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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园进行着逻辑演绎,推导出了几项条件。根据这些条件,星园锁定了凶手。】
“首先,财野被害案的凶器引起了我的注意。”星园用深沉的声音开始论述起来,“凶手使用了入口吧台处的小芥子人偶,用它殴打财野先生,让他丧失了抵抗力。然而,我认为对于凶手来说,他完全没必要使用小芥子人偶作为凶器。本案并非‘童谣杀人’,既然使用人偶并没有凸显出某种象征性的含义,那么凶手就没有将人偶作为凶器的必然性——换言之,人偶并非由于某种积极的因素而被选为凶器的。恐怕人偶碰巧就在手边,它的重量和大小正适合殴打——我认为,凶手只不过是因此才选择了人偶罢了。凶手因为某些特殊的缘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使用那个人偶——虽然这样的推论也并非不可能,但是我刚刚也说过,凶手与杀害岩岸先生的是同一人,因此这项推断不能成立。因为岩岸被害案中并没有使用人偶。以上的内容各位听明白了吗?”
星园说完,观察着听众的反应。无人反驳。和夫代表众人轻轻点了点头,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接下来就是由美她们当晚喝酒的问题了。从今天早上的谈话可知,那场酒会是突发的。当晚,由美她俩突然想小酌两杯,所以才提出去喝酒——嗯,这场宴会并不是提前就计划好的,对吧?”
被问到的由美有些不安地说:“对——昨晚睡不着,太害怕了,所以就邀请美树子来这儿了。”
“很好。就像大家所听到的那样,酒会是突发的,只有她俩和随后卷进来的财野先生、杉下君,一共四个人知道。如此一来,宴会结束后由美和美树子酩酊大醉地睡在大厅这件事,应该也只有这四人知道。因此也可以这么说:如果凶手并非这四人,而是睡在小屋里的人,那么凶手在潜进管理栋杀害财野先生前,并不知道大厅里睡着两个碍事的人。回到刚才的话题——凶手使用吧台上的小芥子人偶并没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接下来,请各位记住案发现场的员工房间和吧台的位置关系,再听我的说明。”
星园停下来,一副让人难以捉摸的样子。众人吞了吞唾沫,注视着他。
“接下来的内容便是假设了。杀害财野先生的凶手在当晚是从哪个位置开始行动的呢?据此会产生几种情况。首先,睡在大厅的两人其中一人是凶手的情况。”
“怎么可能!”由美投来了责备的目光。
“不是说过是假设了吗?快闭嘴听着。”茜一怒喝,由美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毕竟只是假设嘛。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们,请不要担心。”星园到这时候还发挥着他的女权主义,“睡在大厅的两人其中一人是凶手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是确认对方睡着了之后才去杀害财野先生的。虽然很麻烦,但由于没有共犯,不可能是两人合谋。不过,请各位想想小芥子人偶所在的吧台位置,再想象一下凶手的行动。凶手应该是这样行动的:起身离开了正在熟睡的那个人身边,前往吧台拿上人偶之后才去的员工房间。然而,从大厅布局来看,吧台和员工房间位于不同的方向。凶手为了去拿人偶,来回多经过熟睡的另一人身边一次,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为了去拿没有深层含义的小芥子人偶当凶器,却不顾吵醒另外一人的危险,又多经过了一次对方的身边——作为凶手的心理活动,这是很不自然的。要去员工房间,直接过去就行了,找其他东西当作凶器就可以,没有必要特地在睡着的人面前多经过一次。毕竟对于凶手来讲,吵醒另一人是莫大的威胁。因此,她们两人是不会采取这种行动的。既然没有必要将小芥子人偶作为凶器,就很难认为这两人是杀害财野的凶手。”
“等一下。”茜打断了星园的话。她歪着头,单手插进头发里说道,“有点奇怪啊。刚刚所说的内容表明凶手是在临近行凶前才来拿人偶的,这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没人记得人偶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凶手有可能提前把它藏好了。所以说,这么轻易就排除两人的嫌疑,我是无法接受的。”
“不愧是茜老师,非常感谢您提出的意见。”星园微微一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茜的反对意见,“其实我正准备为大家讲解这种可能性。由美和美树子的小屋都是在正门的方向,即右侧大路,故而进出管理栋一般都走正门。因此,在行凶之前进出管理栋的时候,她们能够简单地从吧台上取下小芥子人偶藏起来。所以,目前的阶段还是无法排除两人的嫌疑。我正要这么说明的时候,您就指了出来,我也就省事了。”
星园漫不经心地说完后,茜耸了耸肩问:“你的意思是,你已经预料到我要说什么了吗?”
