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得到很多

天亮以后,他们在湖边看了一场雪下的日出,拍了照,打道回府。

“中午我要回去我爸妈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宁知远靠进座椅里,提议道。

一整夜他就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精神倒还不错。

“打算今天跟你爸妈说?”岑致森问。

“嗯。”

“那去吧,我们一起去。”

回家洗澡补眠,十一点时他们才出发,去宁知远爸妈家。

宁正和孙晓清做了一大桌子菜,准备给宁知远和岑哲过生日。夫妻俩对岑致森的不请自来并不意外,客气地将他迎进门。

“爸妈,你们别忙了,他是自己人,不用特别招待,要吃什么我们自己会拿。”宁知远制止住忙前忙后的他爸妈,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知远、岑先生,你们先坐,我去厨房把剩下的两个菜炒了,一会儿就能开饭。”孙晓清说,神色略不自在,回去了厨房那边。

岑致森也察觉到了,回头给宁知远递了个眼神,宁知远微微摇头。

宁正示意他们:“你们坐下喝口茶吧。”

喝着茶闲聊家常,宁正表现得比孙晓清自然些,对着岑致森同样很客气,比上一回岑致森来帮他们搬家更客气。

他不明着问,岑致森便也不动声色,自若地陪他聊起最近在看的一本国外小说。

这个话题宁知远插不上嘴,低头看了眼手机,一旁比他们早半小时到的岑哲发了条消息过来。

“爸妈好像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情,爸有个同事的女儿在岑安工作,估计听到了那些流言,刚他们旁敲侧击问我,我什么都没说。”

宁知远料到如此,回复:“多谢。”

孙晓清将最后一个菜端出来,招呼他们上桌。

虽然有些尴尬,但无论孙晓清还是宁正都极力克制着,没有主动开口问。

吃完饭切了蛋糕,岑哲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先走了一步,只剩下他们。

宁知远终于收到了他想要的生日礼物,——宁正之前答应的,给他买的一整套的典藏版四大名著。

他摸着那泛着纸香的书籍封面,忽然有些不好受,比起岑胜礼,在宁正和孙晓清面前他更开不了这个口,不想看他们失望难过。

孙晓清柔声问他:“喜欢吗?”

“嗯,”宁知远很仔细地将书装回去,跟他们道谢,“谢谢爸妈,礼物我很喜欢。”

岑致森拿出带来的相机,提议道:“叔叔阿姨、知远,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吧。”

宁知远笑提醒他:“你拍好一点啊。”

孙晓清和宁正也满口说着“好”,先回了房去换衣服。

岑致森陪着宁知远在客厅里等,雪停后出了太阳,宁知远伸手抓住一把窗外进来的阳光,给岑致森看:“还不算太糟糕。”

岑致森坐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抬起的手搭上他肩膀:“放心,没事的。”

他爸妈回来时,都换了身正式些的套装,头发梳得整齐,孙晓清还特地化了个淡妆。

岑致森让他们一家三口坐到沙发上,阳光最明亮的地方,为他们拍下了一张全家福合影。

“爸、妈,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宁正两口子看照片时,宁知远开了口。

孙晓清下意识不愿听:“不是说下午你们还要去岑家那边吃饭?也不早了,你们早点过去吧……”

“妈,跟你们说完我们就走。”宁知远坚持说。

宁正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说吧。”

“我跟我哥、岑致森,我们在谈恋爱,”宁知远说得直接,没再拐弯抹角,“我知道这事你们可能很难接受,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理解。”

他身边岑致森也说:“叔叔、阿姨,抱歉。”

孙晓清一愣,瞬间红了眼睛。

宁正涩声问道:“你们是认真的?”

宁知远:“认真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也最在意彼此,”他说,“爸、妈,对不起,除了我哥,我没法再喜欢别人了。”

宁正:“真的没有办法吗?”

