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夜雪初霁, 红日破云而出,一辆骑士十五世从第六天城正门驶出, 逆着呼啸的寒风, 冲入蚩妄山深处。

颜如玉握着方向盘,一路狂踩油门,亢奋道:“这车开起来真爽!云魁首,这样一辆得好几十万吧?”

云烈坐在副驾驶,闻言僵了一下, 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犹豫片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颜如玉:“原来大哥说他以前开布加迪威龙不是吹牛的呀,你们第六天城真有钱。”

云烈:“嗯。”

颜如玉:“可是他现在好穷。”

云烈:“……”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车内弥漫。

“建议你把驾照撕了, ”陆行舟在后座,靠在石饮羽肩上闭目养神,淡淡地说, “车再爽也不是你穿高跟鞋踩油门的理由。”

颜如玉:“哈哈没事, 我本来也没有驾照。”

陆行舟蓦地睁开眼睛:“你没有驾照?怎么可能!”

“哈哈,有,”颜如玉干笑两声, “我开玩笑的, 活跃一下尴尬的气氛。”

陆行舟:“……”感觉更尴尬了。

一夜暴雪, 山林覆盖在雪海之下, 越野车离开主干道, 向着雪山深处横冲直撞,银装素裹的树枝撞击车窗,积雪在玻璃上飞溅。

行驶了十个小时,太阳落山,浓烈的火烧云燃烧了半边天空。

几个人下车休整,陆行舟靠在车边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塞进石饮羽嘴中。

颜如玉拿着地图研究半天:“我们好像到这里了——碎星谷。”

云烈:“扎营吧,这里相对安全。”

颜如玉好奇:“安全?你来过这里?”

“嗯。”

几个人升起篝火,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火焰上烟雾升腾,漫天繁星悬挂在澄澈的夜空中。

陆行舟坐在火堆边,看着手里的罗盘,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恶魔最多。”

石饮羽微微闭上眼睛,调动精神力感受周围的魔气,半晌,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陆行舟低声问:“当年你为什么会离开蚩妄山去第六天城?”

石饮羽搂着他低笑起来。

陆行舟:“笑什么?”

“笑你明知故问。”

陆行舟觉得自己巨冤:我知什么了?

石饮羽亲了亲他的脸颊,轻声道:“我进蚩妄山是因为走投无路,离开是因为太想你了。”

陆行舟脸颊有些发热。

颜如玉低头玩手机游戏,仿若不经意地将声音调大了一点。

在她聒噪的游戏BGM里,石饮羽低柔的声音在陆行舟耳边说:“蚩妄山里恶魔丛生,但也机遇丛生,我几乎每天都在战斗,我吞噬的对手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想你,所以我就出去了,可是外面已经沧海桑田,我以为你会轮回,所以去阎王殿想找你的转世,和判官发生了点冲突,发现你不在生死簿上。”

陆行舟笑起来:“所以你把判官挂在房梁上了。”

“当时也是气急了,”石饮羽道,“他因为魔主算计了阴天子而痛恨所有魔物,语出不逊,我一急,就动了手……”

“那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的错。”云烈突然出声。

陆行舟疑惑地抬眼看去,穿过跳跃的篝火,看到云烈坐在火堆另一侧,绝美的双眸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阴郁的暗光。

云烈平静地说:“当年我入魔,被镇在圣塔之下,周围方圆百里设下针对魔物的禁制,太华不能靠近,所以找了阎罗,阎罗虽然破开圣塔,却也被圣塔重伤……这件事,我们永远亏欠冥府。”

陆行舟开玩笑:“给阎罗介绍个对象来弥补一下?”

云烈怔住。

陆行舟茫然:“怎么了?”

“我已经心有所属,不能嫁给他。”云烈语气温柔而又坚定。

“……”陆行舟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鸟儿还在纠结自己之前说的那个把他嫁给阴天子的玩笑。

云烈继续道:“阎罗大概也有心上人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开玩笑的。”陆行舟讪讪地说,心道就你床上那劲儿,我们小阴也无福消受啊。

石饮羽往火堆里扔了两根树枝,偏头看了陆行舟一眼,眼中满是促狭——叫你满嘴跑火车,遇到一个认真了的,尴尬了吧。

陆行舟无奈地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云烈刚才那句话:“你说阎罗有心上人了?是判官吗?”

云烈吃了一惊:“是判官???”

陆行舟:“不是你说他有心上人的吗?”

云烈:“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判官。”

颜如玉耳朵动了动,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八卦地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云烈:“阎罗伪装成普通使臣,自称是冥府的客曹尚书,我觉得不对劲,就让网监处监控了他的手机,发现他临睡前给阎王殿的某个人发送了一条‘晚安,么么’。”

“……”陆行舟沉默片刻,十分沧桑地感慨:“我心里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油然而生。”

石饮羽失笑:“这么说,阎罗确实有心上人了,还生活在阎王殿里,是判官吗?”

