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单禾渊站在院子里, 转头静静地看着这个院子。

他和沈度衡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无论是窗前新装的竹帘,屋檐下的躺椅, 还是院子里新铺好的泥土, 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与住进来时完全不同。

这座干净又整洁的小院, 以后兴许只能留在梦中了。

沈度衡从里面走出来,见他怔怔地站在院中,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走吧,用影石留下影了。”

单禾渊低低应一声, 还是迈不动腿。

沈度衡微微用了点力, 直接揽着他, 带他往外走。

东西都在储物戒指和储物手镯里,两人两手空空, 直接拉开了门。

一出门, 院子外竟然站着许多人。

钟殊然靠着墙,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过来。

赵长明和李嘉木正小声地说着话。

和鸣晴、究明月跟齐元白三人在院子的另一边。

马汝培刚御剑赶过来,正落到地上。

随着单禾渊出门,众人齐齐地看过来。

单禾渊张了张嘴,眼睛余光看沈度衡。

沈度衡面上带着笑意,看来早知道院子外面站着那么多人。

究明月最先开口:“你们要去奉剑城了,我们过来送送。”

齐元白笑道:“单师兄,沈前辈,你们先去, 等我们有空了,去奉剑城看看你们, 顺便玩一玩。”

钟殊然:“你们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过来找你们喝杯酒。”

和鸣晴微笑:“一路顺风。”

马汝培:“知道你们今天出门,我也来送送。”

单禾渊被这场面弄得眼眶发热,扫过这些熟悉的脸庞,心里涌起伤感,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天空中传来悠长的鸟叫声。

所有人一齐抬头,只见太和门给定的鸾车被三头大鸟拉着,飞到了院子上方,因为没地方落下,只能在上空悠然盘旋,发出长长的清鸣。

驾车的修士朝下面喊:“两位道友,准备出发了——”

赵长明:“不耽搁你们了。大家好好珍重,总有再会的一天。”

钟殊然从储物法器里面取出酒壶酒杯,一人分了个酒杯,倒酒道:“来吧,喝了这杯送别酒,一路平安。”

单禾渊主动先拿了杯酒,声音发紧:“多谢大家,有缘再会。”

钟殊然和究明月一人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举起酒杯,示意一切都在酒里,不必多说。

大家喝了酒,沈度衡拉着单禾渊,足尖一蹬,直接上了高空中的鸾车。

驾车的修士回头看他们一眼:“坐好啊。”

说着,修士一抖缰绳,三头鸾鸟扇动翅膀,强劲的气流从车下升起,鸾车被鸾鸟带着,一下子飞出了老远。

单禾渊在向车下挥手时,已经看不清钟殊然等人了。

鸾车作为城际之间穿行的交通工具,飞得非常平稳,比单禾渊御剑平稳多了,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可能因为车上刻着阵法的关系。

单禾渊蔫巴巴地趴在车窗前往下看。

底下是一重接一重的山,偶尔能看见坐落在山间的白色屋子。

云雾缭绕,渐渐的,山看不太清了,能看见底下的河。

宽阔的河面反射出朝阳的万里金光,如同融化的铁水一样,在大地上静静流淌。

过了山又过了河,渐渐能看到城。

高大肃穆的城墙拔地而起,将平原上的一整座城环绕在怀中。

城墙银色的阵法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光是从上空看,都能感觉到阵法那令人胆寒的威压。

单禾渊从天空往下看,发现这片大陆的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

底下人类的痕迹更加稀少,一路上的景色更多的是高山、森林、河流、湖泊。

路很少,人也不多,通常要隔着好一段距离才能看见人类聚居区。

可能因为全民修真,选择组建家庭的人并不多。

单禾渊在心中默数熟悉的人,最后发现组建了家庭的也是面馆的胖老板、村里的村长和文成益,哪怕组建了家庭,至多也就两个孩子。

看来修真界的人口压力也挺大的。

单禾渊默默想了一通,忽然感觉修真界跟地球的差别也没有那么大了。

人从空中往下看的时候,稍微看一会还好,看久了变得颇为无聊。

单禾渊看着看着,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开始犯困。

沈度衡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个枕头,让他垫在脑袋下面趴着睡。

他趴上去,闻着新枕头上面阳光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单禾渊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被沈度衡叫醒。

他睡眼蒙眬地看着沈度衡,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沈度衡:“到了。”

单禾渊:“到哪了?”

