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主席也看到那份文件,瞥了一眼, 瓮声瓮气地问:“你跟石饮羽究竟怎么回事?”

陆行舟正在专心盘算该怎么毁灭这篇文章, 听到他的声音, 随口问:“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我虽然没有头发, 但我又不是聋子,”工会主席撇嘴, “这些天我都听到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了。”

“好几个版本?”陆行舟终于反应过来,怒道, “你们工会除了帮统治阶级剥削我们工人大众, 还负责造谣传谣?”

“降魔师的谣言怎么能算……啊呸,差点被你带沟里。”工会主席板着脸道,“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

陆行舟哼哼:“我还跟你交流过婚姻生活?不可能吧。”

工会主席当年可是特侦组的老组长, 侦查经验丰富, 一看这厮的反应就知道坏菜了, 跌进去了,这是要自毁前程啊。

他用力敲了敲桌子:“别跟我嬉皮笑脸,这个问题十分严肃,你要想清楚,找了石饮羽这么个对象,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升职了!”

“那可不一定,上次监狱局的老政委还说我们的婚姻完全合法、合理、合情呢, 你这个老同志觉悟有点低啊。”陆行舟满脸嫌弃地说。

“老政委的话你也信?他上半年的工作报告里还说魔主在监狱积极向组织靠拢, 甚至打过三次入党申请!他就是个亲魔派, 现在利用石饮羽的美色来拉拢你,你上当就输了!”

陆行舟视线飘忽地转了转,如果说老政委是亲魔派,那工会主席就是坚定的仇魔派了,自从最疼爱的女儿被恶魔害死,他就跟魔物势不两立。

只不过,如今组织上的大方针是团结魔物中的积极分子,打破种族对立思想,鼓励民众搁置仇恨,寻求各界的经济合作与共同发展,因而工会主席这样的降魔急先锋就被边缘化了。

“我说,”陆行舟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跟石饮羽的事——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不是用立场、阶级、党派、身份等等这些名词可以左右的。感情就是单纯的感情,在一起是因为爱,分开是因为爱不在了,其他任何理由都是借口,细究起来都是站不住脚的。”

“你……”工会主席瞪眼,“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就那么爱他?”

“我的意思是,”陆行舟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凑到工会主席脸前,突然呲牙一笑,“我爱不爱他,你们管不着,死秃子!”

工会主席一噎,差点被这个变态一样的扭曲笑容气得头发都要长出来了,顿了两秒钟,用力一拍桌子,咆哮:“我去你娘的!谁给你的勇气敢骂我秃子???”

陆行舟气完了人,施施然转身,笑道:“我走啦,你继续看养生节目吧,反正都是没有用的。”说着,指尖在桌上一抹,不着痕迹地将石饮羽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黏走了。

“放下!你干什么?”工会主席捶着桌子道。

“年纪这么大了,怎么眼睛还没瞎……”陆行舟嘀咕,不情愿地将文章放回去。

工会主席抓过文章,上下扫了一遍,顿时仿佛被兜头倒了一桶酸菜汁,浑身每个细胞都抖了一遍,愤恨地说:“我真恨不得眼瞎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堂堂魁首,满脑子情情爱爱,倒也不失为一个削弱恶魔力量的好方法……平心而论,这酸文写得还有几分感人,一等奖!”

“什么???”陆行舟晴天霹雳。

“嚎什么嚎?”工会主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高兴?我一想到这里面没写名字的主角其实是你,我就脑壳痛!”

陆行舟心想:我的脑壳也痛!

“你们组的征文到底什么时候交?”

脑壳更痛了!

“瞧你这拖拉劲儿!让你写个征文,跟要你命一样!一等奖有两袋卫生纸的!不亏!”

“我又不缺卫生纸。”

提起这个,陆行舟就生气,动不动就发卫生纸,逢年过节发,参加运动会发,现在搞个破征文活动,特喵的还发卫生纸,你发就发吧,还要一副好像很体贴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老子上班都累成狗了,哪来的精力用那么多卫生纸?!

再说,我又不是单身。

情况特殊而已。

“你别再跟我耍嘴皮子了,”工会主席摆摆手,“赶紧回去,一大早为个石饮羽跑来给我找气受,有这时间,你八篇征文也写出来了!”

“什么叫为个石饮羽给你找气受?”

“你摸着良心说,判官和摄政王来开会这种事,放在以前你会关心吗?不就是石饮羽出狱了,你怕他们制定什么不利于他的计划吗?”

别说,这老头虽然没有头发,眼睛还是挺犀利的。

这大概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陆行舟没说话,默认了他的推测。

工会主席嫌弃地看着他的样子,不情愿道:“我实话告诉你吧,确实有点关系。”

“嗯?”

