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逻辑归述
前, 在她手心里写的话。
「不要查下去了。」
两个月后的选择,给未来的自己纠错。
视频就此结束,之后的画面便是何漱玉用被没砍伤的那只腿, 勾住了摄像头的吊绳, 把它塞进了柜子里。
这个场景让姜厌想起了那个唱诡异歌谣的洋娃娃。
——“女孩单脚跳着唱起歌。”
何漱玉似乎一早就留下了关于她残疾的线索,那首歌谣中女孩为何套了三层皮很好推断,但是她为何单脚跳着唱歌得不出确切结论。
正是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听到的人才会去纠结具体原因, 就是这种持续的怀疑与好奇, 会让人把女孩“为何残疾, 为何受伤”这件事潜意识的放在心上。
这就是何漱玉的目的。
她与女孩的身体境遇有相似的地方,她在一定程度上想让人发现这一点。
但归根到底, 她还是更担心张小梁的未来。
她担心张添入狱后张小梁无人照顾, 所以她的提示格外隐晦,别人能否察觉完全听天由命。
不过所幸, 姜厌还是从一高一低两面镜子看出了不合乎常理的地方,发现了何漱玉残疾的事实,从而追溯到咒被转移到何漱玉母亲这里。
姜厌收好了摄像机,拍了拍在她兜里老老实实躺着的小纸人。
她给沈欢欢发消息:「都听见了?」
沈欢欢就等在手机边,回得很快:「听见了。」
她先前看过朱欣云在医院的监控录像,说道:「那晚朱欣云进了卫生间后, 应该也是给了向南枝红包,毕竟给医生包红包还挺常见的,向南枝也不会怀疑。」
姜厌也是这么想的。
沈欢欢又发来消息:「笑笑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说她在何漱玉回魂那晚曾听到她在嘟囔“妈妈过年包红包”之类的话, 但她当时被吓到了,虽然想着要告诉你, 但后来忘记了。」
姜厌并不在意。
毕竟当时哪怕告诉她了,没有语境和关键性线索,她不是神仙,也没法从一句话里推断出前因后果。
「无所谓。」
姜厌回完消息,走出侧卧,找到了尚未入睡的老人。
宋昭萍还在看小品,目光虽然有些呆滞,但脸上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陈晚问,老人就回:“宝宝来了我高兴。”
几千岁的被个还不到七十岁的喊宝宝。
姜厌不生气,就觉得新奇。
她靠门抱胸站着:“宝宝?我今年几岁?”
“…五岁?”老人瞅姜厌,见姜厌脸色冷淡,又连忙改了口,“八岁,八岁了!”
姜厌别了下头发。
老人小心翼翼:“莫非是十三?”
姜厌对视回去,面色不虞。
老人坐得笔直:“我想起来了,十八了!是十八了!”
陈晚忍俊不禁,笑出了两个酒窝。
问岁数这个事,老人猜破脑袋也猜不出姜厌多少岁,所以姜厌没再难为老人,又问道:
“我十八,那我孩子几岁?”
老人这下不含糊了,斩钉截铁道:“十一!”
陈晚捂嘴偷笑,“宋姨,十八岁的怎么生出十一岁的呀,你再想想漱玉姐和小粱到底几岁了。”
可宋昭萍很固执,她把拖鞋踢到地上,还发起脾气来了:“我没老,记性好得很!”
她大力戳姜厌:“你跟她说,是不是十一?”