“没有,能够听到您适当的意见,我也便于说明。”星园说,“于是,由美和美树子是凶手的情况还是存在可能性的。接下来,凶手住在右侧大路的小屋的情况,即凶手从右侧大路开始行动。凶手并不知道突发的酒会,当然也不知道大厅里有两个人在睡觉。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是从正门潜入管理栋了,毕竟凶手没有必要冒着被其他小屋的人看到的风险而特地绕远路从后门进入。此外,既然无法预测暴风雪何时会停,那就只能乖乖地走扫过雪的道路,不然就有可能会在右侧大路和左侧大路之间的雪地上留下脚印。如果留下脚印之后大雪立刻就停了,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话,大家立刻就会得知凶手的行动。所以,凶手若是从右侧大路的小屋而来,就应该只经过了右侧大路进入管理栋。如此一来,脚印就会跟其他人的混在一起,不会留下多余的线索。毕竟凶手不会这么愚蠢地留下多余的痕迹。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认为凶手一定会从正门进入。于是,顺手拿起手边的小芥子人偶也是极其自然的行为。之后,凶手看到了睡在大厅里的两人,应该很是震惊吧。也许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她们身边去了员工房间,也许是害怕惊醒两人而走出了管理栋,通过屋檐下的路从后门重新进入。无论怎样,这种情况下是存在行凶可能性的。所以很遗憾,我无法排除住在右侧大路的人的嫌疑。”
说到这里,星园停了下来,好像是在等待反对意见。不过茜这次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睡在管理栋的另外一人——杉下君是凶手的情况。很抱歉我直接道出了姓名,不过请别不愉快,这只是假设而已。”
这种事和夫当然是知道的。
“杉下君说他当晚是在二楼。即便这是谎话,他其实是待在自己的被褥收纳间里的,结果也不会有变化。毕竟楼梯和被褥收纳间离吧台都很近,他很轻易就能拿到小芥子人偶。此外,他也参与了酒会,知道大厅里睡着两个人,所以之后的行动就能随机应变了。至于如何潜入员工房间则是他个人的喜好了。因此,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得出结论——杉下君也有可能是凶手。”
和夫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从开始就没想过能轻易摆脱嫌疑,所以倒也没有很失望。
“然而,对于住在左侧大路小屋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住在左侧大路的人进入管理栋时没必要绕到正门,没有理由冒着被其他小屋的人盘问的风险而通过屋檐下的路绕到正门去,老老实实地从后门进是最自然的。既然凶手是从后门进入的,那就不会通过有人睡着的大厅前方而到吧台来拿凶器。要前往员工房间,在到达大厅前拐个弯就行了。此外,由于平时就是从后门进出的,很难认为凶手会在进出管理栋的时候事先藏好小芥子人偶。因为没有必要拘泥于人偶,若要就近寻找凶器,从途经的浴室里拿走锁门的门闩,或者是使用后门旁边的灭火器就行了。”
这么说来也是啊——和夫心想。浴室那边刚好有一根适合打人的门闩,而且他也记得自己在得知岩岸的死讯、飞奔向后门时,差点儿被门旁边的灭火器绊倒。
“可是星园先生——”这次是嵯峨岛不安地说,“凶手会不会已经预料到了你会这么想,才使用了小芥子人偶?他为了让右侧大路的人或睡在大厅的两人受到怀疑而事先藏好了人偶——也就是说,设下了陷阱。”
