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姜蝶在看戏, 她捏着酒杯,她的姐妹咬着吸管,另一个姐妹啃着指甲, 然后被她旁边的姐妹打掉手,说:“你就吃指甲油吧。”
裴淞打完那个嗝之后反应过来了:“你哪位。”
“你今晚有空吗?”
裴淞:“啊?”
赶在事情变尴尬之前, 姜蝶赶紧站起来把裴淞往后拽, 自己坐在男生面前, 慈爱地笑着说:“宝贝儿, 他不是那个。”
男生哭丧着:“啊?好可惜哦。”
姜蝶也痛苦地鼓起腮帮子:“不是, 他是‘那个’,但不是‘那个’。”
男生:“嗯?”
姜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背后:“喏,他男朋友。”
男生回头,看见西装裤黑衬衫的路城山, 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姜蝶摁住他肩膀, 说:“懂了吧。”
男生狠狠点头:“我一时竟不知该羡慕谁。”
姜蝶顿了顿:“不是互攻。”
男生惊讶捂嘴,又看了眼裴淞。姜蝶点头,拍拍他后背:“玩儿去吧。”
男生离开卡座后,路城山才叹了口气。姜蝶哈哈笑了两下, 刚准备对路城山宽慰两句, 毕竟谁不喜欢男大1呢……结果姜蝶刚想挪过来, 卡座边缘走过来一轻熟风打扮的男人, 穿扎染印花衬衫,端一杯麦芽威士忌, 他托在杯底的两张卡片一张是名片一张是房卡。
接着他略俯身, 问路城山:“一个人?”
未等姜蝶过来解围, 路城山已经摇头拒绝了。对方不做纠缠,非常礼貌, 点头微笑之后径直离开。
姜蝶“哇”了声,路城山偏头看她,接着她身后的裴淞也探头过来,没说什么,就盯着路城山。
“怎么了?”路城山问。
“我们走吧。”裴淞说。
路城山揣上手机站起来:“玩好了?”
裴淞点头:“差不多了。”
末了,跟姜蝶和姜蝶的朋友们打了招呼就先从酒吧离开。从酒吧出来,裴淞打了个寒颤,路城山要脱外套给他的时候他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不至于。”
的确不至于,年轻小伙,冻一冻有利于身心发育。路城山点头,把外套拢上,伸手牵他:“帅啊,寒冬腊月的,单穿件卫衣。”
“帅……吗?”裴淞扭头,问。
路城山:“帅,很帅。”
裴淞捏着他手指,搓搓,又捏捏。路城山感觉他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放慢了些脚步,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
大约是12月已经去过了东北,从此任何地区的冬天对裴淞来讲都除却巫山不是云,裴淞笑了下,还是没说什么,欣然接受了“很帅”两个字,继续和路城山牵着走去酒店。
人行道上和他们一样牵手的男男女女很多,不乏有同性,大家都大大方方。裴淞还是什么都没说,向来耐性十足的路城山终于忍不住了。
酒店门前,他停了下来。呵气成霜的冬夜,每说一个字都从嘴唇里溜出白雾,抽烟似的。
裴淞被拽了一下,回头:“怎么了?”
“你是有话想说吗?”路城山问。
裴淞沉了下眼眸,这位向来没什么能力修饰自己的情绪,他学不会大人们给自己装扮成万圣节全场最佳的样子,心事不会藏也藏不住。
裴淞也就直说了:“你有时候会觉得我太幼稚吗?”
路城山不解。
裴淞接着说:“晚上那个……那个哥哥,感觉,很成熟,还挺性感的,端个酒捏个房卡,都给姜工看迷糊了。”
“你拿我跟姜蝶比。”路城山伸手捏了下他脸蛋,故意揪起来拽了拽,“小没良心,我还没听过‘哥哥’,‘哥哥’就先管别人叫了,我喜欢那样的我还追你?”
“我不知道啊。”裴淞往旁边躲开,不让他再揪自己脸,手也撒开了,揣兜里,眼神凉薄地看着他,“但我大概可以告诉你,虽然我今年24了,但我能预见我未来6年,也就是我30岁的时候我肯定没法变成你这样……这样成熟稳重又性感的人,我大概率还是个熊孩子,你……还可以吗?”