姜厌侧过身子,避开了老人的攻击:“是十一岁,不久前刚跟你说的呢。”
老人满意了,收回了试图点姜厌脑门的手。
问到了想要的信息,姜厌看向陈晚:“上个周宋昭萍是不是出过门?”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的语调很肯定。
“对,”陈晚回道,“上周张添忽然联系了我,说是漱玉姐想宋姨了,让我晚上领过去。那天晚上我把宋姨送到就走了,等宋姨吃完晚饭,我才把人接了回来。”
一切都明晰了。
左念晨就是十一岁。
所以那晚宋昭萍到604后,见到了向南枝。老人不认人,在张添的诱导下,她把向南枝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接过了张添手里包着她头发的红包,像发新年红包一样给了向南枝。
向南枝那时候想躲,老人说出了那句“不许躲,妈这红包包的大。”
——“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妈心疼。”
给红包的过程中,老人应该还问了向南枝孩子的年龄,或者听到了什么。
但总之向南枝被迫接受了红包,并且在老人走后花掉了红包里的钱——至于怎么花掉的,姜厌大致能猜出来,大抵是被张添威胁着从他手里买了什么吃食,然后被张添摁着把那些东西全吃了。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何漱玉报了警,背景里的咀嚼声,就是向南枝被迫接受诅咒的过程。
姜厌现在的所言所行,沈欢欢都能通过纸人听到,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只是还有个疑问。
她问姜厌:「我想不通张添手里的红包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先前何漱玉给宋昭萍的那个?」
姜厌觉得不是:「何漱玉既然想要诅咒断在她这里,她就该撕了那个红包。」
沈欢欢:「那张添手里的红包?」
「张添不是对303的朱欣云有恩吗,」姜厌回:「他要是有意卖惨,假装张小粱伤情又复发,说些为什么是自己的儿子遭这些罪的话,朱欣云很可能会把给她发短信的人的联系方式给他,教他如何让张小梁脱离生命危险。」
「这个红包应该是张添自己弄来的。」
沈欢欢没有问题了。
「我会立刻上报给局里,」她说道:「管理局拷问间里全是尚未投胎的恶鬼,派发红包的那个通灵师一定撑不住。」
姜厌倒是没沈欢欢这么愤怒,她平静地放下手机,准备向两人告辞。
她看向宋昭萍。
老人见姜厌看她,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皱纹叠成一层一层的,“上班去啊?”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落霞最后一缕余晖映照在老人的脸上,面部轮廓很柔和,依稀可见何漱玉的影子。
姜厌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宋昭萍现在对姜厌不再陌生,还把她当成了何漱玉,于是乐呵呵地凑到她面前。
姜厌低头问她:“你猜我多少岁?”
宋昭萍还记得刚才的对话,歪头想了想,回道:“十八。”
姜厌凑到她耳边:“错了,是三千岁。”
说完,她就直起身子看宋昭萍的反应,结果老人没有面色大变,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三千岁好啊,活得长,妈开心。”
*
直播间全当姜厌在开玩笑,搞笑程度不亚于六岁小孩整天盼着奥特曼拯救世界。
但他们都没有笑。
他们唏嘘于宋昭萍的话,唏嘘于何漱玉做出的选择,唏嘘她过于短暂的一生。
这起事件里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宋昭萍什么都不知道,并即将遗忘一切。
姜厌走出小区时,天色已经暗了。
沈欢欢与沈笑笑站在小区门口,沈欢欢看见姜厌,笑着挥了挥手,沈笑笑又蹦又跳的,嗓门响彻整个小区,头顶上的树叶都被她吓掉了两片。
“姜厌姐——!!”
姜厌躲闪不及,只能问两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吃饭的啊,”沈笑笑低头翻手机,脸上美滋滋的,“这块儿好吃的贼多,安平市最有名的炸串店就在六百米外!”
沈笑笑定好位,拐着姜厌的胳膊就要往前冲,姜厌莫名其妙被拉着跑了好几步。
“你想干什么?”姜厌皱眉。
“她家生意好,再晚点就要吃饭十分钟排队两小时了!”沈笑笑见姜厌站着不走了,是一万分的痛心疾首,“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沈欢欢提醒妹妹:“你还没有问姜厌姐想不想吃炸串。”
沈笑笑转头:“姜厌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炸串啊?”
姜厌:“…………”
沈欢欢也默了默。
“平时怎么没见你机灵,”沈欢欢的表情有些无奈,“还搞起文字游戏了。”
沈笑笑撅嘴:“可是我想请姜厌姐吃炸串。”
姜厌脸上的抗拒淡了不少。
何清源给她的钱还剩三千多,姜厌还没想好怎么赚钱,所以很容易被“请”这个字打动,
“那就走吧。”
“呜呜……嗯?”沈笑笑本来都做好被姜厌拒绝的准备了,哭腔都酝酿起来了,结果见姜厌答应得这么干脆,眼睛立刻亮起小星星。
沈欢欢眨了下眼睛,探究地看向姜厌。
如果没看错,姜厌刚才的表情明明有些抗拒?
姜厌侧过脸:“怎么了?”