“这是不可能的。”星园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像嵯峨岛先生所说的那样,凶手是住在左侧大路的人,即便打算陷害其他人,也不可能事先知道喝酒的事,所以不可能采取这种方法。正因为她俩睡在了大厅,我才推导出了刚刚的结论。凶手若是从小屋来到管理栋的,那就只可能是在潜入之后才得知这件事,这名凶手也就不可能提前藏好人偶来制造陷阱。”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明白了,我撤回刚刚的发言。”嵯峨岛似乎是在脑中整理着思绪,深思熟虑之后回答道。
星园的话有点绕,和夫要竭尽全力才跟得上。茜和麻子像是完全理解了,由美和美树子似乎一头雾水、满脸呆滞。不过也并不能保证两人之中没人在装傻。
“各位都理解了吧?我将之前所说的全部内容总结起来,得到了一项条件来锁定凶手,即‘位置关系’的条件。到这里大家都没问题吧?接下来我将说明下一项条件——‘凶器选择’的条件。”
星园的语气极为平常。和夫知道那小白脸人设的另一面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可还是没想到他竟能聪慧至此。作为听众的自己已经大脑运转过度了,可他却还是一脸平静。
“问题就在于跟刚才相同的凶器——小芥子人偶,以及财野的裤子。凶手在杀害财野时,先用小芥子人偶殴打了他,然后将裤子拧成绳来使用。这是因为凶手在员工房间没能找到其他能代替绳索的物品,而财野的裤子又是无皮带款式的西裤,所以只能委曲求全了。凶手并未带来登山绳的替代品,而是打算在现场筹备。人偶的话还能藏在衣服下面,可绳索或登山绳就不一样了。如果在潜入管理栋前肩上就挂着绳子,碰巧遇到其他人时,就算声称大半夜里只有这里的洗手间可以使用,凶手也没办法搪塞过去。所以,凶手从最开始就打算使用员工房间里的东西来勒死财野。没有使用财野防身的菜刀,一定是害怕身上溅到血液。那条拧成一股的裤子应该是凶手三下五除二做成的吧。不过我在白天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员工房间的正面有一个杂物间。杂物间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零碎玩意儿,其中还有些有趣的东西:拖布、柴火、绳束。”
在进行愚蠢的雪中行军之前,和夫记得自己确实和星园一起看过杂物间。
“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凶手为什么会花费工夫将裤子拧成一股绳呢?眼前的杂物间里明明就有绳子。此外,柴火或是拖布的拖把也可以用来殴打。明明自己的眼前就备齐了两种凶器,可凶手并没有使用,反而还花费时间麻烦地将裤子拧成一股。这是为什么呢?”
嵯峨岛不安地说:“凶手并不知道杂物间里有那些东西吧?”
星园点了点头:“是的。凶手若是在行凶当晚的很早之前就知道杂物间里有绳子,毫不费力地使用它就行了。这样既不用从吧台拿来小芥子人偶,也不用花费工夫将裤子拧成一股,只用打开杂物间就能简单地获取这两种物品。那边的窗户是嵌死的,凶手应该是从房门进去的,而杂物间就在门的正对面。然而凶手却没有采取这个简单的步骤——不,是无法采取。换言之,就像嵯峨岛先生所说,凶手并不知道杂物间里放了什么东西——这就是‘凶器选择’的条件,没问题吧?”
“我说星园先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嘛。难道不能更果断些吗?”由美似乎不耐烦了,嘟着嘴巴说,“你直接指出凶手是谁就好了嘛。我都听晕了。”
“可是,就算我突然说出此人的名字,你能接受吗?”星园耐心地解释着,“你们一定会问‘为什么’的,而此人也会坚持说自己没有做,让我出示证据。所以我只能让凶手放弃狡辩的念头,让大家都接受。这是为了达到此效果的程序,希望你忍耐一会儿听下去。”
“哦,是这样啊,那就请长话短说吧。”由美不情愿地说。
和夫看着由美那张半藏在长发里的侧脸,心想:如果这是她为了蒙蔽我们的双眼而演的戏,那这女的可就太不得了了。
茜说:“看来她明白了。星园君,你就继续往下说吧。”她叼着香烟,抱着胳膊。她平时那种抠脚大汉般的姿势莫非也是在隐藏什么?
