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裴辰景知道蒋廷不会立刻走,所以他没有走到窗边去拉窗帘,沉默地靠在门上。

蒋廷太让他意外了,裴辰景忍不住想很多,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明明在一起的时候过的都不快乐,分开了却又要纠缠不清。

室内的温度很快让他觉得燥热,手心里甚至出了汗,他这才拉开羽绒服的拉链,要挂在衣架上时忽然顿住,为什么之前在车上的时候他根本没觉得热?

这件事完全被他忽略掉了,现在意识到再去回想,才发现一路上蒋廷都没有开暖风。

他不觉得蒋廷会忘记开,明明在车外拉扯的那一段时间足以把人冻透了,但蒋廷上车后反而把暖风关掉了。

裴辰景攥着羽绒服的手紧了紧,他不愿意自作多情地认为蒋廷是预料到那种情况下就算他热了也不想费力脱衣服,但他再也找不到别的借口来解释。

那么冷的天,估计蒋廷要感冒了,裴辰景低叹一声把衣服挂好,又想起来蒋廷以前很少生病,每次他念叨着要蒋廷多穿点衣服时蒋廷都会觉得麻烦,皱着眉说自己不会感冒。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赶走,过了会儿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远去才从窗户向下看,那一处车位已经空了。

蒋廷确实感冒了,病的还不轻,当时只觉得后脑发沉没有在意,第二天体温直接飙升到三十九度,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又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才好全。

他不常感受到生病的滋味,刚开始觉得头疼时还以为只是没有睡好导致的,然而吃了药后太阳穴还是一跳一跳地疼,烦躁地站起来时没防备腿一软眼前发黑,要不是扶住了桌子差点就跪了下去。

秘书见他脸色难看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大夫看着体温计皱眉,蒋廷这才知道自己在高烧。

打针的过程里他睡了一觉,但睡了一觉并没有太大好转,反而将身体里的不适全都激了出来,肌肉隐隐地泛着酸疼,没有确切的位置但就是哪里都不舒服,连骨头都是酸的。

蒋廷看了看手上已经摘了针贴着止血棉,或许是他睡觉时扯到过针头,针孔周围青了一小片,按上去钝钝地疼。

没来由的,蒋廷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过的情绪,原来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都会跟着变得脆弱,

会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被关怀被在意,可空荡荡的病房里此刻只有他和秘书,蒋廷闭了闭眼想起了裴辰景走前也生过一场病。

裴辰景生病的次数较他来说多的多,每年都会有一两次,但他印象里却很少留下裴辰景生病时的样子,裴辰景总是会怕把病毒传染给他所以躲着他直到痊愈,他也就从来不知道裴辰景是否也总是一个人去看病。

最后那一次,是裴辰景鲜少在蒋廷面前露出的脆弱,那时候他应当是很难受的,而他从自己这里却只得到了一句责备。

怪不得他要走,蒋廷心里酸酸地想,要是那时候自己没有那么袖手旁观,要是那晚自己能陪着他去医院,是不是他就不会走的那么决绝了。

蒋廷的手虚虚地握了握,他真的后悔了。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如此冷漠的人,可以面对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直到今天他才感同身受,关于他们之间,裴辰景替他作弊了那么多次的答卷,他还是考了零分。

年前的那段时间蒋廷又去过裴辰景的城市很多次,但都没有去见裴辰景,或者说没让裴辰景看到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连病情都会觉得轻了许多。

他在离裴辰景不远的地方买了房,原本是想要靠的更近一些的,但那样难免会被裴辰景发现,他并没有要跟踪监视的意思,只是想要多看他几眼。

签完购房合同后蒋廷才觉得有些紧张,他看着桌上被他放回原位的他和裴辰景的合照,手指放在裴辰景的脸上蹭了蹭。

照片上的裴辰景笑的满足,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眼里跟星星似的,脸微微朝他那面侧着,那是自然流露出来的毫不修饰的喜欢。

以前蒋廷很少注意到这些,现在想起来,裴辰景在他面前时总是这样的,好像他对于裴辰景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了不起的人,总是喜欢偷拍他又故意被他发现。

他不懂拍那些照片能有什么用处,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又何必隔着屏幕去看那毫无意义的一瞬定格呢,可裴辰景乐此不疲,蒋廷却拒绝在自己的相册里留下那些徒占空间的东西。