沈欢欢摇头。
挑菜品的时候,沈笑笑不停往小筐子里放,直到菜品堆满四个筐她才恋恋不舍停下手,沈欢欢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沈笑笑骄傲挺胸:“我都能吃完!”
沈欢欢:“这可是你说的。”
沈笑笑:“当然!吃不完我就爬回去!”
【笑死,沈笑笑这个誓发的,她要不是看沈欢欢皱眉了,估计能把柜子里的串搬空。】
【不过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吧,感觉要浪费了。】
【双胞胎家里有钱,肯定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啊】
【嗯?很有钱吗?】
【她们的父亲可是沈东岸,华国顶尖建筑大师,江城房地产龙头,你说她们家有没有钱?】
…
【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我也不关注建筑和房地产啊…】
【那估计你是在社会新闻上看到的,沈东岸三年前被竞争对手捅了心脏,当场身亡。那阵子全国的报纸头条都是他,到处都在悼念,民情闹得非常凶。】
【我也听说了这事儿,当时闹得凶是因为沈东岸还是著名的慈善家,国家大旱那年捐了半数家当,平日里给山区修路建学校,绝对是有钱人里最有善心的那个。】
…
【不是,双胞胎家里既然这么有钱了,她们干嘛还来当通灵师啊?这职业动辄小命不保的。】
【楼上思想不正确了!心中有理想人类有未来,我们当然都是怀揣着爱和希望送鬼怪进轮回的!】
【哦,我是因为找不到工作。】
【……】
三人来的时候人还不多,所以上菜很快,等三人吃起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排起乌泱泱的长队。
沈笑笑把铁盘往姜厌眼前退,催促:“快尝尝。”
姜厌拿起一串裹满酱料的炸小白菜,刚咬了一口,心里最后那点抗拒也没了。
“很不错。”她实话实说。
沈笑笑的表情像是要飘了,她刚准备沾沾自喜一下,嘴里就被沈欢欢塞了一筷子金针菇。
沈笑笑不说话了,乖巧咀嚼。
姜厌和沈欢欢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总结了一下当前信息,归纳了逻辑链。
现在任务二,也就是“查明何漱玉的死因”基本完成了。
709的陈凝因为某些原因,在女儿陈然衣死后,试图报复303的朱欣云。
机缘巧合之下,她接触到一位通灵师,也就是短信的发起者。
在这位通灵师的帮助下,陈凝意图用发红包的方式给朱欣云下“咒”,让她害死自己的孩子,让她也感受痛苦的滋味。
王织花曾说十月十三号是李程的生日,这天陈凝曾去拜访,所以陈凝是在这天给朱欣云下的咒。
至于她给朱欣云发红包的原因可以有许多。
比如这天虽是李程的出生日但也是朱欣云接受二级手术的日子,作为发小,她给李程红包的同时也想给朱欣云一个红包,无论借口是什么,陈凝都给了朱欣云一个带着她头发的红包,之后,朱欣云花了红包里的钱。
十四号早上,诅咒应验,李程被热油烫伤,下午进入重症病房。陈凝认为报仇结束,当晚便以火灾的方式自杀了。
之后便是朱欣云在十四号晚上接到了短信,她在医院花坛拿了写了符咒的红包,把身上的咒传给了儿子的主治医生向南枝。
她把诅咒转给向南枝的理由很清晰——因为给医生塞红包不会被怀疑。
十五号早上,向南枝送女儿上学途中,没有注意到左念晨未上车,把她卷进车下。左念晨被送进医院后向南枝收到短信,并在第二天中午约了何漱玉。
向南枝选择何漱玉的理由,或许就如何漱玉猜测的那样,向南枝不是什么恋爱脑,不是想借机上位,她只是了解过何漱玉的性格,知道何漱玉会心软,会接受一个情妇的道歉,也会为了让对方安心而收下红包。
具体理由到底是什么,没有必要去查,总之诅咒在何漱玉花了红包里的钱后生效了。
十六号晚上张小粱在放学途中,右眼被醉汉的玻璃片捅穿,脑神经受损,生命急速流逝。
何漱玉这时收到了短信,在思考后,选择伤害自己。
十七号凌晨,她住进了母亲家。