“好的,那我就继续说了。”星园说,“接下来的条件是‘不在场证明’。这次我将探讨岩岸被害案。从案发小屋到左侧大路留下了三组脚印,其中一组是岩岸先生本人的,剩下的两组是凶手往返留下的,这么认为应该无妨吧。这里需要大家回想起杉下君偷听的事。今天早上杉下君已经告诉过各位了,他偶然间听到了岩岸先生与某人的神秘对话,时间是在十一点左右。
对吧,杉下君?”
“是的,是十一点刚过。”
“对,十一点刚过——凶手的脚印只有来回的两组,因此可以断定,与岩岸先生会面的人就是凶手。所以此时间段明显在其他地方的人就不可能是凶手。这就是第三项条件——‘不在场证明’条件。接下来,我将说明那个神秘怪圈——在岩岸小屋附近发现的神奇雪痕。我不认为是岩岸先生本人做出了那种东西,所以它只可能出自凶手之手——因为只有凶手去了那栋小屋。问题就在于凶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东西?”
星园瞟了一眼嵯峨岛。如果这个时候他又吵吵闹闹地搬出UFO呀外星人呀之类的话语,本来就麻烦的话题会更加复杂。星园或许是担忧这一点吧。不过幸运的是,嵯峨岛暂时没有发言。星园趁机说道:“我认为这是凶手的障眼法。如果在UFO研究专家嵯峨岛先生或是观星家的鄙人面前出现了UFO的着陆痕迹,给我们带来冲击,预计就能够引发某种程度的混乱。尤其是我们聚集在此处的目的便是构想出一个计划,将这所度假村打造成能够看到UFO的度假地。若是在杀人现场留下了UFO的痕迹,就能招来混乱,从而让我们丧失冷静——凶手的目的便是营造出这种效果。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理由要做出那种东西了。恐怕在那天晚上,凶手从岩岸先生所说的‘UFO基地附近的浪漫度假村计划’得到了启发,从而想出了这个障眼法吧。不过,与凶手的预料相反的是,作为扰乱视听的战术,它却只带来了粗糙的结果——陷入混乱的只有嵯峨岛先生一人,其他人都未曾动摇,其中还有人没听说过神秘怪圈。”
嵯峨岛不满地撇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麻子却快人一步地开口道:“换言之,您的意思是没听说过神秘怪圈的人就无法做出它。就算凶手想让UFO出现在案件里从而制造混乱,如果不知道UFO着陆后能够产生那种圆形的图案,也就没有办法耍这种花招了。”
“小麻,你说得不对。”茜从一旁插嘴道,“如何从外表得知到底知不知道呢?虽然不懂装懂是很困难的,但佯装不知却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只要做出一副‘从没有听过神秘怪圈’的样子就行了。”
“没错,在这个时候有无这方面的知识是没有关系的。”星园说,“我想说的是‘信与不信’的问题。”
麻子纳闷了:“信与不信?”
