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晚上──
在纱雾的房间里，进行著我跟纱雾的对谈。
这不是脚本会议，而是家族会议……不，应该说恋人会议才对。
这是不管是哪里的夫妻，还是哪种情侣，自古以来进行过无数次的重要仪式吧。
推心置腹地交谈，解决问题，建构起更加亲密的关系。
「纱雾，我啊……」
我对促膝坐著的纱雾开口说：
「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纱雾「……嗯」地回应，并微微点头。
「……我也有好多话，想对哥哥……说。」
她身穿女仆装扮，在不勉强自己的情况下这么说。
「这样啊。」
我也露出微笑回答。
「……那这样，就照顺序说吧。」
「嗯……跟平常一样。」
「是啊，跟平常一样。」
我们温和……又平稳地交谈。
跟平常一样……啊。
这么说来，是这样没错。
第一次跟纱雾交谈，也是在这个地方吧。
──我是！写了《转生银狼》的和泉征宗！
看到《转生银狼》的完结纪念插画，知道纱雾的真实身分事情色漫画老师，了解其中真正含意的那一天。
在这个从见面以后就一直没有开启过，当时被称为「不敞开的房间」的纱雾房间里。
我们兄妹，第一次好好看著对方的脸来进行交谈。
在那之后经过一年以上的时间──
「我们好几次像这样对谈呢。」
「嗯，好几次像这样……讨论著梦想。」
「也有吵过架。」
「那大多都是哥哥不好。」
「没这回事吧。」
「就是有。」
「你才是吧，老是在这个房间引发骚动。」
「很愉快对吧？」
「算是啦。」
实况转播时，忘了关掉摄影机差点暴露真实身分。
把同班同学带进来后竟然脱掉对方的内裤。
穿著夏日祭典的服装，在这里吃棉花糖。
待在这个房间里头，然后透过电脑出门前往各式各样的地方。
跟世界上最可爱的家里蹲妹妹之间的故事，总是以这个房间作为舞台。
纱雾引发的骚动，我总是被耍得团团转──
每一次骚动，都让我们的关系逐渐产生变化。
羁绊也越来越深。
那真的很愉快。
所以今天，也要那么做。
「首先，我有事情要向纱雾道歉。」
「呜哇，这绝对是我会生气的事情……」
「嗯……我想是那样没错。」
「唔……」
纱雾鼓起脸颊，眯著眼说：
「你说说看。」
「昨天啊，纱雾你们……不是在客厅聊恋爱故事吗？」
「…………」
「那时候，其实我也在旁边听。藉由爱尔咪的引路。」
「咦咦咦……！是、是从哪边开始听……？」
「正好是从纱雾开始讲喜欢我什么地方的时候听起。」
「啊啊啊啊啊啊～～！」
纱雾满脸通红地大喊。她用手压住发烫的脸颊，嘴唇也整个瘫软下来。
「因、因为是『哥哥不在的地方』人家才讲出真心话的说！我一直讲些太过羞耻所以绝对没办法直接讲出口的话耶！」
「我全部听见了，抱歉。」
「怎么可能光道歉就算了～～～～～～～～～～～～～～～～～～～～！」
纱雾眼角泛著泪光，不断敲打我的头。
「讨厌！真真真、真是的！哥哥是笨蛋！」
「好痛，很痛耶。」
「因为对象都是女孩子，人家才讲得那么高兴的啊～～！竟然跑来听真是太狡猾了！为～～什么哥哥老是做些让我觉得很羞耻的事情～～～～～～～～！」
因为很可爱。
虽然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但不只是这样。
「纱雾讲的恋爱故事是什么内容！这无论如何我都会很在意嘛！你如果站在相反立场，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吧！」
「呜呜……虽然是那样没错！但你这不是被骂的人该有的态度！」
「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全力对妹妹下跪磕头。
很厉害吧。这种体验，普通的人生可绝对遇不到。
不，讲真的……这是第几次向妹妹下跪了啊？
「请你原谅我！」
「…………………………原谅你。」
「喔喔！」
「可是，会暂时记恨一阵子。」
那不就是没原谅吗？
女孩子就是会有这种情况呢。
不过，这是我不对。得接纳这点，继续道歉下去……
当我默默低著头时，位在天上的妹妹大人，降下这样的话语：
「……所以？」
「啥？」我抬起头来。「所以……这是指？」
「你有什么想法？那个……就、就是……听了我的……恋爱故事。」
「喂、喂喂……这意思是……要我陈述感想吗？就是听了『关于喜欢我什么地方』的想法？」
「没、没错。」
纱雾移开视线，噘起嘴唇说著。
「这样才真的是羞死人了吧！」
我放声大喊，于是纱雾也不服输地大声说：
「别、别管那么多啦──快说！你擅自听我讲那些情话──有什么想法！」
「我的脸都快要喷火了啊！」
顺势讲出口的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
「太过高兴又很害躁，感觉好像快晕过去……！甚至连京香姑姑穿那半透明睡衣的模样都快从记忆中被吹跑了！」
「色鬼！你在看哪边啊！」
啪！我的脑袋挨了一记手刀。
我有一瞬间感到胆怯，但轻轻按著被打的头部后继续说下去。