“没有,”宁知远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孙晓清低声哽咽起来:“别说了,知远,你说什么对不起,根本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要不是我们当初没有看好你,让你被别人家抱走了,你也不会这样……”

宁正闷着头生气,气得却不是宁知远,而是他们自己。

如果当初他们能再小心一些,不眨眼地盯着孩子,或者能在孩子被抱错后第一时间发现,事情的结果必不会是这样,所以无论如今宁知远现在变成什么样,他们都是最没资格责怪的那一个。

宁知远设想过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他爸妈的反应会是这样,伤心又自责,唯独没有一句指责他的话。

他心里愈发不好受:“妈,你别这么说,这事跟你们无关。”

孙晓清流着泪摇头,宁知远坐去她身边,给她递纸巾。

“叔叔阿姨,你们不必这样,”岑致森试图解释,“抱错孩子这事大家都不想,不是你们的问题,跟我和知远的事情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你们不用把责任揽上身。”

宁正问他:“你们……你和知远,一直就这样吗?”

“不是,”岑致森知道他误会了,说,“也是最近才开始的。”

宁正闻言稍松了口气,既然话已经说开,他们夫妻俩便问起了一直想问,但找不到合适时机问的问题,关于宁知远这些年在岑家的种种。

宁知远抢在岑致森前头回答,只说了岑胜礼工作忙,他从小就和岑致森相处的时间更多,至于他在岑家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只字未提。nn

岑致森几次话到嘴边,犹豫再三还是算了。

从宁家出来,已经是傍晚。

“现在去扫墓估计来不及了。”坐进车中,宁知远看一眼腕表,五点多了。

“明天再去吧,”岑致森发动车子,“爸叫我们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宁知远点点头,靠进座椅里,目光转向车窗外,有些疲惫。

岑致森放慢车速,不时回头看他。

“你专心开车,”宁知远提醒道,“别看我了。”

“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实话?”岑致森问他。

“什么实话?”宁知远说罢便明白过来,“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的事了,难不成还跟小孩子一样找他们告状吗?说给他们听只会让他们更自责难过而已,算了吧。”

岑致森:“真不说?”

“不说,”宁知远摇头,“我爸妈同意我们的事情就够勉强了,要是让他们知道那些,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宁正和孙晓清同意了他们的事,虽没有明着说,到底妥协了,即便他们并不乐意。

比起那些不能理解、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们或许更不愿失去宁知远这个才认回来的儿子。

“还是心情不好?”虽然是疑问句,岑致森却说得笃定。

“有点,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宁知远说,顿了顿,问他,“哥,你说我俩是不是罪孽深重,让爸和我爸妈都这么为难失望?”

岑致森:“你自己觉得呢?”

“可能吧,”宁知远看着车窗外灰蒙蒙又开始下雪的天,片刻,又笑了,“算了,罪孽深重就罪孽深重吧,下地狱也有你陪着一起。”

“嗯。”岑致森没再说别的,开着车子驶入雪雾里。

回到岑家已经快六点,停车时岑致森忽然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爸离婚了。”

宁知远目露惊讶:“真的?”

“就前几天的事情,”岑致森说,“钱给了不少,她毕竟为爸生儿育女、跟了爸这么多年,不过这次确实触到爸的底线了。”

他俩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许岚功不可没,他们自己无所谓,岑胜礼却生了大气。

当年娶许岚进门就不是岑胜礼的本意,喝多后的一个错误,对方又怀了孕,只能负起责任。

宁知远唏嘘道:“当年我回国时,爸另娶小妈,家里多了新的弟弟妹妹,你也在外头有温柔乡,剩我一个人,那时我就觉得,自己根本是个多余的。”

“不是什么温柔乡。”岑致森无奈说。

宁知远:“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岑致森:“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是不是挺矫情的?”宁知远自嘲道,“我那时也二十好几了,还会在意这些。”

“在意也正常,”岑致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说明你是个正常人,有情感上的需求,你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没有不承认,”宁知远坦然道,“哥,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你跑不掉的。”

岑致森点头:“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我很乐意。”

宁知远笑了:“我不会客气的。”

岑致森:“不必。”