“归墟要满了。”

陆行舟一惊,众所周知,归墟是魔物们灵魂消散的地方,其实最初,这里是魔主的诞生地。

世间的魔物,绝大多数曾是人、妖、鬼,因机缘巧合而入魔,可是魔主不同,魔主生来即是魔。

魔主死后不入轮回,一旦死亡,瞬间释放出的强烈能量会让归墟直接诞生出新的魔主,如同涅槃一般,循环往复。

而自从冥府切断了魔物的轮回,魔物死去之后,灵魂纷纷前往归墟,在此处消散,能量日积月累,终于要达到极限了。

工会主席道:“当年第六天城被攻破,除了逃脱的风部魁首和战死的林部魁首,其他大魔,包括魔主,几乎一网打尽,却绝大多数都没有判死刑,就是顾忌这个——以那些大魔的能量,会立刻填满归墟,催生出新的魔主。”

陆行舟皱起眉头:“昨晚他们开会,就是处理这个事情,判官肯定不会放开轮回,阴天子还没醒,冥府不会吃这个亏的,他提出了什么方案?”

“变被动为主动……”

陆行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心头蓦地一颤:“他要杀魔主?”

“既然新魔主的诞生不可避免,那么,与其面对两个魔主共存的棘手局面,不如先下手为强,主动杀死魔主,催动新主诞生,然后囚禁新主。”

陆行舟认真地思索着这个疯狂方案的可行性,摇头:“一旦新主诞生,世界各地的魔物都会自觉去守卫新主,想在这种情况下囚禁新主,必然要爆发战争,世间才和平了多长时间?又要起战火?不好。妖界和人界一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不错,所以昨晚的谈判算是失败了。”工会主席十分惋惜地说,“最后只订下一个暂时的处理办法。”

“拖?”

“对,冥府坚决不放魔物们去轮回,那阳间只好减少魔物的死亡,把那些判死刑的魔物推迟行刑,具体推迟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从工会办公室出来,陆行舟路过留置室,看到藏狐又趴在窗户上叫骂,白灵犀已经很淡定了,在给荆丛打气:“没关系,再忍一忍吧,等你被枪/毙就好了。”

唔,现在这个情况,搞不好你灵魂都消散了,他也枪/毙不了。

陆行舟忧心忡忡,跟颜如玉提了一嘴这个事,颜如玉到底心大,闻言大咧咧道:“让白灵犀进义躯好了,你看我,在义躯里已经九年啦,灵魂倍儿棒,吃嘛嘛香。”

“问题是荆丛的死刑只是推迟,不是直接取消,到时候万一高层们研究出对付归墟的方法,一枪毙了荆丛,白灵犀怎么办?”

“他要是愿意的话,就从义躯里出来,跟着他走呗,空下来的义躯还可以捐给公益组织做充气娃娃……”

“去你的!”

归墟这个事情让人、妖两界十分棘手,是判死刑也不好,不判死刑也不好,只好施展拖字诀。

这一拖不得了,藏狐每天定时定点去留置室骂荆丛,跟个闹钟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值班人员不堪其扰,投诉书向雪花一样飘向陆行舟,让他赶紧把这个畜生弄走。

陆行舟也冤啊,只好一天三遍电话催任不仁,让他赶紧来领走自家杂毛畜生,然后发现自己被他拉黑了。

混蛋!遗弃宠物是犯法的!

还是石饮羽有办法:“让白灵犀附在荆丛身体里好了。”

陆行舟眼眸蓦地一沉:“什么?”

“白灵犀不会进义躯的,他那个义躯是荆丛用非法手段搞到的,他不可能进去,没有肉体,他又没办法延缓能量的散失,那就灵魂附体啊,和荆丛共用一套身体,阿藏也不能再骂荆丛了不是?以后骂荆丛就是骂白灵犀,那他就消停了。”

陆行舟一合计,觉得可行,于是就出现了藏狐天真烂漫地趴在荆丛的窗外撒娇,撒着撒着抬爪抽了他一嘴巴的场景。

“有意思,”陆行舟远远地看着,唏嘘,“一个人的身体里装着两个灵魂,真正重视他的人,是能够分清的吧。”

石饮羽笑道:“我也能分清。”

“毕竟荆丛和白灵犀区别还是挺大的。”

“陆行舟和修蛇的区别也很大。”

陆行舟蓦地一震,感觉后背噌地蹿上一层冷气,他咬了下舌尖,控制住表情,转眼看向石饮羽,嘲道:“那天晚上,你去找阿曼,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我想知道你心底最期待或者最恐惧的事情,然后实现它,或者杜绝它。”

“不劳你费心,幻境中的场景永远不会出现。”陆行舟唇角勾起一丝残忍而自得的笑意,他低头,看着掌心凭空出现的雪白骨鞭,笑道,“因为这条毛毛虫已经被我吞噬,连骨头都做了我的武器,他翻不出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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