单禾渊下意识地往下看。

只见前方不远屹立着一座巨大的城,城的一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另一边是险峰林立的山脉。

此时落日熔金,千里晚霞,薄雾如烟。

棋盘一样的城就在这种背景下,静静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单禾渊知道以修真界的生产力,绵延万年不断的历史,奉剑城肯定是好看的,却没想到好看到这个地步。

底下的城简直如画卷一般。

驾鸾鸟的修士在前面开口:“外来人入城得登记,且无标记的鸾鸟不得在城内乱飞,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

“我们自己下去就行。”沈度衡取出一个装满灵珠的小袋子递给修士,“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修士连忙推拒:“前辈客气,太和门提前付过车资。”

沈度衡:“这点灵珠你拿着去喝酒。”

双方推拒一番,修士最终收下打赏。

沈度衡和单禾渊出了鸾车,御剑往巨大的奉剑城外面飞。

鸾车在空中停留片刻,鸾鸟盘旋着回头,又往来的方向飞去了。

单禾渊和沈度衡落地。

从空中看已经足够大的城门,在地上看更加宏大庄严,上面的银白阵法看起来也十分可怕。

很难想象这样高达百米的城门怎么制作出来,怎么安装上去,又怎么做日常维护。

单禾渊心神恍惚地跟在沈度衡后面登记入城。

第一次才需要登记,以后再入城,直接将灵力打入城壁,被阵法识别后就能直接入城了。

奉剑学院在东城,太和门给单禾渊安排的住处也在东城附近。

进了城,单禾渊下意识地寻找公共交通工具。

他想找卤虫标识,却发现,类似的标识上面画的不是卤虫,而是一种兽,看起来像是猫。

这里已经不是井治山镇,用来做公共交通工具的也不是卤虫了。

单禾渊站在路上,略微带有一点到陌生地方的拘谨和好奇。

沈度衡看起来对奉剑城的一切都很熟悉。

没一会,他在路边召唤标识处叫来一只猫。

那只黄白相间的橘猫一溜烟跑到他们脚下,四脚急刹,抖了抖胡子,喵了一声,仰头问:“道友,你们要去哪?”

沈度衡:“东城北兖路含武街四巷子七号。”

橘猫:“喵,奉剑学院附近啊。三十灵珠,你们上来吧。”

话音未落,橘猫的身形凭空长大一圈,像只马儿一样,蹲在他们身前。

沈度衡给了灵珠,带着单禾渊坐到橘猫身上。

单禾渊这才发现,橘猫脖子上的项圈也大了一圈,项圈正中有两个小小的扶手,正好方便他们抓着。

单禾渊轻轻伸手抓住扶手。

沈度衡坐在他后面,没有抓任何东西,但是坐得很稳。

橘猫“喵”了一声,直接在大街上跑起来,灵活地越过一个个行人,穿过一栋栋建筑。

街上的人们见怪不怪,眼神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橘猫跑得很稳,很灵巧。

单禾渊几乎不需要抓着扶手,也不会被抛下去。

他转头看四周的建筑。

城里的建筑几乎都是石头房子,有两层,有三层,顶上统一盖着黑瓦,石头全是灰白色。

圆滚滚的石头砌成了各种各样的墙,都很好看。

院中伸出来的绿色枝条也很好看。

建筑排列得整齐,所有的小巷、大街都遵循着一定的宽度。

路边没人摆摊,没有突出来的建筑,墙上没有五颜六色的大幅广告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电线杆。

这让这一切看起来美极了。

橘猫越来越靠近奉剑学院,单禾渊注意到,路上行人的外貌与装束都变得越来越年轻化。

看起来像是奉剑学院的学生。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橘猫猛冲向前,突然拐过了一个街角。

拐角那边的小巷子里,一队青年模样的人正走出来。

低饱和色彩的繁复衣裳裹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无论妆容、穿戴、身材还是相貌,都给单禾渊带来了极致的美学冲击。

正当他盯着那边看的时候,美人们往这边瞥过来,独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一下子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等美人们看清了他的容貌,威压一收,却朝他嫣然一笑。

他一时间被极致的色相冲击的脑袋晕乎乎,跟着面红耳赤起来。

单禾渊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反应,后脖子处一热。

沈度衡的大掌扶住他的后脑,迫使他转过头,声音低沉:“别乱看,容易引起纠纷。”

美人们发出清脆的笑声。

橘猫四爪着地,速度不减,飞快从美人们身边跃过。

单禾渊脸上的热意还没退下去,一阵香风便扑面而来,让他的脸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橘猫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到了太和门拨给单禾渊的那处院落前。

两人从橘猫身上下来,沈度衡多给了十灵珠,被橘猫热情地蹭了蹭腿,而后橘猫缩小身形,飞快地跑开了。

单禾渊他们面前座落着一排院子。

里面应该住着不少人,他们站在巷口,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这种香味跟井治山镇,甚至跟地球上的香味类似,都是晚饭的味道。

单禾渊来到陌生环境的不安,一下子就被消解掉了。

两人找到院子,从储物戒指里掏出禁制符,打开了院门。

这个院子应该挺久没人住了。

院子里长着杂草,门窗的木框也有些褪色。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是个精致的小院子。

单禾渊几乎看到这个院子的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他跟沈度衡推门进去。

房子里铺着木地板,实木家具做得很精致。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楼下有厨房,工作间,饭厅,客厅,楼上则是两个带浴室的套房分立左右。

可能太和门的人知道他和沈度衡住在一起,特地给他选了这座有两个套房的院子。

两人简单安顿好,单禾渊去敲沈度衡的门:“今天就不开火了,我们出去吃吧,也在附近逛逛。”

沈度衡:“你想吃什么?”