当他发现自己除了那张合照再找不到任何裴辰景曾属于自己的证据时他才明白,那是裴辰景小心翼翼的占有欲,是自己该给却没有给到的安全感的缺失。

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看到更多裴辰景的样子,将他能找到的裴辰景的一切照片全都打印出来摆在家里,甚至还有他上学时期的证件照,时隔久远有些模糊,那是记忆里的裴辰景,是刚刚开始喜欢他的裴辰景。

曾经被裴辰景收进垃圾袋里的东西蒋廷也都拿出来循着记忆一一放回了原位,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做这些的时候蒋廷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空洞麻木,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都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

第二天蒋廷要出差去一趟札幌,收拾行李时他将合照也放进了行李箱,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他每晚睡前和早上醒来都必须要看到才安心。

札幌刚下过雪,这是全世界雪最多的城市,蒋廷一出机场满目都是亮眼的白,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很松软。

他们下榻的酒店里有温泉,工作告一段落后别人都去放松,蒋廷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低头从窗户里看到外面的一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微微愣神。

裴辰景以前也很喜欢玩雪,每个冬天下雪的时候他都会给蒋廷打电话,很兴奋地让他看窗外,蒋廷站起来看了一眼就不再关心:“下雪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你要不要下来玩雪?”

“不要,冷。”

蒋廷从来不觉得雪有什么好的,落在身上冰凉刺骨,下的太大还会堵车,等到太阳一晒融化后再结冰就会变成安全隐患,快要消融的时候全都变得脏兮兮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裴辰景请不动他就自己堆雪人,他每年都这么玩,堆出来的雪人很像样,圆滚滚的脑袋上有鼻子有眼,他往冻僵了的手心里哈一口热气然后摸出手机拍了一掌照片发给蒋廷说:“这是我堆过最好看的雪人。”

蒋廷实在不擅长品鉴雪人的美丑,淡淡地回了个“嗯”。

过了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裴辰景发来的照片,只不过这次照片里没有雪人,是雪地里裴辰景用木棍画出的一颗很土地爱心,两侧还有几个字母,蒋廷辨别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姓名拼音首字母。

那时候蒋廷觉得他幼稚极了,总是做一些小孩才做的事情,然而他此刻忽然就忍不住下了楼,找了处没有被人踩过的角落蹲了下去,小心地抓起一些雪来,确实很凉,但他不想松手。

他试着把雪团成球,手心的热度很快就被雪吸走变得僵疼,原本就没什么经验此刻更加笨拙了,雪球在他手里怎么也不圆,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原来其实是很难的。

蒋廷连工作时都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过了,他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在小点的那个雪球上做出眼睛鼻子来,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费劲了力气最终也只做出来不到膝盖那么高的雪人,歪歪扭扭怎么看都不如裴辰景做的好看,但就是让他鼻子发酸,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如果裴辰景能看到这么大的雪会很开心的吧,如果他也在,肯定能堆出全世界最好看的大雪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裴辰景对他笑了,蒋廷蹲在雪人面前咬着手背,滚烫的眼泪落在手上很快变得冰凉。

酒店的工作人员小心地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蒋廷摇了摇头,看看雪人又改口问:“有没有保温箱和冰袋,要大一点的,能装下这个雪人那么大的。”

他通知了同行的人员,将原定于后天的归程改成了今天,为了方便拿保温箱连行李箱都没拿,只带上了那张合影。

裴辰景看到他时他正倚在墙上闭着眼,昨天到达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就在外面等了半宿,看到裴辰景后立刻站好,眼巴巴地看着他瞧他的脸色。

裴辰景快要气笑了:“你这是想玩角色转换还是情景再现?觉得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重演一遍我就会心软?”

蒋廷被他两三句话刺得手抖:“不是,我只是想给你看看雪人。”

裴辰景挑眉看了看四周,近期没有下过雪,哪里来的雪人。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蒋廷把手中的保温箱捧到他面前打开了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箱雪,将一个很丑的雪人围在了中间。

“我去札幌出差,那里下了很大的雪,只是我堆的雪人不如你的不好看。”

蒋廷声音哑的厉害,路上颠簸雪人本就不太好了,缺鼻子少手的,为了不让雪人融化蒋廷甚至没敢站在楼道里,一直在外面等着,冷的受不了了就进去缓一缓再出来,生怕箱子被野猫野狗的碰了。

寒风将他的脸和手都冻得红肿,裴辰景心中发涩,看着蒋廷递箱子的动作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雪人:你清高,你追老婆拿我送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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