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越是觉得快乐幸福的时光,越过得很快,仿佛稍纵即逝。
记得最开始陈钊提出一起过年的时候,江沅想能一起吃个年夜饭就算过年了吧?
可后面他们一起过了年三十不说,又磨磨蹭蹭一起过了初一。因为要买改造小三轮的材料又黏黏糊糊了一天。
直到到初三早晨才恋恋不舍分开。
那个新年…江沅都过得极为舒心,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说什么话也有人倾听,做什么事也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那是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和一个叫陈钊的男人待了三天,期间两人一起出门买菜,一起在矮矮的小方桌上吃饭,一起面对面聊天,晚上又一起挤在一张并不宽的小床上,互相取暖。
明明认识不久,却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这种默契感是江沅以前从未在其他人身上体会过的,也从没对谁说过那么多话。
哪怕和奶奶,他也有部分保留,因为怕她担心。但对陈钊就完全没那么多顾虑了。
江沅像是把要过去十几年没说出话一次性补齐。知道奶奶在今年去世,男人沉默的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真温暖啊。
江沅下意识在男人的胸膛处蹭了蹭。
等初三出摊时,他旁边一个卖甘蔗的摊主还主动问着他发生了什么喜事,看上去心情那么好。江沅下意识就想摸自己的脸。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吗?
江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有啦。”
“你平时都不怎么笑的,今天一看就心情就好嘛。”对方随口关心着,“怎么,过年过的怎么样啊?”
“还可以,你呢?怎么这么早出摊啊。”
一般来说都是初三以后才出摊的,初二那天就如他猜测的那样,市场人少,出摊的摊贩也比平时少。
“嗐,别提了。”那个卖甘蔗的大叔扭过脸,指了指他的脸上的红红的抓痕,努了努嘴,“这不,因为打牌吵了好久了…”
说着他从兜里摸了袋烟出来,熟练的点燃吸了一口。他之前还会意思意思的给江沅找烟。后面知道江沅不抽,就不会在问了他。
他吐了一口烟圈,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你多大了,还没结婚吧?”
“…我没呢。”
江沅之前见过那个卖甘蔗大叔的老婆,对她的很深的印象就是她嗓门特别大,以及…他们两口子好像总是吵架。
以前他不怎么管别人的家事,但那会儿他好奇了多问了一句,“你们天天吵架,为什么还要结婚啊?”
江沅没谈过女朋友,但是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不应该是他们相处愉快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反正那会儿也没什么人,大叔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江沅,“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啊?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到了年纪就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啊,结婚生子,再养孩子…都这样…哪有为什么。”
“……”
江沅心里不怎么认同。
刚好那会儿有个客人过去买甘蔗,那个大叔也就去忙着和客人切甘蔗了。后面也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他低下头,慢吞吞的给一个号码发送了一条短信。——陈哥…到宿舍了吗?
熟悉陈钊的工友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也知道前几年过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宿舍,但今年破天荒的居然…没在宿舍。
不仅没在宿舍,从外头回来后还时不时突然发呆,突然傻乐,脸上那愉悦的表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肯定有了什么情况。
于是一个个挤眉弄眼的问他过年两天到底去哪里了,和陈钊认识最久的周兴武拿手肘怼了怼陈钊,眯着眼睛笑:
“是不是有情况啊?不厚道啊,好歹还认识那么多年,有什么都不跟兄弟说说吗?”
“别瞎说啊。”陈钊下意识反驳,但耳根还是不自觉红了,他提高了音量。“没什么情况,过年在一个朋友那里过的。”
“什么朋友,叫什么?嗯?”
“不关你事。”
陈钊推开他,去他的床位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边把手里一直捧着的小包小心的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里面是江沅给他带他的一罐醪糟。那是他想卖但还没确定好的,先自己在家用糯米发酵了一小盆,就给他拿了一点。
这东西又名酒糟,甜米酒之类的。就是拿糯米发酵而成的,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成为佐料搭配其他食物。
江沅做的醪糟汤色特别清澈,陈钊尝过一点味道特别好吃,闻着也很香。而且他看得很是仔细,江沅给他挖的时候,明显都是特意挖中间味道最好的那处。
想到这里,陈钊不知不觉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一旁的周兴武啧啧啧出声,“快别笑了,你脸都要笑烂了。”
陈钊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他躺在床上。看看床板,看着看着仿佛都能从上面看到江沅的脸。自己走时候,他好像也很舍不得?
“诶说说呗,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把你给迷成这样?之前你不还说,你一辈子不结婚吗?我还以为你这个不开窍的石头要打一辈子光棍呢!”
