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便是你们所要寻找的角斗场了。”

荆丛话音刚落,几道裂痕从他脚下出现,以此为中心,呼啸着向四周延伸,随着裂痕的蔓延,大厅中金碧辉煌的假象急速褪去,显露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破败之相。

数不清的藤蔓攀援在布满血痕的墙壁上,庞大的根系腐蚀着墙壁,留下横七竖八的裂痕。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草木腐败和血腥交织的味道。

石饮羽深嗅着令人眷恋的死亡气息,浑身获得一种久违的轻松感,他舒服地闭了闭眼,转脸看向陆行舟,分外诚恳地说:“瞧瞧林部这些野蛮人,多不讲卫生啊,我最瞧不上这些陋习了,低级。”

陆行舟闻言,从踏入大厅就紧绷的脸色稍稍舒缓,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们山部高级得很?”

“那当然!我们起码吃完人不会把血浆搞得到处都是……啊呸,我们不吃人!谁像他们呀,一点忌口都没有,什么都吃,什么人啊、妖啊、通天犀啊……”

荆丛站在枝叶重重交叠下的阴影中,漠然地说:“魁首大人想刺激我就罢了吧,大家都是魔,谁比谁高贵?”

“平心而论,他还是要比你高贵一些的,”陆行舟冷冷道,“最起码,他没有对最亲密的人下手。”

石饮羽感动到星星眼:“爱妻……”

“闭嘴。”

“亲密?”荆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突然桀桀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离谱的笑话,“你说白灵犀是我最亲密的人?哈哈,陆组长,你可真是单纯。”

“住口!你没有资格提白哥哥的名字!”藏狐咆哮。

荆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同看一个低级的蜱虫:“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白灵犀养来逗趣儿的一个玩意而已,我没连你一起杀了,就该有多远滚多远,还敢露头,恐怕是想跟白灵犀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吧。”

“你……我要杀了你!”藏狐疯狂挣扎,呲出尖牙,发出可怖的吼声。

“就凭你?呵。”

陆行舟回头,看见藏狐被颜如玉死死按在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对荆丛道:“当年你落难,多亏白灵犀出手相救,我不信你杀他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犹豫。”

“我只觉得他愚蠢,都在山村隐居几百年了,平白无故跑来城市送死。通天犀……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从皮到骨都是宝物,我不杀他,难道留给别人杀吗?我可是魔,我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其他东西的。”

“领导,他放屁!”石饮羽怒道。

陆行舟:“不许说脏话。”

“他这是狭隘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以为其他魔会像他一样冷漠又龌龊,这简直大错特错!要知道,魔心有真情,魔心有真爱,小恶魔也会有春天……”

“你废话太多了。”陆行舟不耐烦地打断他,寻思着今晚回去就画几张禁言符,靶向的。

陆行舟看向荆丛:“如果你真这么想,又何必冒险去把头骨碗偷走?”

荆丛沉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指的是这个碗?”

他身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背后一丛灌木,灌木的枝条上分布着密集的尖刺,正是一丛狂野生长的荆棘,荆棘枝条相互纠缠,编织出一个中空的牢笼,里面赫然是那个丢失的头骨碗。

藏狐一声凄厉的尖鸣,从颜如玉怀中挣脱,冲了过去,扑上去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被荆棘上的尖刺扎得满脸是血。

“你这废物!”荆丛揪住他的后颈,像扔垃圾一样甩了出去。

陆行舟一扬手,抓住藏狐尾巴将他拽回来,丢进颜如玉怀里,对荆丛道:“不论你对白灵犀有没有感恩之情,如今人死灯灭,不如痛快地放他去轮回,杀人分尸,还要将灵魂禁锢在一个碗里,白灵犀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见你?”

“不错,”荆丛低声笑道,“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我?”

他低着头,随着一声声冷笑,肩膀不住抖动,额发从发际垂落,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遮盖了眼睛。

“陆组长,”荆丛道,“我将头骨碗交给你,是否可以获得宽大处理?”

陆行舟看着他苍白瘦削的下巴,心里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荆丛竟如此坦诚地承认了一切过错,难道有什么阴谋?

会不会是这个密棘基金会背后还有更大的罪行,现在是将荆丛舍弃,令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行,来保护背后的人?

背后是谁?

难道是投资方林氏集团?