星园说:“对。比如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杀人现场,让人觉得这只可能是外星人的所作所为。请想象一下下面的情形:没有一丝足迹的平原上有一具他杀的尸体,旁边还有神秘怪圈。此时,周围的人都是现实主义者,他们都压根儿不相信UFO或神秘怪圈,谁也不会说出这是外星人所为。他们应该会想:这是某种诡计,这种神秘怪圈毫无意义,凶手会不会就是能够驾驶飞机的人。连外星人的‘外’字都没出现。然而在相同的情况下,周围只有相信UFO的人会如何呢?这时,所有人会异口同声地说:凶手说不定是外星人。明白了吗?以本案来讲,凶手通过做出神秘怪圈,目的在于一旦得手就会有人陷入混乱。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相信神秘怪圈而陷入混乱,凶手知道这样做效率低下,但赌的就是至少有人会因此混乱。凶手一定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制造了怪圈。换言之,凶手对于UFO应该是完全相信或是半信半疑的吧。不对,这种说法有语病。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凶手至少能够理解相信神秘怪圈之人的心情。凶手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捣鬼,意在让相信神秘怪圈的人陷入混乱,所以凶手是试图利用了这些人的心理——总之,凶手也理解这种相信神秘怪圈的心理。反过来讲,不相信神秘怪圈的人是无法想出制造怪圈的想法的,毕竟他们不可能用自己不相信的东西来做手脚,觉得就算制造出这种东西也不会有人混乱。他们从最开始大脑里就没有想过要制造神秘怪圈,连这种念头都未曾出现。因此,以下便是结论:对UFO持彻底否定态度的人不可能是凶手。”
茜说:“但也有可能只是嘴巴说说而已。说不定有人也预料到了星园君会考虑刚才的情况,即便表面装着否认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理解相信UFO之人的心理的。”
对于茜的说法,星园表示赞同:“对,所以有必要补充一下——‘自始至终’。对UFO自始至终都持否定态度的人不可能是凶手。”
“O K,我明白了。这么说应该是没问题的。”茜看来已经接受了。
“但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让人这么想的?”嵯峨岛有些怒不可遏地插嘴道,“也有可能是否定派的人为了让我这种相信UFO的人受到怀疑而这么做的啊。”
对于嵯峨岛那挑衅般的口吻,星园痛快地回应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凶手是为了陷害嵯峨岛先生这类UFO肯定派人士,那么在第二起财野先生的案子里几乎没有UFO的迹象就说不通了。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肯定派人士遭受嫌疑而捣鬼,那么在接下来的案件中应该也会强调UFO的存在。考虑到极端的情况,假设凶手的目的就是将嫌疑锁定在极端肯定派的嵯峨岛先生一人身上,那就更会把案件跟UFO扯上关系。然而在财野先生的案子里却完全感受不到UFO的迹象,杀人现场稀松平常。从中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凶手的目的并不是让肯定派人士受到怀疑。正是因为凶手知道了在第一起案件中几乎没有制造出混乱的效果,才在第二起案件中放弃了毫无意义的伎俩。从这点也能得知,神秘怪圈是凶手稍微设下的障眼法,除此之外制造出这种东西是没有意义的。因此,凶手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在最开始的案子里只要能使几个人混乱就行。各位都能明白吧?我来重复说明一下结论:凶手自身是完全肯定派还是半信半疑派是不得而知的,说不定还不太相信UFO,只是理解肯定派人士的心情罢了。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凶手至少不是完全否定派人士,毕竟这类人连制造神秘怪圈的念头都不可能会有。这就是第四项条件——‘心理因素’,大家没问题吧?”
星园继续说道:“接下来的条件是‘身体特征’——这项条件还是稍微有点复杂。此处的问题便在于财野案中用水壶做的警报装置。杉下君听到财野先生说他在睡前做了什么机关。而特地花费工夫制作假的警报装置对凶手来说又没有益处,所以可以断定水壶警报装置正是出自财野先生本人之手。那个简易警报装置就是财野先生制作的。此外,白天我也论述过,警报装置没有发动。”