「纱雾会像那样──爱慕我到那种程度……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哥哥你喔。」
纱雾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眼瞪著我。
「『自己喜欢纱雾的心情』绝对要强上许多，你绝对是这么想的吧？」
「嗯……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唉……真是笨蛋……明明都听过我的告白了。」
──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相遇的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跟两年前初次相遇时比起来，我现在更加更加喜欢你。
──谢谢你愿意喜欢上我。
──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这让我非常非常地……开心。
──请你跟我交往。然后……
──将来有一天，请让我成为你的新娘。
啊啊……
「……说得也是。我从纱雾那边……接受到热烈的……爱情告白了。」
「被、被这样重新提起……啊呜呜……」
纱雾全身上下，都冒出彷佛刚洗好澡的热气。
「人家明明是用尽全力说出口的……」
接著，她抬头看著我……
「我讲的话……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没那回事。」
我摇摇头，表达强烈的否定。
「我当然不是忘掉，也不是怀疑纱雾说的话……即使如此，我仍旧认为一定是自己喜欢的程度比较强烈。因为，我就是如此喜欢著纱雾。」
「……我想要冰枕！好想把脑袋跟脸冷却一下！」
由于太过害羞，让纱雾用双手摀住脸庞。
我毫不在意，继续一脸认真地说：
「纱雾，你要仔细听啊。我是认真这么说的。」
「就是你认真这么说才会变成这样啊！咳咳咳……」
纱雾呛到了。她大动作地说：
「可、可是！这样你就懂了吧？我、我对……对哥哥……才、才是最喜欢的──」
「不，这很难说吧。」
「咦咦！」
「我觉得果然还是我比较喜欢纱雾。」
「哥哥，你刚才都在听我讲些什么啊？」
「纱雾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加更加喜欢我──这一点有确实传达过来，我也能清楚理解。」
「那、那这样……」
「可是，即使听了这些……我认为还是自己比较喜欢纱雾。」
「噗噗！我才比较喜欢哥哥！」
「不，绝对是我比较喜欢你！」
「我才比较喜欢！绝对绝对是我比较喜欢嘛！」
「咕唔唔……你也是个讲不听的家伙呢！」
「你才是！」
不毛的争论持续了一阵子──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然后突然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回过神来。
「………………………………」
「………………………………」
「……这、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嗯、嗯……」
我们……这是多么羞耻的情侣吵架啊……
两个人一起脸红起来。
……这会是一辈子的羞耻吧。
哪天就突然想起来，然后每次都会陷入苦闷。
「不过，那个……就是……」
我强硬地修正话题。
「这次的事情……确实让我比以前……更加理解纱雾对我的心意。」
「真的吗？」
纱雾对我投以怀疑的眼神。
「嗯，是真的。所以，该怎么讲……」
我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同时这么说：
「我感到非常开心，也相当害羞，回到房间以后还苦闷了一阵子……」
「嗯、嗯……听得我也快苦闷起来了……」
「可是，突然冷静下来时──就变得害怕起来。」
「害怕？害怕什么？」
纱雾微微侧著头讯问。
「就是我们的梦想。我非常非常喜欢纱雾……痛苦的事情我想要帮你全部赶跑……想要让你欢笑……想要让你比现在更加幸福，于是诞生了梦想。」
──让它成为我们两人的梦想吧。
「由我们两人开始的梦想，逐渐变得庞大起来……变得似乎触手可及……每天都很忙碌，很快乐……可是，万一──失败的话呢？」
我不禁颤抖。
「全部都会白费掉。」
「纱雾喜欢我的程度，远比我至今所认为的还要强烈……两人的梦想里，也赌上了许多事物──既然如此！为了想让纱雾幸福而开始的梦想……一定会让你感到哀伤，让你哭泣。我想要去做的事情，全部都会倒转变成反效果！」
「……哥哥。」
「我很害怕这件事。」
「所以……今天早上的神情才会变得很奇怪……？」
「……嗯，对不起。」
以前因为某件事，让我开始躲著纱雾时。
明明都让她感到那么不安了……这次却又重蹈覆辙。
「真的是喔……」
「………………」
我低著头，双拳压在膝盖上头。
自己的肩膀在颤抖这我也有自觉。开口说出来后……我又变得害怕起来。