二人交心的次数并不多,像现在这样,就感情问题聊天的情况也不多。
在恋爱关系里有比较大的年龄差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的危机感,年长的那个会担心他身边出现年轻充满活力的人,譬如路城山其实偶尔会看不惯那个尼克·菲斯。而年轻的那个,会因年长者身边同样成熟的人而恐慌。
譬如晚上那位轻熟风的男士,裴淞觉得自己一辈子学不来那样的风格。
裴淞在酒吧里混着喝了不少酒,趁着劲儿就全说了。他也很清楚自己喝了酒,所以他把手抽了回来,甚至说话之前还退后了两步,和路城山拉开一些距离。
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那个,但他确实不想自己说一半的时候被路城山压下来强吻。裴淞知道自己没什么原则又贪图路城山的美色,他一被亲就会放下所有刀枪剑戟和道理古籍,一心只想着去摸摸他的胸肌腹肌。
肤浅!裴淞在脑海里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当初第一次和宝盟进他家的时候,就不该回头看他那一眼,洗衣机前面蹲着脱T恤直接就一眼万年!
所以裴淞说完这一大串话后,又退了一步,说:“你别过来啊,你就站那儿听。”
路城山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有点像电影里‘不怕他坏就怕他帅’的反派,说:“大马路上我能干什么。”
“裴淞,你多虑了,我不会讲感天动地的情话,我至多能给你签个情感协议。”路城山向两步走到他面前,“其实我们俩很像,都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稳固且唯一,所以你……”
他敛下眼皮:“所以你,叫谁哥哥呢。”-
车展在12月31号,也就是他们来到成都的第二天。
姜蝶开车过来接他们,昨天姜蝶是酒吧里跳舞,今天姜蝶是副工程师,挡在路城山冰山脸前面向别人笑出礼貌的弧度。
裴淞呢,跟在后面,脖子上挂着工程师的牌儿,从迈进场馆的第一步就变成了掉进狗粮袋儿里的拉布拉多。
他走着走着就走歪了,路城山和姜蝶一直在说事儿,扭头看见他跑去奔驰展区,也没多管他。有工程师挂牌的人,在场馆里会被各个品牌展区的工作人员优待,他不担心。
“对了。”姜蝶喊住裴淞,“小裴!你回来!我车钥匙给你,我停的那位置好像会堵路,要是有人进来问,你帮我挪一下。”
裴淞接住车钥匙:“好!我去兰博基尼那边看看啊。”
“去吧。”路城山说。
说完,两位工程师走向展厅二楼的会议室。姜蝶端着iPad,说:“你之前上报的赛车数据,那个地效底板果然不行,没通过,因为从我们上传的风洞测试结果,你给小裴KTM用的底板,它的纸面下压力都快600公斤,有点儿……那个了。”
路城山明白,他点头:“外挂上大了。”
下压力越高,弯道就越稳,加上路城山那个设计得令人发指的地效底板,之后KTM跑在赛道上简直就是个倒扣的飞机。
“是啊。”姜蝶继续说,“还有一个问题,KTM X-Bow这个车型是可以的,但是它是全-裸碳纤维,我们有4个赞助商标是浅色,其中一个是浅粉色,但车底色是黑色,所以要考虑一下给全车喷白漆,大概……呃……”
“起码4公斤。”路城山替她答了。
“对。”姜蝶说,“而且还是以F1方程式那样的标准。”
路城山点头,二人折了个弯上楼。姜蝶抱着iPad,从楼梯扶手向下看,没看到裴淞,又问路城山:“路工,小裴丢不了吧?”
“丢不了,他机灵着呢。”路城山说。
那厢确实机灵着,今儿为了来车展特意穿了警官小熊的卫衣,一副看谁不爽就贴罚单的样儿。
这次车展是年度车展,10点整的时候会发布一台新车,就在展厅中央最大的展台上,这会儿还没开始。
在车展展馆里,佩戴工程师工作牌的身份最高。富豪总裁之辈,顶到天儿了就是订车,但车辆工程师属于稀缺人才,各个方面伺候好了指不定能挖去自己车厂,所以裴淞走哪儿都被热情款待。
逛了一圈宝马,装了好几张贴纸和冰箱贴;又逛一圈保时捷,揣了一兜巧克力;转个弯来到领克,嘴里叼了根圣诞拐杖糖。
放眼整个场馆,逛车展的工程师里就他最离谱,几个展区逛完吃饱喝足。不过快到10点的时候,逛展的人们都凑去中央展厅,来看看今年发布的最令人期待的车型。
主持人已经走上台了,拿着话筒字正腔圆地说着开场白。有人录像,有人和旁边的人小声交流。
今年做新车发布的车厂是福特,福特近些年在研发上依然在以纯燃油车为主,去年发布的车是个混动,但那辆车裴淞记得,起步到4000转速之后内燃机介入,依然是爆裂的声浪。
“那么——”主持人挥手,升降台上,一辆车被盖着黑布,缓缓升到了展台上,“就让我们共同见证!国内第一台!福特!GT!MK4!!”