可从没听过这个集团的□□,他们虽是商界新贵,但是富有而又低调,并热衷慈善,并没有不好的传言。

陆行舟满腹狐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承诺:“我可以给你争取。”

荆丛抬起眼皮,扫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无聊的石饮羽,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陆组长神通广大,连石魁首那样大的罪孽,也只要区区九年便可出狱,更遑论我这样的小打小闹。”

陆行舟:“石饮羽本身就没有什么罪孽,减刑全凭他自己本事,跟我无关。”

“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是精神支柱。”石饮羽笑眯眯道。

荆丛眸光晃了晃,仿佛被这两人的样子刺到,转脸看向头骨碗,他伸出一只手,盘攀成牢笼的荆棘自动解开,他手掌落在头骨碗上,轻轻摩挲。

陆行舟拿出手铐。

听到金属撞击的叮当声,荆丛回过身来,坦然地抬起双手。

陆行舟抬腿要走过去。

石饮羽一把抓住他,对荆丛喝道:“你自己滚过来。”

荆丛嘲讽地看向他:“魁首真是谨慎得可以了,哦,对了,我听说坐过牢的魔物都要带铁手环,压制90%的力量,可能这就是魁首畏首畏尾的原因吧。”

“放心,进去之后也会给你定制一副的,”陆行舟冷冷地说,“组织提倡人人平等,魁首享受什么待遇,你也不会差很多。”

石饮羽:“那可不行,我的待遇可是独一无二的,他也配?”

陆行舟横了他一眼,拿着手铐走上前去。

荆丛微微低头,看着陆行舟没有表情的脸,凑过去,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陆组长,你亲手把魁首送进监狱的时候,跟我有什么区别?”

陆行舟动作一顿,刚要回答……

“混账!”石饮羽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异动,突然一声暴喝,扑了过去,

变数就在一刹那间。

数不清的荆棘拔地而起,阻拦住石饮羽的脚步。

石饮羽一掌挥去,几十发气箭射出,炸开荆棘墙。

只见荆丛一把抓住陆行舟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拉,背后一面墙壁轰然打开,两人纠缠着跌了下去。

一条雪白的骨鞭从下方甩出来,扒住地面,却见地面寸寸坍塌,骨鞭无处可依,徒然滑落下去。

石饮羽飞身去抓那骨鞭,骨鞭擦着指尖滑落,他二话没说,纵身跳了下去。

颜如玉冲过去,发现这面打开的墙壁后,赫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电梯通道,忍不住唾骂一句:“这他妈的……”

她拎着藏狐晃了晃:“畜生,事情大条了,这下边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下了,我反正死鬼一个,死的不能再死了,你自求多福吧。”

藏狐激动地大叫:“放我下去!白哥哥的头骨被他拿下去了!”

“我的顶头上司都被他拿下去了,还头骨呢……”颜如玉吐槽,用牵引绳将藏狐缠在胸前,抓着通道里的钢丝绳,往下滑去。

她刚滑不到十秒钟,忽然感到一阵劲风从下刮来,定睛往下一看,一个电梯厢从黑暗中呼啸着蹿了上来。

藏狐咆哮:“快往上爬!”

“爬个屁啊!”颜如玉大骂,反而松开手,一人一狐自然下坠。

藏狐:“卧槽!!!!!!!!!”

惯性下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眼瞅着将要和电梯相撞。

“砰——”一声巨响,颜如玉一脚踹在电梯顶,悍然将电梯厢给踹了下去。

藏狐:“卧槽!!!!!!!!!”

电梯厢掉落下去,几秒钟后,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颜如玉带着藏狐抓着钢丝绳滑落下去,从摔成一团废铁的电梯厢顶上找到一只红色高跟鞋,把鞋跟从钢板中拔/出来,一边穿一边骂道:“妈的,这鞋真劣质,这么容易变形……”

藏狐:“……”

两人从电梯通道中爬出来,蓦地停住脚,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仿佛是地底,数不清的根系盘曲虬结,杂乱的根须中缠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已化作白骨,有的还残存人形。

土腥味掺杂着皮肉腐烂的恶臭,熏得人一刻都不能逗留,每一下呼吸都能够当即吐出来。

颜如玉捂住嘴,口齿不清道:“组长被他抓去哪儿了?石饮羽呢?”

石饮羽也在找陆行舟,他跳下来不过慢了几秒钟的时间,却再也找不到陆行舟和荆丛的身影,以他对两人的了解,十个荆丛也伤不了陆行舟,可是荆丛毕竟是魔。

他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魔。

因为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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