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闲话
郁徵向来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怎么向外界妥协。
左行怀听到他的打算,倒没有过多评价,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左行怀说道:“我先前遇到了个高僧, 向他提起过鬼萤之事,他说能做法鬼萤不再送信过来。”
郁徵愣怔:“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些?”
左行怀抬眼看向他:“你不肯与我多说, 我便多关注了一些。”
“我倒没有不与你说的意思,只是这事实在不好怎么说。”郁徵捏着自己的指关节犹豫, “此事我再想想。”
左行怀道:“还要想什么?人鬼殊途, 难道你还想与鬼萤打交道不成?”
郁徵向来不能接受别人的咄咄逼人, 哪怕对方出于好意也不行。
左行怀这么一说,他长眉一挑,抬起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左行怀, 脸上的表情露出几分不好惹。
左行怀对上他的表情,沉默片刻,给他斟茶,低声道:“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只是觉着, 来路不明的鬼萤在你这边晃悠,怕是会出事。”
郁徵长眉微拧:“我能感觉到对方无恶意, 甚至有些提醒来得很及时。现下我虽不知对方的身份, 但想来应当没有恶意, 直接做法送走,怕会招致祸患。”
左行怀端起一杯茶, 慢慢地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将心中的情绪压下来, 再抬起眼时,目光也变得平和了:“我亦无恶意, 抱歉,是我逾矩了。”
话聊到这里,左行怀已经知晓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必会伤及两人的感情:“算了,我们说别的。”
郁徵听出他话中的灰心,端起茶,以茶代酒跟他干了一杯:“左兄一片心意,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左行怀:“你说得对,日后再说,我们聊点别的罢。”
郁徵也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顺势聊了起来。
实际上只要不聊到两人的私事,彼此之间还有挺多话可说。
他们身份相当,志趣相投,无论打猎,钓鱼,看书,下棋还是干别的都颇能玩到一起。
喝着茶,郁徵便叫伯楹摆棋盘,与左行怀下起棋来。
郁徵聪慧,得益于前世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的棋谱非常多,下棋时常有妙招。
左行怀的棋路十分有侵略性,下一步谋十步,杀气凛然,下得又凶又快,还经常以棋换棋,以小搏大。
郁徵跟他下棋,总能将背后下出汗来。
这棋实在太刺激了。
郁徵今日下棋也下出了自己一身汗,脸上浮起了红晕,整个人像是出门活动了一圈,直让他觉得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这么晚下山显然不太合适,郁徵便请左行怀留下来吃饭,并在郡王府中留宿一晚。
左行怀也不跟他客气。
左行怀经常在这里留宿,郡王府中已经有他的房间,衣裳用具之类,底下人也备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郁徵说道:“筋骨有些乏,我先去沐浴,再出来用饭。”
郁徵出了汗,也想先去洗个澡,听他这么说,正好顺坡而下:“我亦要去沐浴更衣,我们待会再见罢。”
郁徵对左行怀笑笑:“左兄想吃什么跟底下人说,我令他们加几个菜。”
郡王府的厨子也很熟悉左行怀的口味,一般不会出错,郁徵这么说含有客气的成分。
不过再怎么客气,他能这么说,也证明他心中记挂着左行怀。
左行怀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点笑容:“依例便成,我不挑。”
郁徵也笑。
两人便各自去洗澡了。
冬天天气冷,郁徵身体又弱,洗澡的时候,伯楹特地端了几个碳盆到澡房里,免得他冻着。
郁徵严令,放炭盆时必须开窗,因此他洗澡的时候,窗户斜向上开了半扇。
冷空气不会直接灌进来,外面也见不到里头,两边却是通风的,不会出意外。
这年头的建筑,就算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也不怎么隔音,更别说他这种开着窗户的情况。
洗到一半,郁徵便听到外面有人声,仔细一听,原来是阿苞来了。
阿苞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说话的时候口齿清晰,很少因为偷懒而吞音,因此格外好辨认。
除了阿苞的声音之外,还有个怯怯的小孩的声音。
他们这里的小孩不多,除阿苞外,就只有他那个小伙伴邢逢川。
两个小孩结伴过来他这边必定有事,郁徵洗澡的时候不喜欢人在边上伺候,因此澡房里就他一个人。
听到外面在问他去哪了,他扬起声音,说在浴室,让阿苞与邢逢川稍等一下。
阿苞在外面脆声应了,过了片刻,又小大人一般嘱咐郁徵不要着急,慢慢来。
郁徵不好令孩子久等,匆匆把身上的胰子与香露洗干净,用在架子上的大棉巾擦干头发与身上的水,穿好里衣,又穿好大氅准备出去。
郡王府中的棉巾乃是特制的。
达官贵人们以丝绸为贵,棉麻为贱,通常不会用棉布。
郁徵却很喜欢棉布的吸水性与保暖性,不止布巾,连床上的被子、贴身的衣物等,他都换成了棉制品。
棉制品非常亲肤,冬天穿上去的时候也很舒服。
郡王府开始用棉制品之后,底下人纷纷效仿,现在邑涞郡的棉制品非常受欢迎,还有外地的商户专门贩了棉制品过来卖,获利要比别处丰厚一些。
卖棉织品的商户多,棉制品的花样也进一步增多,现在市面上的许多棉织品已经非常精致了,穿棉用棉形成了一种新风尚。
当然,作为推广棉织品的郡王府也不会白白错过商机。
郡王府下辖的商户就赚得盆满钵满,大大充盈了郡王府的府库。
郁徵用布巾擦着头发出去的时候,伯楹就在外面等着。
一见他半干的头发,伯楹赶忙过来伸手帮他拢住,然后仔细擦了起来。
“不打紧,一会就干了。”郁徵挥手让伯楹往旁边去,叫阿苞与邢逢川,“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么急匆匆地过来,有什么事?”