黑布被拉开,众人发出惊叹——
“我草……”裴淞拿下嘴里的拐杖糖,呆愣愣地看着展台上的车。
他是赛车手,他能第一时间辨别,这是一辆赛车。福特今年发布的新车,居然是一台赛车!裴淞很没出息地咽了一下,他两只眼睛里各装着一个“馋”字。
然后恍然想起一件事,他问路城山,要把他的KTM改成什么样。路城山说……从福特GT MK4上拆一个发动机……
尔后裴淞站在人群里忽然有些心虚,台上那就是国内唯一一台MK4,所以说路城山是要拆了它……那句“我草”之后,裴淞又极小声地“我草”了一句。
导致旁边大哥激动地扭头对他说:“是吧是吧!我草太帅了太帅了!”
裴淞哈哈赔笑了两下,心道你赶紧多拍几张吧,这车命不久矣了。
另一边,展厅二楼,会议室。
汽联和车展主办方的领导在会议中审核每家车队明年三月的赛车,审到ST车队的时候,刚好楼下揭开了赛车防尘布,下面正在欢呼。
“路工,你是要、要下面那台福特的发动机,对吗?”汽联副主席哽了一下,问道。
路城山点头:“V6双涡轮,做到了800匹马力,很适合给我的车手。”
屋内其他人不敢出声。路城山打主意打到年度新车头上这件事不是头一回,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路城山完全可以参与到研发组,去设计一个把6缸压榨到极限的发动机,但谁不喜欢现成的呢。
副主席深呼吸了两下,端起手边的浓茶啜了一口,继续说:“那是为了纪念他们1967年在勒芒24小时耐力赛上的车型,全球限量67辆的赛车,你……你换一辆,你就算要下面那辆风之子的发动机,我都给你抠下来!”
路城山泰然自若道:“不用,我买。”
“那是艺术品!”副主席提高了声音。
路城山:“那是工业造物,我不认为内燃机是展览品。”
“?”有人瞄了过来,有人为了不让自己低呼出声而咬住了笔帽。姜蝶则见怪不怪,从容做着会议记录。
楼下,主持人开始念着这辆车的参数。
“大家眼前这辆车,就是福特GT的终极版本!”
“并且,它是纯赛道版!”
赛道版,也就是说无法上牌上路,这个特性劝退了部分买家。毕竟将近2000万买回家里摆在车库,倒也没风雅到那个地步。
不过这世界上不乏有品位的有钱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跃跃欲试。
结果却是和从前一样,买家需要接受考核和调查。车企对限量款车型的买家有着较为严苛的条件限制,他们不是谁都卖。
这又劝退了一拨人,剩下还感兴趣的,基本都是爱好者、收藏家,以及裴淞这样的——有赛道条件,有驾驶技术。
工作人员开始为大家分发申购表,发到裴淞的时候,裴淞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捏着那张纸又撒手了,摇摇头,自言自语:“不不,我有阿波罗ie了。”
说完拧起眉毛,再抬头看看台上那辆MK4,感觉自己像极了古代那些家里有个夫人,还在勾栏瓦肆想救风尘的大渣男。
接着裴淞缓过神来了,他舒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辆车大概率最终的宿命是被路城山拆解,但刚刚申购表递过来的一瞬间,他还是恍惚了一阵。
这玩意就像高考志愿填个北大,考是考不上的,但非常想要填一下。
工作人员看见了他戴着工程师的牌子,问:“您不填吗?路工。”
“路?”裴淞低头一看,戴错了,戴的是路城山的工作牌,于是说,“哦这不是我的,我是路工的……司机。”
“司机?”
“没错。”
“哦哦这样子。”
正巧姜蝶的电话打了进来,说有人按着车上的号码打过来了,说堵了路,去挪一下。裴淞呼出一口气,重新把拐杖糖叼上,走去场馆侧门挪车。
也是刚好,二楼的会议结束了,一行人下楼。
下楼转角处有工作人员认出了路城山,上前告诉他:“路工您的司机在侧门那边等您了。”
路城山一楞:“司机?”
“对呀。”
门口那被挡路的师傅很不爽:“小伙子,你看你这车停的,你起码往旁边靠靠啊!”
裴淞看了眼,姜蝶停车确实有点随心所欲了。
于是认怂,赔笑:“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实习司机,我胆小、紧张、易心慌。”
背后环过来一条胳膊搂过他肩膀,说:“这位实习司机,MK4的发动机开得上手吗。”
闻言,裴淞眼睛像手电筒调试亮度一样从平淡无感逐渐上升成300瓦小灯泡——他这是搞定那辆福特GT MK4了。裴淞当即后撤一步,替他拉开车后座的门,比手:“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