因为母亲忘记关门,所以家里进了贼,又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因此她的伤并不致命,之后她选择掩盖住自己受伤的事实,假装诅咒失效,假装即使不转移诅咒,她的孩子也能活下来。
至此,这个诅咒没有再传播下去,没有孩子再受伤,也没有母亲再去经历痛苦绝望。
但何漱玉既然与张添朝夕相处,就不可能做到掩饰一切,最起码,她无法跟张添解释她的膝盖为什么受了刀伤,她为什么不去治疗,又为什么假装身体健康。
所以张添在各种线索里,发现了自己妻儿受伤的真正原因。
他要报复向南枝,但由于何漱玉什么都不说,且精神状态在“咒”的影响下每况愈下,所以他找了关系,根据时间线找到了把诅咒传给向南枝的人,也就是朱欣云。
直接询问必然不可取,所以十二月末,他诱发何漱玉发病,让她砸坏了学校的机器,之后假装破产,搬进了筒楼。
搬进筒楼后,他对朱欣云多有照顾,还托关系帮助李程解决了上学的问题,朱欣云对他无限感激,但又苦于无法报答。
终于在某天,在张添的有意诱导下,比如欺骗朱欣云说张小粱疾病复发,情况很不乐观,朱欣云想到了那条短信,所以把发短信之人的联系方式给了张添。
张添因此终于明白了转移诅咒的方式,之后诸多准备。
在这期间,何漱玉猜出了张添要做什么,为了不让张添在未来犯罪后逃脱罪罚,她开始未雨绸缪,比如在自己写的恐怖小说里埋下线索,还留下一个唱恐怖歌谣的洋娃娃,她希望调查者从只言片语中推出她与张添感情不和并且身患残疾,从而捋出所有线索。
上周,张添把向南枝骗来了家里,让她接过了宋昭萍身上的诅咒。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何漱玉向警方报警,因为张添就在身边,所以她在电话里并没有明说报警理由。
事实上,为了张添不会留下案底,不会对未来张小梁的求学工作有影响,何漱玉或许本就不会选择去明说。
她报警只是为了让张添有所顾忌,从而放了向南枝。
但张添没有顾忌。
何漱玉刚说了几句话,嘴巴就被张添捂住,而那时的向南枝也已经被张添摁着吃完了她被迫用红包里的钱在张添那里买来的东西。
于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那晚左念晨死得实在太快,没有等到向南枝再次转移诅咒。
之后向南枝离开了筒楼,她没有报警,她也没有理由报警。
左念晨的死在明面上根本与张添无关,她顶多报警说张添囚禁了她几小时,但那也是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再就是左念晨死后三天了。
那时候宋昭萍身上的诅咒已经被转移走,何漱玉不会再被诅咒影响,她的精神状态会逐渐恢复好,哪怕生理性地习惯发病,但只要她愿意放过一切,只要她闭口不言,那些自残与发疯的日子终会远去。
那时候,张小粱就会拥有和谐的家庭,最起码拥有表面和谐的家庭。
但何漱玉死了。
被狗咬死。
头七那晚,姜厌曾问过何漱玉的死因。
她说她想死,于是饿了恶狗三天,割了腕,用血引发出狗的凶性,一声不吭地被狗生生咬死。
问她原因,她的原话姜厌依稀记得。
——“自责愧疚…或许还有其他的情绪吧,我每天都很痛苦。”
她在自责愧疚什么呢。
觉得自己没有拦住张添?
觉得左念晨是被她害死的?
姜厌想起何漱玉在录像里说过的话,觉得她或许对自己有些苛刻了。
人本就十分复杂。
何漱玉既想让张添受到惩罚又害怕他受到惩罚,她既怕左念晨受到伤害又担心把一切都告诉警察后张添会锒铛入狱。
她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想让张小梁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但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又为自己没有那么努力地救下左念晨而痛苦愧疚。
她太纠结又太痛苦。
然而左念晨的死到底跟谁有关呢?
她最直接的死因,难道不是把何漱玉拉黑的向南枝,以及一心只想让她死亡的张添?