阿苞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动作却非常有礼。
他先行过礼,才抱着一个洁白的瓷罐子走上前来,递到郁徵眼前,说道:“父亲,山上的油茶收了,底下人榨了茶油出来,特地进上了一批。”
郁徵早已经将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听阿苞突然提起,才想起来他们还在山上种了油茶树。
郁徵顿时十分感兴趣地接过那个小罐子,打开来看了看。
里面是一罐浅黄色的油,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倒一点出来,涂在手背上,能感觉到它比其他的油脂要轻一些,比较好推开。
“不错。”郁徵赞道,“今年的油茶籽收获如何?”
阿苞一本正经:“底下报上来,说一亩山能产一百五十斤油。”
郁徵意外:“第一年便能产那么些么?确实不错了。”
这些油茶树才种下去不算太久,还没长大,也没怎么施肥管理,能产这么些油,实在算得上高产。
等明年它们长大一些,农户的管理跟上来,产量恐怕会翻倍。
郁徵端着油罐子,说道:“既然如此,令底下莫疏于管理,明春得埋一些肥下去。”
伯楹在旁边开口:“属下记着了。”
郁徵又问:“这些油用来作甚?是吃还是卖?”
邑涞郡的商户已经很多了,茶籽油能做的事情很多,应当会有人收购。
伯楹道:“今年收获的茶籽油总共也不多,分到每户人家头上就更少,大部分人家还是用来吃。”
郁徵:“茶籽油恐怕不好吃罢?”
这句伯楹并未回答,郁徵也不需要别人回答,他只是感慨一句。
茶籽油确实不好吃,不过再不好吃也比没得吃要强,再不好吃,它也能炒菜做饼,让百姓的日子有滋有味一些。
只是他们这些地方长官,还得多努力。
阿苞与邢逢川送了茶油过来,郁徵见他俩还未用饭,便留下他们一起用饭。
正好底下人已经去请左行怀,郁徵叫人上菜。
左行怀也才刚刚沐浴完毕。
郁徵披了大氅,他倒只穿着一身夹衣,轻轻爽爽就过来了,一点都不显臃肿。
抬脚进入主院,左行怀先见到两个小豆丁,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无奈:“小世子。”
阿苞非常有礼貌地拉着邢逢川向左行怀打招呼:“左将军。”
郁徵没感觉到气氛有异,就是感觉到了,他也会装不知道。
他让人上菜,拉着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坐了下来,方便布菜。
左行怀倒坐到了他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互相之间伸胳膊根本碰不见。
左行怀原本还想跟他说一些小话,两个孩子在旁边一坐,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只能埋头吃饭。
郡王府的饭其实很好吃。
他们现在又不缺银子,郁徵自然不会在吃的方面委屈自己。
郁徵专门让人搜罗了各种酱料,种出各种新鲜蔬菜,肉类也管够,还让厨房专门砌了旺火灶,打了大炒锅,就是为了做出好吃的菜。
他们家的炒锅还是熊猫一族打的,若是炒肉,数息就能炒熟,炒出来的菜喷香可口,火候非常到位。
一般的小孩常挑食,他们家的饭好吃,阿苞与邢逢川并不挑食。
不仅不挑食,吃得还快。
吃完饭,阿苞非常有礼貌地放下筷子,问郁徵:“父亲,我能与逢川去后院找小马玩么?”
郁徵的霜青马就养在后院,非常有灵性。
阿苞和邢逢川都很喜欢这匹小马,隔三差五就过来找它玩。
郁徵之前还纳闷阿苞怎么上门来了,听到他问这话才清楚他的目的,瞬间笑了笑,摆手:“你们去吧,不许脱离侍卫的视线。”
阿苞与邢逢川高兴地答应,手拉着手,很快跑了。
郁徵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眼睛的余光看见左行怀似乎也松了口气,当即笑着问:“左兄这是什么神情?”
左行怀道:“还是与殿下说话自在些。”
郁徵抬眉,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