,他其实不常提得如此主动,生病的那个周末,也是气氛到了自然而然发生的。

贺年刚抬起头,就听见严锐之音色泠泠地对他说:“我们做吧。”

“别吃饭了。”他抬手碰了碰贺年的头发,毛茸茸的,触感很舒服。

“抱我去床上。”

“我——”

贺年怔住,然而严锐之不想再等他废话:“你不是什么都听我的?”-

重新燃起的暧昧像一场森林中一场无端的烈火,散落的火星迸进眼中,却不落入心里。

人类终究也是会趋于本能行径的动物,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忘掉不必要的麻烦,一起陷进须臾的快乐里。

严锐之仰面躺在床上,眼睛里映着明黄的夜灯,嘴唇上有一排微微凹陷的齿印,他略一向后靠去,手却抓着贺年的头发。

“你不用……这么……”发出的字句被动作揉碎了,他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手腕,想阻止贺年,想说不必做到这一步,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互相取悦的关系。

贺年目不转睛地看他,声音也带着点喘:“您是我的主顾。”

他重新埋下去,严锐之腰在那一霎弓了起来,发出一点浸湿夜色的声响。

他抓着贺年的背,欢丨愉越甚,眼前的一切就越显得模糊。

“严总,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贺年终于从短暂的停顿中抬起头来,嘴唇和眼睛都很亮,一直盯着他,声音却很轻。

“您不夸一夸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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