原本闭着眼睛的陈钊陡然睁眼,他瞥了他一眼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工友:“别瞎说,就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弟弟。”
周兴武才不信,以为只是他的托词。
“切,不说拉倒。”
工地上人员混杂,有他这样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的,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两鬓斑白的老头扛着一袋袋水泥。
有时候大家休息,聚在一起自然就会聊聊点什么。男人嘛,话题除了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外,总有那么几回提到过女人。
他们中打光棍的,自然迫切想讨个老婆,也有自己结婚的,天天抽着烟抱怨家里的婆娘如何如何,陈钊不怎么参与那些。
他周围的婚姻都不幸福,每天吵不完的架,像仇人一样。他对婚姻没什么可憧憬的,甚至不明为什么这样还要在一起。
从前他想不到自己以后会和谁生活,而此刻他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影:
一个走路有些缓慢的单薄身影毫无预兆的就闯入了他的脑海,如果是和他一起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江沅是女人的话,他肯定愿意和他结婚,哪怕他也像那些工友的老婆那样管着他,他也愿意。也可以说,他非常愿意。
可…他是男人。
陈钊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
——男人就不行吗?
“诶,对了…”周兴武是陈钊的老乡,也知道一点陈钊家里情况,在调侃几句后,他正色道,“昨天你爹来了,说来找你。”
“……”陈钊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皱着眉,“他找这儿来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呢?说不知道你在哪啊,他待了会儿就走了。”周兴武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爹真是你亲爹吗?不说给你钱吧,还天天问你要钱…”
“……”
陈钊的工资在整个临嘉市不算低,他也不是刚出来工作,已经出来五年多了。除了刚开始的半年在师傅那学手艺外,后面四半年基本上就没休息过…
无论怎么看,他身上也应该有一笔可观的存款才对,但他这些年却没攒下多少。
这不是说他这些年没赚到钱,相反,他肯吃苦,只要有活他都接,还是赚了不少钱的。只因为前面四年他一直把钱寄回去了。
陈钊亲妈去世得早,他对她没什么印象,记忆中他的后妈对他和颜悦色,温温柔柔的,经常在他面前说家里多么不容易,他爹没什么用,一家只能靠他了云云。
陈钊的亲爹是他们村比较少的读过书的人,这在那个年代算很稀有,据说他以前在一家外面哪家杂志做过实习记者。
具体是不是真的,陈钊不知道,反正据他所知后面那家杂志倒闭了,里面原来的员工都四处出来另谋生路,只有他爹拉不下面子,对外依旧还是以记者自居。
每个月就赚那么一点点微薄的撰稿费,根本养活不起一家人,还是加上后妈的工资才能勉勉强强的糊口。
工作后,后妈和他爹隔三差五打电话关心陈钊,时不时明里暗里的提起他弟弟,说他们家总要出来一个的…他现在帮弟弟,等他起来后肯定也不会忘了他,也会拉他一把。
而这一帮衬就是好几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中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在出,有时连家里的生活费也是他出。
时间越久他逐渐发现家里每次打电话无论前面说的多么好听,最后绕来绕去…总归是逃不开一个钱字。
次数多了,陈钊也就烦了。但他还是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抱有一丝丝希望。
直到有次他生病,汇钱晚了几天。看着他爸给他打电话时,陈钊很欣慰的接起来,想到他还是很关心他的。
结果电话一开头就是一句:
怎么钱还没打过来?你弟弟着急用。
陈钊说他重感冒,床都下不了。而他那时候也的确头重脚轻,嗓子也疼,非常难受。
他爹却犹犹豫豫的说:“那可怎么办啊?你弟弟那个资料费今天就要交,你看看你能不能起来去附近的银行汇一下钱啊?”
那一瞬间,陈钊的心如坠冰窟。
后面他们吵了一架,后妈也不再出面问他要钱了,就让他爸来问他要。他爸换了套路,隔几天就给他打电话,说他最近又哪里哪里疼,哪里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他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也是那个月,发了工资之后,陈钊自己另外办了张卡存起来。也这半年来,才算存了一点。
他不想把自己的钱给别人了,他只想放在自己身上,也只想花在自己想花的人身上。
“他当年养我花的钱,我早就加倍还他了,以后我是不会管了。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陈钊说着说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短信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眼信息内容,也不知道对面到底给他发了什么内容,就看了一眼,陈钊满脸的阴霾瞬间拨云见日。
他腾的坐直身子,按了按手机,应该是直接给对方回拨了回去,连声音都轻快了好几个度。“喂,沅沅?嗯。我早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你吃饭没?…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吃饭啊,你那么瘦…得多吃点。嗯…那我中午过来看你…你暖手袋带上了吗?…”
认识陈钊那么久的周兴武也是头一次听到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听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碎碎念念着让记得穿厚衣服,记得吃饭,还说他想吃什么,他中午给他带过去…的人,居然是陈钊?
他叫对方什么来着?媛媛还是圆圆?好肉麻啊。周兴武好奇想凑过去听听声音,虽然被推开了,但还是隐约听到了…
对面的确是一道男声,啊??居然真的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