何漱玉在里面扮演一个太小的角色。
所有人都在犯错,她犯的错最少。
许久,姜厌停下了思绪。
“我吃饱了,”她擦干净嘴角的油渍,看向空了大半的铁盘。
沈欢欢这会儿也已经在漱口,只有沈笑笑秋风扫落叶般清扫盘子里剩余的炸串。
沈欢欢担忧道:“别撑到了。”
沈笑笑嚼着嘴里的苕皮:“哼哼,这些小意思,还可以再来盘炒方便面!”她问两人:“我们吃完饭干嘛去呀,做任务一吗?”
任务一是找到筒楼能量再次紊乱的原因。
但几人在调查任务二的时候,对这点可以说是毫无思绪。毕竟筒楼内死去的人都已经转世,唯一没有转世的陈凝,也在三个月前被林鑫九打散。
姜厌又确定了一遍:“林鑫九真的把陈凝打散了吗?”
沈欢欢:“打散了,把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烧了,林鑫九很早就加入管理局了,打散过不知道多少灵体,失误概率接近于无。”
沈笑笑补充道:“而且当时能量测量仪都恢复稳定了,绝对是散了。”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既然任务一没有切入点,不如先把任务二的逻辑链补充完整。
“查朱欣云对陈凝做过什么吧。”
她具体道:“查朱欣云到底做了什么,让陈凝把陈然衣害死了。”
*
从目前来看,去年十月至今,所有诅咒的锚点都在“母亲”身上。
通过诅咒母亲,让孩子受苦受难。
而最初的诅咒内容是通灵师根据陈凝的诉求构建的。
因此陈凝想要报复的是朱欣云。
毕竟如果她要直接报复李程,根本没必要把诅咒施加在朱欣云身上,在李程生日那天给他一个红包根本毫无挑战性,反而给朱欣云红包需要另外想些理由。
而陈凝为什么选择这个诅咒类型,合理怀疑,该诅咒的内容就是陈然衣的死亡原因。
陈然衣因陈凝而受难。
但如果陈然衣真是误食桌上的农药死亡,那就是陈凝全责,她完全没必要去报复朱欣云。
所以朱欣云必然在陈然衣死亡的事故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只是陈凝既然耗费如此心力去报复朱欣云,总该有个理由,一个或轻或重的理由。
所以朱欣云很可能就是让陈凝害死陈然衣的人。
听完姜厌的分析,沈笑笑举起手:“我有思路!”
姜厌不想听沈笑笑的思路。
沈笑笑见姜厌不理她,撅起满是油光的嘴。
沈欢欢很给自家妹妹面子:“好了好了,什么思路?”
“陈凝买的农药不是找人拼的嘛,”沈笑笑回道,“她会不会就是找朱欣云拼的啊,然后朱欣云把农药分装进饮料瓶,把饮料瓶给了陈凝。”
“这很符合姜厌姐说的呀——因为朱欣云,陈凝把陈然衣害死了。”
沈欢欢也想过这点,但还是摇了摇头:“如果陈凝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就应该知道这个行为下的朱欣云是无辜的,把农药摆在餐桌上的是她自己,决定拼团买农药的也是她自己,而且朱欣云与她是发小,不至于。”
姜厌和沈欢欢想的一样。
不至于。
如果只是如此简单,陈凝不至于对朱欣云施加那种程度的报复。
“好吧。”沈笑笑吐了吐舌头,戴好口罩和帽子,起身把账给结了。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沈欢欢思忖道:“我跟你们一起回去,王婶问起来,就说落了东西来取。”
“然后我去303问问朱欣云她与陈凝的相处细节,她要是不配合,我可能会用警察证。”
姜厌没意见。
越临近筒楼,那股腥臭味越明显,姜厌也拿出口罩戴上了。
等走到大门外,三人遇到了正往外走的林鑫九。
林鑫九戴着头戴式耳机,一手拎着垃圾,一手不知道在与谁发消息。他像是没看到三人一样,把垃圾一扔,哐当一声响,转头又回了筒楼。
谁都没有打招呼。
盯着林鑫九的背影,沈笑笑小声嘀咕:“又凶又没礼貌,也不知道他这两天在干嘛,感觉啥都没干,不如速速淘汰。”
“肯定在做事,只是我们不知道,”沈欢欢不觉得林鑫九什么都没干,“毕竟是榜前一百,在排位上比我们高太多了。”
姜厌:“他在做任务一。”
两人都看向姜厌。
姜厌笑了笑,没说下半句话。
——从林鑫九高涨的屠杀欲望来看,任务一他应该已经有了头绪。
*
晚上七点。
姜厌与沈笑笑回到604,沈欢欢前往303。
姜厌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怎么跟王织花打听陈凝的事情。
她丝毫没觉得林鑫九快完成任务一,而她对此暂无头绪有什么不妥。
林鑫九两个月前已经过来执行过任务,哪怕是没有入住暗中调查,优势也非常明显。最重要的是,只有他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抹杀掉陈凝,现场又有什么异常。
所以林鑫九在任务一上的高进展完全是情理之中,也在她预料之内。
不过姜厌还是没有做任务一的打算。
她准备先把任务二的逻辑链理顺,到时无论林鑫九的进展如何,她都不会被淘汰。
另一边,沈欢欢敲响了303的房门,是朱欣云应的门。
“谁啊,”朱欣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大概是李程放学了,她正忙着做晚饭辅导作业。
“是我,上午来的警察。”沈欢欢回道。
“哎哎,警察同志——”
紧接着就是几道快速的脚步声,朱欣云打开了门。
她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您怎么来了?吃饭了没啊?”