“嗯,装置没有发动我是明白的——”茜说道,“但是那根线为什么会拉紧,这点还没有得到解释。”
“对,所以接下来我将对此进行阐释。”星园撩起了他的长发,“一般人在那种高度下都会被绊住。而在任何人是凶手都不足为奇的情况下,财野先生不可能事先将装置的存在向其他人挑明。因此,凶手应该并不知道警报装置的存在,也就不可能通过蹲下等方法避开装置。此外,凶手是在夜里行凶的。线是在黑暗中拉紧的,凶手不可能察觉得到。就算财野出于戒备而没有关灯,那根线也只能在今天早上的晨晖下才看得见。另外,考虑到凶手潜入房间内的心理,一定想尽量迅速地侧身而入并关上门,所以也难以想象凶手会在开门的时候察觉到线。考虑以上这些因素可以得知,凶手不可能在被线绊住后,没有弄断它就进入了员工房间,也就是说,凶手一定是把线弄断了一次。装置没有发动仅仅是碰巧发生的幸运——对于我们来讲则是厄运。”
“这样一来,今天早上线还紧绷着就说不通了。”嵯峨岛低声说道。
“对,我马上会就此说明。接下来,我们稍微思考一下凶手的行动。凶手在杀害财野的时候一定会开一次灯。殴打财野的时候自不必说,他搜寻勒脖子的绳索,到头来却没找到,只得将裤子拧成一股并绑在床上——这个时候的行动若是在黑黢黢的环境中进行,效率将会非常低下。因此,就算财野没有一直开着灯,凶手也一定会先把灯打开——这么考虑是很自然的。打开电灯后,凶手当然就会注意到卡在门上的不稳的水壶了。行凶后逃走的时候会靠近大门,所以凶手不可能看不到的。于是,就像当时我们立刻就理解是怎么回事了一样,凶手也马上就意识到那是简易的警报装置。凶手一定也理解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弄断了线,可装置却很幸运地没有发动,想必对自己的好运松了口气吧。毕竟警报正常运作的话,睡在这栋屋子里的人都会被吵醒的。”
“我算是明白了。”麻子谨慎地说,“这跟我和茜老师发现的那样东西有关啊。”
“对,你的反应非常快。”星园眯着眼睛注视着麻子,“白天的时候,草吹老师和麻子小姐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根线上有一个绳结。换言之,线开始被弄断了,但又重新绑到了一起。各位已经明白了吧?线断了一次之后又重新打了个结。可是财野先生没有道理这么做。财野先生所使用的线还留有很多。草吹老师和麻子小姐也在房间里的桌子内找到了这些多余的线。如果线是在财野先生制作机关的时候断掉的,他就会使用新的线。打上结的线之后还可能会有松开的风险。财野先生当时正在制作机关,棉线圈应该就在手边,与其把断掉的两根线绑到一起,重新用一根新的线肯定更快。此外,不可能是宴会结束后喝醉的财野先生回到房间时不小心被线绊住,弄断它之后重新绑到一起的。毕竟警报没有发动。如果是财野先生自己弄断的,他立刻就会察觉到机关不完善,从而调整水壶的位置来重新设置机关,避免它卡在门框上。因为警报装置并未发动,所以财野先生不可能只重新绑了线却没有调整水壶的位置。故而绳结并不是财野先生打上的。不是财野先生,那又是谁呢?答案只有一个,打结的除了凶手以外没有别人了。我们知道本案中不存在共犯,所以进入房间的就只有凶手本人了。凶手在行凶结束后,一定是重新绑好了线。”
“总觉得有点奇怪。”茜不服气地说,“道理我都明白——确实只能这么认为,但还是有地方不太清楚。凶手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呢?”
“是的,这个‘为什么’就是下一项条件——”星园有些为难地回答道,“首先,我希望大家能理解刚刚我说过的话。打结的就是凶手——第五项条件是‘身体特征’,大家都没问题吗?”
“嗯,这一点我理解了。但能否告诉我们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茜的催促下,星园说:“明白了,接下来就是第六项——
即最后的条件了。我将它命名为‘行为’。凶手为什么要重新打结呢?这么做的原因在哪儿呢?凶手为什么会采取如此非同寻常的行为?当然,打结这种行为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是把警报装置复原了。凶手将警报装置恢复成原本的状态。那么,凶手复原警报装置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花了整整一下午来思考这种行为的意义,终于把它给想清楚了。”
星园故弄玄虚地顿了顿,说:“换言之是这么回事:如果就让线这么断着,那就无法得知机关没有发动了。若在线被弄断的状态下被发现,那就无法辨别是不是凶手在触发了警报并弄掉水壶之后又将它放回去的。”
“你说什么?”嵯峨岛眨巴着眼睛,“我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啊?”
