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逍遥殿正殿门窗紧闭, 偶尔漏进几丝微光,照不亮满室昏昏。

檀炉灭,桌案倾, 昔日庄严的议事之处, 如今已是空荡废墟, 只剩一个颀长单薄的身形, 青丝披散,一袭单衣。

那人斜倚在阶陛下,随手把玩一个旧陶笛, 身侧是一把朴素的铁剑,和一坛开封的酒。

酒里飘着梅花瓣,去年冬天就埋下的。

他抱起酒坛,仰脖灌了一口, 刺鼻的酒香混着淡淡花香和泥土味,醉人心脾。

酒渍从唇角划过下颌, 发丝, 湿了单衣。丹凤眼尾一点红,被酒气晕开, 染上面颊,微醺的人像熟透了的果子, 下一刻却要落入尘泥, 任人踩烂。

他不禁将陶笛捧到唇边,微微送气,酒醉使人气短,音调断断续续, 苍凉凄婉。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人之将死,其鸣也哀。

一曲毕,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他弯眉微挑,嗤一声:“真慢。”

整个侯府都被他清空了,不知道季允还在磨蹭什么。

砰的一声,逍遥殿大门被撞开,最先冲进来的是两名将官,熟悉的高大身影紧随其后,却在看清殿内情形时,阴沉瞳孔骤然一缩。

“临川侯,”冷厉话音吓了众人一跳,“你为何独自在此?”

程放鹤抬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季允。

只过去几个月,这人又高了半头,肩宽腿长,身着银甲,俨然是大将军的架势。昔日少年鼻梁高挺,剑眉锋锐,彻底长开的五官凌厉逼人,甚至记不起昔日青涩是何种模样。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神——除了战神的孤傲果决之外,还多了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

程放鹤将陶笛揣在怀里,撑着台阶起身,摇晃地向他走去。素裳松松围住身体,露出衣摆下赤足,连着一截白皙的脚踝和小腿。

他唇角一勾,眼底悲凉,“本侯独自在此思念一位故人,他死了。”

听见“故人”二字,季允薄唇紧抿,深不见底的黑眸微微一颤。

程放鹤笑意愈深,缓缓伸手,指尖捏起大将军的剑尖,抵在自己胸口。

他的话音只二人听见:“季郎,你送我去见纪郎吧。”

说罢,程放鹤慢慢闭上眼,稍稍仰头,面上神色苍凉悲壮,嘴角却无意地上翘。

这一剑会是季允人生中重要的分水岭,他将彻底抛弃屈辱的俘虏身份,用临川侯的血修补身心伤痕,从此变得坚强勇敢。因为有无可匹敌的实力,所以不必惧怕任何人的背叛。

他将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用一柄剑护卫四海九州。

开万世之功业,千古流芳。

而临川侯程放鹤,只是战神戎马生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在季允报仇雪恨、功成名就后被逐渐淡忘,落入史书上寥寥几笔。

越国和夏国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那时他将在十几平米的乐队宿舍里,和朋友们吃着火锅唱着歌,或许偶然翻到一本《越国的覆灭》,和他在系统空间里看的那本几乎一样。

区别大概只有季允读到《随军手记》、写出《行军新法》的时间,林执中的结局,以及越国灭亡时锐坚营的伤亡人数。

至于临川侯?一个炮灰工具人罢了。

想至此,程放鹤由衷地为季允高兴。心底却又无端闪过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时间仿佛凝固,耳边没有任何声响。

是不是辣鸡系统发了善心,替他屏蔽掉死亡的痛苦?等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久违的现代世界?

一个……再也没有季允的世界。

胸口突然一空,剑尖抵住的力道消失,传来金属切入皮肉的声响。

程放鹤讶异睁眼,入目是大片鲜血。

季允背对着他,左手持剑刺向身边夏国军士,直捅心口,一剑毙命。

拔剑,又一剑,对方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几剑后其余人反应过来,纷纷抽刀对阵,可季允的身手远在他们之上,挥剑挑开对方攻势,将众人掀翻在地,再一剑一个割破喉咙。

一套动作迅疾果断,看得程放鹤眼花缭乱。

最后一名夏军倒下,季允关上殿门,殿内只剩二人,和满地尸身血泊。

此时的战神银甲浴血,长睫沾满戾气,眼底杀意尽显。

他踏过尸山血海,来到程放鹤面前。

程放鹤顿时懂了,季允估计和这些夏国将士有什么私仇,来之前以为临川侯随身携带护卫,想借自己的手除去他们。谁料自己孤身一人,季允就只能亲自动手。

出去就说,临川侯临终前突然暴起杀人,最终被他季将军制服。他说临川侯武艺高强,谁又知道真假?