陆行舟捂着心口嘟囔:“我对这个儿媳不太满意……虽然他是个忠臣,还挺有能力。”

颜如玉小声嘀咕:“因为他坑你钱……”

“但他送了我房子。”陆行舟开始反省是不是对判官太苛刻。

颜如玉:“是个凶宅。”

陆行舟:“……”他是个贱/人。陆行舟反省完毕。

入夜,四个人分配好守夜的顺序,颜如玉先守了两个小时,陆行舟起来接替她,石饮羽也跟着起来了,两人靠在篝火边,絮絮地说着情话。

也许是周围的深山太幽静,也许是头顶月亮太皎洁,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情话也都说了出来。

说得两人大冬天燥热得不得了。

后半夜,云烈起来接替。

两人急吼吼地钻进帐篷。

云烈往篝火里添了点柴火,听到帐篷里传来石饮羽低哑的声音:“别再碰,我忍不住……小心被他们听见……”

“颜如玉睡得跟猪一样,没事,”陆行舟低笑,“云烈又不是雏儿,谁不知道谁的……”

篝火太热了,云烈感到面红耳赤。

话虽说得嚣张,两人到底还是理智,没趁此机会打一把野,两人互相拱了半天,拱得对方火气都很大,然后憋着火睡了。

陆行舟半梦半醒间,感觉石饮羽从背后抱着自己,身体贴得极紧,雄姿勃发,然而呼吸却非常轻,轻得几乎没有声息。

他忍不住伸手往下摸去,指尖碰到瞬间,石饮羽伸手截住他的手指,攥在掌心揉搓了一下。

陆行舟轻笑,刚要说话,突然听到帐篷外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窸窣声,好像一盏柔软的羽翼轻轻展开的声音。

石饮羽无声地爬起来,拉开帐篷,看向外面,低声道:“云烈离开了。”

“去尿尿了吧。”

“……”

“不然他要干什么?”陆行舟起身。

两人走出帐篷,外面只剩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

石饮羽微微闭上眼睛,在连绵的雪山中搜寻云烈的魔息:“尿尿应该不会去那么远。”

陆行舟:“他是妖族,是动物,对尿尿的地点要求比较高。”

“……比如说那边的山腰?还在继续往上……”

陆行舟:“可能他想一尿众山小。”

“快结束这个话题吧!”

陆行舟哈哈笑了两声,设立一个结界将颜如玉的帐篷保护起来,和石饮羽循着云烈的魔息追了上去。

凌晨,上弦月隐入天际,黑暗笼罩住连绵的雪山,黑压压的山林深处,传来魔兽嗥叫声。

二人飞快地奔跑,速度快到在雪地上几乎不留下脚印。

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

陆行舟心头一跳,奔跑过程中猛地一个急转身,一把抱住石饮羽,横着跌滚在雪地。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前方树冠中跳下来,带着浓重血腥气扑向二人。

陆行舟一扬手,骨鞭从袖里冲出,缠在头顶的树枝上,在黑影扑过来的瞬间,抱着石饮羽一起腾跃到树顶。

刹那间,雪粒纷飞,积在树叶上的雪花簌簌抖落。

黑影跟着跳了上来。

雪粒抖落的窸窣声中,隐藏着一声弓弦松开的闷响。

黑影喉间的惨叫尚未发出,就轰然跌落,倒在积雪中,溅起的雪浪直冲到树顶。

陆行舟从树顶跳落,检查了黑影的尸体,发现石饮羽一箭自上而下射穿了他的头颅。

石饮羽看了一眼:“是魔物,级别还挺高。”

陆行舟知道石饮羽当年在蚩妄山中会通过吞噬对手来获得力量,问:“你要吃吗?”

“不吃,”石饮羽道,“老公只吃你。”

陆行舟干巴巴:“请不要尬撩。”

石饮羽失笑:“以我如今的实力,没必要吞噬这点力量,提升太小了。”

陆行舟好奇地问:“你现在要吞噬谁提升比较大?”

“魔主?”

“……不好吧,那云烈真成寡妇了。”

两人继续赶路,接连诛杀了七八只魔物之后,陆行舟疑惑:“怎么好像都是从同一个方向来的?”

石饮羽:“他们在逃难。”

“什么?”

“有厉害的大魔在对抗,这些实力弱小的害怕成为炮灰,选择逃离战场,云烈在前面。”

两人冲上山顶,山间呼啸而过的雪风中,魔息陡然浓郁起来,两股强悍的魔压寸步不让,彼此都释放出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恨意。

石饮羽拉住陆行舟,两人隐藏住自己的魔息,悄悄靠近上去。

云烈张开羽翼悬浮在空中,掌中握着一柄清冽如水的长剑。

在他对面,一个阴郁而又俊美的魔物正站在地上,他的背上也有羽翼,只是竟只有一边,另一边的羽翼非常小而且残缺不全,仿佛曾被粗暴撕碎。

陆行舟问:“这是前任风部魁首寒凛?”

“不是。”石饮羽摇了摇头,皱紧眉头,轻声道,“不全是……”

“什么?”陆行舟一怔。

正好那个魔物与云烈过了一招,转身落在远处的岩石上。

陆行舟猛地心头一跳,愕然发现,这魔物一转身的前后,相貌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分明是个女人,一个妖冶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

石饮羽喃喃道:“太华真是个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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