沈欢欢点了点头:“吃过了。”
“哎,进来说,这天黑了就冷了,”朱欣云把身子让了让,态度比上午好了太多。
沈欢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房间,“不用称您,我岁数不大,乱辈分了不好。”
沈欢欢画的妆偏成熟,朱欣云全当她是毕业不久的小警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乐呵着答应了。
“那警官你先等下,我那边还没给孩子盛饭,我去去就来。”
“好,”沈欢欢目送走朱欣云,转眼看向不远处瘦弱的小男孩。
这房子实在太小,没有隔间,房间里的一切一眼能看到头。
男孩毁了容的小脸正埋在一大捧盛开的蓝玫瑰中,鼻子小心翼翼地碰着花瓣,力度轻的像是怕惊动沉睡的蝴蝶。
注意到沈欢欢的视线,小男孩瑟缩了下肩膀,把脸全部埋进花里。
沈欢欢明白了朱欣云态度如此好的原因。
她上前轻拍李程的肩膀。
“别被花枝上的刺扎到了,会很疼。”
李程没有说话,很久才悄悄抬起眼睛,沈欢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怎么啦?”
“这捧花是姐姐送给我们的吗?”李程小声说,“妈妈说是个很温柔的姐姐送给我们的。”
“谢谢你妈妈的夸奖,”沈欢欢认真说道,“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
李程睁大了眼睛:“我的礼物?”
“是呀,因为你是一个会为妈妈摘紫色小花的小天使,”沈欢欢说。
李程愣了愣,小脸忽然红了。
他无措地扭了扭身子,他像是有些困惑,又有些害羞。
片刻后,他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玫瑰花丛里缓缓抬起脸:“可是我这样也可以是天使吗?”
他的表情有些苦恼,“童话书上说天使都特别好看。”
“当然可以,”沈欢欢摸了摸李程的头,“童话书上还说天使坚强又勇敢,你难道不坚强不勇敢吗?”
“我超级坚强!”李程攥起软乎乎的拳头。
“如果直到你的皮肤状态恢复稳定,你都可以这么坚强勇敢,”沈欢欢轻声说道,“到时就会有很厉害的医生出现在你身边。”
“只是那时候或许会很疼,他们会在你身上开几个口子,切下健康完整的皮肤,植在你的脸上。”
李程的眼睛亮起来:“我脸上的疤会全部飞走吗?”
“伤疤不会全部飞走,但会变得很淡很淡,”沈欢欢凑近李程,比划了一下,“要凑得这么近,才会看清楚哦。”
李程开心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在笑声响起来的瞬间,两人身后传来哽咽的哭声。
沈欢欢转过头,看到了掩面哭泣的朱欣云。沈欢欢曾全程看完朱欣云在医院的监控,目睹过她的崩溃绝望,知道她不是一个那么坏的人。
朱欣云无助摇头:“我查过面部植皮术,那笔费用实在太高了,我家根本出不起”
沈欢欢直接道:“我会出。”
朱欣云的话梗在喉咙,她愣愣看向沈欢欢,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么?”
“这个钱我会出,”沈欢欢说,“只需要您配合我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