单禾渊靠着门:“等会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就吃什么,怎么样?”

在外面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他们就算在奉剑城安顿好了。

沈度衡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单禾渊则整理家里,准备去奉剑学院报到。

在报到之前,单禾渊联系通良吉。

通良吉听说他来了,表现得挺惊喜,让他到了学院直接联系。

有通良吉这个熟人在,单禾渊对接下来的工作还算期待。

正式报道这天,单禾渊特地穿了一身全新的青袍,又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头上。

两人在奉剑学院门口会合。

通良吉一看到他,目光中流露赞赏:“果然还得招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要不种植院就剩些老家伙了。”

单禾渊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二品种植师的分量了,老老实实打招呼:“通前辈。”

“从太和门一路来挺辛苦吧?”通良吉笑着问了一句,又塞了块玉牌给他,“来来来,这是你的身份玉牌,滴血认主后,就正式成为奉剑学院的助教了。”

单禾渊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拿到了身份玉牌,连忙点头:“不辛苦,我们乘坐鸾车,一天就到了。”

“鸾车是快,也方便。”通良吉示意单禾渊御剑跟上,“奉剑学院内大部分地方是禁飞区,你先跟着我,回去之后看看玉牌里的注意事项。”

两人御剑往种植院的方向飞。

奉剑学院极大,两人飞了二十多分钟,才到种植院。

通良吉带单禾渊进去,边走边说道:“种植院现在一共有梅兰竹桃四届弟子,每届弟子又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班,先前管兰字丙、丁的助教辞了,你顶他的班,接管兰字丙、丁的两园灵植,并解答弟子的疑惑。”

单禾渊听明白了,奉剑学院招他进来,就是让他管园子,怪不得那么轻松就进来了。

单禾渊:“主管两园的灵植,是指种么?”

“也不尽然,种、管、救都要做,后面你就知道了。”通良吉笑呵呵道,“我先带你去灵植园看看,再带你去种植院的藏书阁及奉剑学院的藏书馆,你凭身份玉牌都能进去。”

单禾渊眼睛一亮:“里面的书全部都能读么?”

通良吉:“你是助教,种植院藏书阁的书全部能读,奉剑学院藏书馆的书也能读绝大部分。待日后,你领了学院发的贡献点,只要贡献点足够,就全部能读了。”

那可真是个好工作。

单禾渊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上了激动之色。

通良吉见他这样,不由莞尔。

通良吉带单禾渊参观了种植院,又介绍大部分夫子给他认识。

参观完,通良吉带他去执事楼,给他办理入职。

至此,他在奉剑学院彻底安顿下来。

傍晚,通良吉又做主,请他和奉剑学院的其他夫子助教去酒楼吃饭,希望大家早日熟悉起来。

单禾渊深感这位前辈的良苦用心,跟着去了,一直到入夜才散场。

散了之后,大家各自回去了。

单禾渊走到大街上,不太熟练地到召唤兽标志前,想再召唤只灵猫背他回家。

没想到召唤符一激发,召唤而来的却是一只踢踢踏踏跑过来的快乐小黄狗。

对上单禾渊迷茫的眼神,小黄狗“汪”一声开口道:“道友是最近才来奉剑城的吧?我们跟猫分城而治,这里是西城,归我们灵犬一族管。”

单禾渊讶异地看了狗子一眼,又去看召唤标识,上面画的果然不再是大猫,而是大狗。

真是神奇。

单禾渊报了地址,又给了费用,跟小狗聊起天来:“你们当初怎么想到分城而治的?”

小黄狗挺起胸膛:“说来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当年青云道祖创立奉剑城的时候,看我们猫狗两族在街上游荡,就给我们分了地盘,又派了工作,让我们能自食其力。”

单禾渊听过奉剑门开山道祖青云道祖的事迹,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青云道祖真是个神人。”

小黄狗:“那可不?客官坐好,我要跑起来了,汪!”

单禾渊伸手拉住狗子的项圈,又笑了笑:“辛苦。”

小黄狗便迈着快乐的步伐,在街上快速而平稳地跑了起来,驮着单禾渊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夜风中,穿着青色衣裳的单禾渊被狗子带着跑起来,他的衣袍与发丝被风吹得向后翻飞。

此刻的他,衣袍并不华丽,坐骑也不酷炫,年轻清俊的脸上却带着热烈与希望,眼里也全是亮晶晶的光。

他一生中最好的时期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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