嵯峨岛用手扶着额头,茜在他对面,一边向上空望着一边说:“是这么回事吧——今天早上我们踏入房间之时,如果线被弄断了、耷拉下来,我们就会注意不到水壶机关是不是未发动。好绕啊。”
“没错没错,这就跟以下这种情况一样了:装置正常运作,水壶掉了下来,凶手将水壶又一次地放回电话簿上。如此一来,我们就无从判断水壶机关是不是没有发动了。我认为凶手就是想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听完星园的话,麻子叹了口气:“总觉得头都大了,这太复杂了。”
“对,是有点复杂,我也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总之请大家仔细听。”
星园虽然这么说着,但由美和美树子几乎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俩一脸迷茫,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星园那端正的侧脸。话虽如此,和夫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他感觉相当痛苦。从刚才开始星园就一直说着没有头绪的话,和夫的大脑中枢都疲劳了。
星园并不在意和夫的感受,继续说明:“今天早上我们发现水壶嘴卡在了门框上。水壶是放在电话簿上的,我们因此才意识到警报装置并未发动。然而仅凭这点,我们还是不能排除凶手可能是被警报的声音惊到了,然后慌慌忙忙地捡起水壶并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在线被弄断的状态下,就算水壶还放在电话簿上,我们也无从区别究竟是机关没有发动还是凶手重新放上去的。由此,我认为凶手是想通过把线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使得我们发现的时候又被绊了一次,从而强调水壶机关并未发动。虽然不知道发现者会是谁,但此人被线绊住却没让水壶掉落,因此可以得知警报原本就没有发动。我们可以推测,凶手就是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通过在线上打结,这一点就更加显而易见了。就算发现者并没留意到线而弄断了它,只要能注意到有一个地方打了结,就能够推导出凶手重新把线绑起来的结论。刚才在‘身体特征’这一条件中我已经进行过说明,因为不可能是财野先生打的结,所以把线恢复成原状的就是凶手。实际上,得知财野先生的死讯后草吹老师弄断线的时候,水壶并没有掉落,而且昨晚杉下君和由美她们也没有听到声响,可见警报确实是没有发动的。总之,凶手通过把线恢复成原状并在上面打了一个结,想向大家强烈地暗示警报装置没有发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凶手有什么理由会去把线复原。”
“嗯,有点似懂非懂的感觉。”茜痛苦地揪着头发,“是为了强调水壶机关没有发动啊。但我还是没搞明白,凶手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关于这点我也马上会说明。”星园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刚才我在最开始的‘位置关系’这一条件中已经进行过阐述。我们可以推测,凶手在行凶前已经知道由美和美树子在大厅里睡觉。参加宴会的杉下君当然知道她俩在那儿;就算两人之中的某人是凶手,也会在另一个人睡着之后开始行动,所以也是知道对方在睡觉的。此外,住在右侧大路的人一定会从正门进入,要去员工房间就必须经过大厅——此时,我们虽然无法判别凶手是蹑手蹑脚地经过了睡着的两人身边还是绕了远路从后门重新进入——总之,无论谁是凶手,都应该知道大厅里睡着两个人。这一点大家在刚才就理解了吧。因此,水壶警报装置虽然没有发动,但凶手在行凶之时估计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附近睡着的两人醒过来该怎么办?凶手一边这么担忧着,一边经过了她们的身边。两人之中的某人是凶手的情况也一样:剩下的那个人醒过来该怎么办?此外,凶手应该也不知道杉下君在二楼,所以会理所当然地戒备着仅有一墙之隔的被褥收纳间。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会发出声音的啊。殴打财野先生的时候、开关门的声音、勒脖子的时候床的嘎吱声,还有脚步声——无论怎样都会有威胁到凶手的响动。每发出一次响动,凶手的心脏都收缩得厉害:刚刚的声音要是吵醒了大厅的两人该怎么办?要是吵醒了杉下君该怎么办?虽然不可能一有点动静就有人来察看情况,但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尸体的时候,行凶时间就会无可避免地变得明确了。被吵醒的由美或美树子会如此做证:昨天晚上员工房间方向传来的动静吵醒了我,现在想来应该是行凶时的声音,我当时看了看表,应该是X点X分前后发生的事。如此一来,就会留下行凶时间这一明确的线索了。”