果然是他程放鹤养出的大将军,有勇有谋,干得漂亮。

现在,这个完美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捅死临川侯。

一身白衣溅了几滴血,程放鹤蹙眉,再看看季将军那沾满血迹的剑,一脸嫌弃。他回身,取来酒坛边的那把。

“本侯送你的‘从心’,你走时没带。本侯罪大恶极,你用它取了本侯的性命,报了仇,以后抛却屈辱的过往,干干净净做你的大将军。”

他把剑柄塞在季允手中,剑尖再次抵在自己胸前,松了手,摆出决然赴死的表情。

接着,他感到剑尖下压,上挑,挑开衣襟,冰凉地擦过体表。

程放鹤浑身一僵。

“侯爷若罪大恶极,一剑了结,岂不太便宜你?”

话音低沉阴狠,令程放鹤头皮发麻。他闭了闭眼,索性道:“那你就凌迟,五马分尸,想怎样就怎样。”

锋利剑尖轻压肌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迟迟不肯刺破,“我若想要你这颗心……”

“那你就亲手来挖。”

要不是怕判定任务失败,程放鹤就自己撞上去了。

废话那么多,你倒是捅啊!

“侯爷一心求死……果然很爱他。”

话音颤抖,程放鹤没懂在说谁,却无端听出威胁的意味。

剑尖由胸口一路下滑,在小腹打了个圈,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程放鹤心里发毛,不禁伸手去挡。可手还没碰到剑,就被季允捏住腕子,钳在背后,扯了衣带绑住。

“他还活着。”季允淡淡道,“想见他,就听我的话。”

季允说罢,牵起绑人的衣带往外拉。

“谁?谁还活着?我谁也不想见,你能不能现在杀了我——”

计划被打乱,程放鹤不愿离开逍遥殿,错失完成任务的最佳时机。他死死站住不动,却被牵引的力道带得,整个人歪倒在地,衣襟大敞。

满是尸体和血泊的逍遥殿上,半醉的临川侯脸颊通红,双眼迷离,身前留着不明的绯痕。

被缚住手腕的人不断踢腿挣扎,分明是推拒,却像极了某种邀请。

季允呼吸短促,喉头一滚,似乎有某种汹涌滔天的东西,即将压抑不住。

单衣之内,程放鹤就剩一条亵裤,很快裤带也让人拆了,用于绑住双脚。腿上那点布料开始往下掉,季允便用他衣裳的长摆,将他整个人裹了,一把抱起。

程放鹤本想体面地死在战神剑下,谁知不但没死成,还被毫无尊严地裹成了个粽子。

季允在抽什么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想杀他?

程放鹤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就算改变任务计划,也得拿回主动权。无法通过物理方法逃脱,他便大声呼救:“季允关起门屠杀自己人,他要造反——”

他程放鹤目睹了全程,季允还能不杀他灭口,任由他胡说八道?

然而,院子里居然没有夏国军队。正当程放鹤打算再喊大点声时,却瞥见角落里熟悉的身影。

魏清?他还没走?!

魏清跑上前,跪倒在季允面前,“季公子别冲动,若没有侯爷,就没有今日的您!就算侯爷对您不好,当初也救了您的命!”

程放鹤哭笑不得,他怎么有这么个专坏他任务计划的忠仆啊?!

“少管闲事。”

季允冷冷扔下一句,脚步未停。他望着程放鹤半张的嘴,似乎想拿什么去堵,可程放鹤浑身的布料快被他摘光了。

最后,季允探进自己的甲胄之下,解开衣襟,拆下贴身的绷带。

季将军打仗向来冲在前头,身上常年带伤。但战机不容他休养,往往缠了绷带止血,便照样提剑上阵。

裹住腰腹的绷带只拆外层,揉成一团,就足够塞满临川侯的嘴。

“呜……”

男人的体味混着草药香,以及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占据程放鹤的口鼻。

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疯狂的雪夜,季允的气味同样混着酒香,将他啖骨饮血,碾为齑粉。

他想用齿舌把那绷带挤出去,发出几声无力的呜咽,却被塞得更深。

季允把他扛到马上,用缰绳与马背拴在一起,坐在他身后策马小跑。

颠簸之间,鬃毛扫过碎衣遮盖不全的皮肤,弄得人发痒,程放鹤脚背下意识绷紧,艰难转头,耳廓一下下擦着季将军冰凉的腹甲,擦红了耳垂。

街上不少军士侧目,程放鹤被看得羞愤不已,一个个瞪回去。然而他渐渐看清,季允走向六部办公衙门,最后停在深处的刑部……

“这是临川侯,”季允下马,对一名夏国官员说,“给他找一间最干净的牢房。”

作者有话说:

我:(兴奋地搓搓手)这章写了马震play

基友:??这能过审

我:(纯洁脸)把受绑起来堵上嘴放在马上震为什么不能过审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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