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盘中之物
梁博的三观崩塌重建了一次。
“你们……”梁博唇角抽了抽, 视线从沉着脸的顾淮之转到无所谓的沈良州,后知后觉,“我操, 有毒吧你们?”
一开始, 他觉得这俩人忒矫情了。
虽然这妞儿确实漂亮, 初见就惊为天人, 可话说回来,什么能赶得上兄弟情分啊?都玩了这么多年了, 就为一女的反目成仇,太寒颤了点儿。
所以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哥们, 他觉得有责任也有义务,必须把两人从水深火热中拖出来。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谁知顾淮之不温不凉地提醒了一句,“她是我妹妹。”
妹妹,哪种妹妹?简直是见了鬼了。
梁博又心存侥幸, 一个姓顾, 一个姓宋,没啥血缘关系, 总不能是同父异母吧, “顾哥,认妹妹这套就……”
顾淮之对梁博的脑回路了如指掌,像含了冰片似的, 嗓音里透着凉气, “有血缘关系的。”
刚刚还慷慨陈词的梁博, 瞬间萎了。
说好的两男争一女的八点档肥皂剧呢?调错台了吧,怎么会变成狗血家庭剧……还是“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妹妹”这种,惨不忍睹。
这何止是见了鬼了,根本是日了狗了。
接受了这个设定,梁博觉得眼前有什么炸开了,烧焦了一片,在熏死人的浓烟里,黑色鸦群低空掠过。
他的笑容僵直在脸上,很想装个死。
因为梁博打断,顾淮之明显是转移了注意力。
他原本就被顾娆炸得不轻,又被沈良州刺激得半死,梁博一闹腾,他的心情坏到了极致,抽死他的心都有。
顾娆心说太好了,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沈良州的袖子,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沈良州偏过头,视线落在她的面颊上。殷红的薄唇微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拽着他的袖口,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白。
她似乎很紧张。
沈良州无声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眸色淡淡的,动作很轻,是一种柔软下来的温柔。
顾娆稍怔,有点站不住了。这里都快变成修罗场死亡时刻了,可不是什么调-情的好时机。
她以为他没理解过来自己的意思,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快走吧?趁现在。
多好的逃跑机会啊,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跟顾淮之继续面对面了。
“别急,你怕什么?”沈良州将她遮住脸的发丝拨到耳后,将她的手移开,紧紧攥住,“再等会儿。”
他漫不经心。没有压迫感,他总是很平静又笃定的样子。
“顾娆。”顾淮之的注意力重新被扯回,视线凉飕飕地晃过去,淡漠得像年轻的死神。
顾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他妈是送人头啊!
她无力地吸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认清了现实:今天谈不拢怕是走不成了-
饭局上气压低得让人窒息,寒气顺着脚心往上钻,冰冻三尺的错觉。这两人似乎是杠上了,毫不退让。
顾娆单手支颐,越想越气短:一个不肯放她走,一个不打算跟她走,这两人目标多么一致啊?索性让他们相思相爱好了,她真的挺多余。
梁博受不了这种氛围,又坐不住,眉飞色舞地拍了拍顾娆的肩膀,“妹妹,我让人重新上菜,你还想吃什么?”
沈良州侧过脸,淡淡地看向他落在顾娆肩上的手,面上薄薄凝霜,“拿开。”
梁博“嗖”地缩回了手,求生欲极强,他尴尬地笑了笑,“嫂子,嫂子……”
他话音一落,顾淮之半笑不笑地抬了眼,戾气都快透出来了。
“你大爷的,小爷我不干了,”梁博唇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地举起双手,“祖宗,我祖宗可以了吧?要不你们统一一下?”
顾娆原本就被你一言我一语闹得头疼,这会儿看到这一幕,彻底不想伺候了。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顾娆心烦意乱地重复了两遍,掀了掀眼皮,真情实感地想啐他俩,“神经病啊你们?”
说着顾娆连筷子都撂了,“啪”地一声扣在桌子上了,“要吃就吃,不吃滚蛋,要不要腾个地方给你们俩打一架?”
顾娆向来算是好说话,虽然恶作心重了点,到底没跟谁急过眼。可是性子起来了,脾气就谈不上好了。
梁博看得一个愣一个愣的:
两个旁人惹不起的爷,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吭声。百年难得一遇。
梁博暗地里给顾娆比了个大拇指,做了个口型,“妹妹牛逼啊。”
顾娆眉尖微蹙,抿着唇不言语,明显是压着火气。在逗弄一两句,估计要挫着火骂人了。
顾淮之也不是个气性好的,结果还没说什么,顾娆气恼地横了一眼,“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顾淮之轻咳,最后噤了声。
“先吃饭?”沈良州伸手牵她,指尖在她手腕轻轻一点。
顾娆郁郁不乐地挣了一下,她气笑了,字正腔圆地磨出三个字,“气饱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忽然而至,顾娆张了张唇,安静了下来。
她就是被折腾得心烦,没由来地起了脾气,没想过他会这么顺着自己脾气来。就这么几秒钟,她又释怀了。
“我不是……”顾娆轻声开口,想解释点什么,最后又不太清楚从哪儿说起。
沈良州笑了一声,在餐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下移,与她十指相扣。
顾娆心尖颤了颤,垂了垂眼。
突然很安心。她很想抱抱他,如果不是这里有太多人的话。
顾淮之将一切尽收眼底,对她那点儿小心思倒是了然,他无声地扯了下唇角,摇了摇头。
这么一个不痛快的小插曲似乎无伤大雅,很快被所有人选择性遗忘,抛之脑后。一行人在西府鱼庄玩了一圈儿,似乎也很痛快。
顾淮之压根没空跟她耗,来这里是有正事,管束她是顺便。他也没难为她,只口不提刚刚的事儿。
只是临走的时候,他才将话题扯回了一点,“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不顺心,还是有什么不合你意?”