说了几句话,他们下车进家门。

家里没外人,除了岑哲,也就岑聪和岑菲,两个小孩一看到他们就主动来打了招呼,乖乖叫“哥”,再不敢咋咋乎乎地乱说话。

岑胜礼的亲自管教果然有用,非但是岑菲,连岑聪现在也老实多了。

宁知远有些乐,这样也不错,有这两个小的陪着,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岑胜礼以后一个人在家会寂寞。

岑胜礼让管家安排了一顿很丰盛的生日宴,还准备了蛋糕,说要给宁知远和岑哲过生日。

“那天你哥说起来,我才意识到这事一直是我忽略了,从小到大都没给你过过生日,”饭桌上,岑胜礼和宁知远说起这些,分外自责,“现在补似乎也晚了点,但能补还是尽量补吧,以后每年今天,有空就来家里吃个饭。”

宁知远其实没想过岑胜礼会说这些,他心里最后那点不平也在这几句话之间消散:“好,谢谢爸。”

岑胜礼很高兴,叫人来倒酒,让他们都陪自己喝上一杯。

宁知远和岑哲互道了生日快乐,其他人为他们送上生日祝福。

家中氛围难得这么和睦。

吃完饭,岑胜礼将他们全部叫去书房,包括那两个小孩。

他的律师已经到了,拿出了几份文件,宁知远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岑致森之前说的分家产的事,就是今天了。

但岑胜礼没有叫他的那些弟妹来,显然没有考虑他们的份。

宁知远有些意外,用眼神询问岑致森,原以为以他们爸的个性,多少都会分那些人一点。

岑致森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递给他看。

“爸之前是考虑过给他们一些,现在好像改主意了。”

岑胜礼平静说:“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这大半辈子都在赚钱,忽略了家里,现在挣得这么多家底留着也没什么用,直接都分给你们吧,也免得等以后又闹出什么矛盾来。”

剩下的交由律师帮他说,他所持的岑安股份,七成会转到岑致森名下,两成给岑哲,剩下的岑聪和岑菲各半。其他的个人资产,包括不动产、现金、股票、债券那些,则是由岑哲、岑聪、岑菲和宁知远四个人平分。

除了两个小孩的那份等到他们成年再过户,其他三人的会立刻安排办理手续。

宁知远当下便想拒绝:“爸,我就不要了吧。”

岑胜礼的个人资产,即便不算岑安的股份,他名下还有数间大小公司的持股,加上其他的东西,几百亿少不了,分成四份也很多,宁知远并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拿这些。

但岑胜礼不想听他的:“你是我养子,跟其他人是一样的,东西是我的,我想分给谁就分给谁,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是帮你哥拿他的那份吧,想要我同意你和你哥的事情,就得听我的。”

宁知远还想说什么,岑致森一只手贴上他后背,制止了他更多的话。

岑胜礼打定了主意,是不会听他的。

宁知远只能作罢。

因为喝了酒,他们不得不在这里留宿一晚。

宁知远走进花园里,漫步在那些灯带间的花草丛中,有些心不在焉。

岑致森跟出来,拿了件外套帮他披上:“外头冷,别一会儿着凉了。”

宁知远停步看向他:“哥。”

“有心事?”岑致森问,“是不是觉得拿了爸的东西,就在我面前低了一头?”

宁知远实话说:“是有些。”

“不用想太多,”岑致森安慰他,“爸给你,你就拿着吧,大不了以后多投些钱进致远,算我们两个一起的份,你的野心应该也不只是做基金和简单的财务投资吧?”

宁知远:“你这也知道?”

“你都说了,我们最了解彼此,”岑致森笑了笑,“有野心是好事,我也等着致远发展壮大超过岑安的那一天。”

宁知远:“你信有那一天吗?”

岑致森:“信。”

宁知远被他说服了:“哥,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今天才发现,我得到的其实挺多的。”

他说的并非金钱和物质,而是关于爱,无论亲情还是爱情,他曾经渴求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如今都有人给了他。

“以后还会有更多,都是你的。”岑致森说。

宁知远笑了起来,夜星散落他的眼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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