刚刚的内容似乎浅显易懂,由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有人被吵醒了,凶手还是有补救措施的。只要不是水壶掉落到地上那种洪亮的声音,行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可能会被认为是其他的声音:风声、屋子里的响动,抑或是错觉。如果被吵醒的人是这么认为的,那对于凶手来说应该就觉得安慰了。虽然是听到动静醒了过来,但说不定是风声——如果能这么想,那就正中凶手下怀了。不过,水壶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却是决定性的,任何人都会因此惊醒。事实上在今天早上,餐厅里的美树子也听到了水壶的声音。因此,如果我们是在线被弄断的状态下发现了警报装置,那么就无从区别水壶机关到底有没有发动,故而被其他动静吵醒的两人说不定会这么做证:‘我听到动静而醒了过来,那个声音肯定就是水壶掉落的声音。既然房间里设置了警报装置,那我听到的一定就是装置的声音了,所以行凶时间肯定就是那段时间。’若是做出这番证词,行凶时间就会昭然若揭。而真实的情况却是把未曾发动的警报声音与其他的声音混同在了一起,从而产生了无中生有的定式思维。凶手应该就是这么考虑的吧。凶手尽可能地想要避免发出动静,对他来说,最好要将水壶滚落到地板上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强调水壶机关没有发动的原因。为此,凶手将线修复后,把警报装置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
“大概明白了,但是——”茜抖了抖点燃的香烟,“就算明确知道行凶的时间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大半夜的所有人都在睡觉,不在场证明都不清晰,根本成不了问题的。”
“不对,这是不行的。”星园马上就否定了,“由美和美树子当晚处在一个独一无二的环境中,只要醒过来就能清楚地知道彼此的位置。所以,如果其中一人被动静吵醒了,而另一人还在睡觉的话,那对方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如果两人都醒了过来,她们当然会互相做出不在场证明。就算杉下君醒过来了,他也只有一个人,在任何人是凶手都不足为奇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证词是不可信的。然而,有两个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嫌疑人只有七个人,在这种限定的情况之下,七人之中的两人拥有了不在场证明,各位不觉得这对凶手相当不利吗?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就从七人缩小到五人了。从凶手的角度来看,他一定想让所有的七个人跟之前一样可疑。因此,若是模糊了行凶时间,就算两人在半夜里醒了过来,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也就不成问题了。也就是说,凶手否决了水壶发出声音的可能性,从而想让行凶的时间不明晰。如果强调了水壶机关没有发动,可能被其他动静吵醒的两人或许就无法明确这种声音是凶手行凶时发出的还是风摇动窗户时发出的——总之,可以称作加了一道保险。只是把线打个结就避免了嫌疑人从七人减到五人,这道保险相当实惠。这就是凶手重新把线绑起来的原因。”
“可是老师,凶手直接让警报装置消失不就好了吗?如此一来从最开始就没人会考虑水壶声音的可能性了。”
和夫把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出来,但星园还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不对,这也是不行的。我之前说过,凶手竭尽所能地不愿意发出声音。如果慢吞吞地把水壶、电话簿和雨伞架移到自然的地方去,那就会发出不必要的脚步声。与其这样来消除警报装置的痕迹,还不如绑一根线更省事。”
“噢,原来如此。”
和夫的反对意见瞬间就被粉碎掉了。也许是白天一直在思索的缘故,星园做出的推理就如同牢固的城墙一般坚不可摧。这个人果然是无可匹敌的。
“于是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凶手为了不让由美和美树子两人拥有不在场证明,将线重新绑了起来作为一道保险。这就是最后的条件——‘行为’。”
星园说完,茜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这也太复杂了嘛。”她那语气已经是完全接受了,似乎是代表了围坐在餐桌前的所有人的心境,表示大家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