顾娆稍怔,没料到最后是他知道得最清楚。
都以为她喜欢把一种做出成就就抽身,属于任性的玩票兴致,其实不全是。她确实喜欢不断寻找新的目标,不过也掺杂了点别的东西。最初辞退首席小提琴是因为友情的终结,后来放弃油画是因为兴致变质的画展……
“这次不是。”顾娆摇了摇头,难得没跟他犟着来,轻声笑了笑,“我真的想试试看。”
“其实你可以和家里说,没人会谴责你。”顾淮之意态散漫,同样难得的平和。
顾娆哦了一声,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些年他对自己都这么温柔一样。尽管事实是,他们以折腾对方为乐趣。
顾娆想着,终于忍不住狐疑地看向顾淮之,越想越不是事儿,“你这么关心我?”
“自然是好奇,你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顾淮之眉梢一挑,不以为意。
这话听着,确实比关心她有说服力。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顾娆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知道了顾娆没回去的意思,顾淮之也没劝她的意思,简单交代了几句,又看了沈良州一眼。
这是单独聊几句的意思。
顾娆警惕地睨了他一眼,踏前一步横在了他面前,“你又想干嘛?”
顾淮之无言地看着自家妹妹戒备的眼神,心说“女大不中留”这话真在理。
他语调讥嘲,不温不凉地提醒她,“才刚在一起,你还没嫁给他呢,胳膊肘往外拐也要有个限度。”
“……”顾娆被呛了一下,闷闷地反驳,“我没有。”
这一天下来,沈良州显然是心情大好,看到她护短的行为,哑然失笑,“别担心。”
这两人从船行,彻底杜绝了她偷听的心思。顾娆郁闷地抿了抿唇,顺着湖岸往鱼庄外走。
她在湖岸边缓缓而行,初冬的湖水清寒凛冽,映出她的影子来。她偏头看向站在船头的两人,同样削瘦颀长的身影,在薄暮的光线里,融入远处的影画。
顾娆翘了翘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这两人聊了些什么,她哥哥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过先前短暂的温和像是幻觉,放下一桩心事,他就对她的事不感冒了,多瞧一眼都腻烦。
没有深情款款的道别,顾淮之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走人了。
“就这么走了?”顾娆思量了几秒,还是觉得不甘心,“他才扮演了几分钟的温柔哥哥人设?这都绷不住,垃圾。”
刚刚积攒的感动付诸东流。
“这么不高兴?”沈良州微微挑了下眉,只觉得好笑,“这种兄妹模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这不痛快地表情,像是要扎个小纸人戳死他泄愤了。
“是啊,我一直觉得他挺讨厌我来着。”顾娆点了点头,蛮认真地思量了一下,“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那么招人喜欢,他就是不喜欢我。所以,干脆让他讨厌的彻底一点儿啊。”
沈良州心底微动,伸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你一小丫头,整天想这么多?”
“小丫头才爱胡思乱想啊。”顾娆反驳他,不满地抬头盯着他,“小丫头才期待温柔嘛,我好不容易是个有哥哥的人,结果……”
顾娆长吁短叹间,他倾身,贴唇吻她。
一个单纯至极的吻,落在了她唇边。似乎不含任何意味,又像是含着许多不曾言语的东西。
他的呼吸轻轻扫在她的面颊上。
很轻,也很痒。
“你有我就够了。”他的嗓音低哑沉缓,带着不自知的性感。
顾娆的心底微动,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
沈良州点到为止,正要抽身,她伸手圈住了他的腰,靠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突然想起来点什么,顾娆抬起头,好奇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
“聊了点善后问题,”沈良州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关于你上了我的问题。”
“……”顾娆张了张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良州似乎不打算放过她,眉梢一挑,提议到,“我这个人讲究有来有往,你都把我睡了,抽空一起睡个觉,我睡回来?”
“你能不能闭嘴?”顾娆唇角抻了抻,敲死他的心都有,“做个人吧沈良州,我为什么这么说你没点数?我刚刚攒起来的好印象,你非要抹杀是吗?”
不提还好,一提顾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今下午抽什么风?就因为你,我面子都不要了。你居然还好拿来取笑我?”
说完她懊恼的揉了揉头发,“这个梗我哥能嘲笑我很久。”
“你要是这么介意,下次我们可以统一口供,”沈良州半笑不笑地晃了她一眼,“我上了你。”
顾娆:???
这天没法聊了-
不太真实的美好时刻让她有些恍惚,这状态持续到回宿舍。
“你……现在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谢青缦晃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提示她。
顾娆闻言,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完了,我太没用了,要是这就沦陷了,放在以前我肯定容易当叛徒啊。”
谢青缦对她的反常摇了摇头。
顾娆想了会儿,才将这事抛诸脑后。她预备着将手机捞出来,无意间碰触到什么。她的手指微微一顿,将东西拎出来。
一张黑卡。
不知道她哥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顾娆盯了两秒,轻嗤,对他简单粗暴的表示不太感冒。
“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