说真的，我实在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这种没出息的样子……
这时。
「真拿你没办法呢，哥哥。」
一股轻柔甘甜的香味，还有柔软的感触将我包覆起来。
「咦？啊……纱、纱雾？」
看来我的脸似乎是被她拥抱住。
噗通噗通鼓动著的心脏声，是纱雾的还是我的呢──两者混合在一起，已经搞不清楚。
「你是那么地……不想让我哭泣呢。」
她在我耳边低语著。
「是那么地……不想让我感到哀伤呢。」
「……是啊。」
「好高兴。」纱雾每次低语，都让我背脊为之颤抖。「可是，我也一样。」
「纱雾也……一样？」
「嗯，我也……不想让哥哥哭泣，不想让正宗感到哀伤。所以……会害怕梦想失败。会害怕──越来越接近梦想实现。」
我有强烈的共鸣，因为这是我无法顺利化为言语说出来的部分。
「从最初开始，我就一直这么想著。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哥哥非常非常喜欢我……为了我而想要实现梦想。」
「这样啊……」
说得没错。我昨晚感到的恐惧，纱雾从更早以前的阶段就已经在背负了。
「我们的梦想，是非常沉重的喔。到现在才察觉……你真的很迟钝呢。」
……这根本无法辩解。
纱雾温柔地抱著我的头。
「……没关系喔。就算很沉重，就算很恐怖，我们两人也会在一起。」
「……嗯。」
「即使未来发生多么严重的问题……我都会让哥哥获得幸福。」
纱雾把跟以前相同的台词，这次对著我再说一次。
我感觉到内心被温暖的事物给填满。
也感觉到恐惧缓和了下来。
「所以……哥哥要让我获得幸福喔。」
「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让纱雾获得幸福。」
「……嗯……只有这样？」
「不。我也……会让纱雾为我带来幸福。」
「嗯！」
总算听到想听的话了──这就像是那样开朗的声音。
纱雾彷佛像在对待年幼的弟弟般，她把手摆在我的肩膀上，缓缓往下压。
她的微笑，就在我眼前。
「哥哥。」
纱雾轻轻伸出小指头。
我也「嗯」地点点头。把自己的小指，跟她的小指缠在一起。
「「约好了。」」
那是要互相疗愈对方的温柔约定。
两人一起勾了小指。
「……看，已经不害怕了吧？」
「已经不害怕。不……虽然会怕，但已经没事了。」
因为我又再次喜欢上纱雾。
即使梦想破灭，我也很清楚我们两人会一起跨越难关。
「那就好。」
「谢谢你，纱雾。」
「不客气。」
她嘻嘻地笑了。这时纱雾发出「啊，对了。」的开朗声音并拍著手。
「我来对哥哥施展朋友教的『魔法』好了。」
「那是什么？」
「呵呵，好啦好啦──那这样，你到那边床上仰倘著。」
「……这是要开始做什么啊。」
纱雾这家伙，真亏她敢让我躺到自己的床上……
每次都会变成危险的发展呢……京香姑姑现在应该不在家吧？
「来嘛，快点快点。」
纱雾催促著有点不甘愿的我。结果，我还是只能照她说的去做。
这就是所谓，爱情是盲目的吧。
「这、这样吗？」
我按照指示，仰倘在纱雾的床上。
「闭上眼睛。」
「………………」
她真的很喜欢要我闭上眼睛耶。
「快点。」
「好好好。」
我按照命令闭上双眼。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当我抱持七分期待，三分不安的心情时──
就发觉腹部有个柔软的事物压上来。
虽然不会重……但这重量很熟悉。
「喂、喂喂……纱雾？」
当我在意地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充满破坏力的情景出现在眼前。
纱雾整个人骑到我的腹部上。
「啊，我还没有说可以睁开眼睛。」
「这、这是在干嘛？」
「哼哼……看了就知道吧，我骑在哥哥身上。」
照这样看来，她跟往常一样没别的意思吧。
只不过纱雾啊，这个姿势……是不是很危险？
纱雾的全身都纳入视野里，光是这样往上看就让人脸红心跳。
隔著一块布料，大腿的感触就……
如果这是恋爱喜剧轻小说的话，女主角会使用「这个姿势」，一定是故事到了后半吧。
「那个……纱雾？这就是，魔法……？」
「嗯。用这个姿势──────再这样。」
啪，我的脸突然被甩了个巴掌。
「好痛！什──什么……」
我搞不懂这什么意思，只能感到困惑。？？？？？什么？为什么我会被纱雾甩巴掌？
搞不懂这什么意思……身穿女仆装的妹妹骑到我身上，然后突然动手打人……
真的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啊！
「呼～」
纱雾露出完成使命的表情说：
「照我听来的内容，这样似乎可以让男女的羁绊变得更加深厚。」
「这种随口胡诌的话，你是从哪边听来的？」
「是个叫小桐桐的女高中生朋友，她说是靠这招才能让喜欢的人陷入热恋。」
「这只是因为那个男生很M而已吧！」
被女孩子骑到身上甩巴掌就陷入热恋，真是难以想像的变态！
受到我全力吐嘈后，纱雾用好像很懂的态度点点头。
「也有那种可能性。可是，因为她炫耀得太有自信……所以我姑且试一下。」
「啊，是喔。」
「所以──如何？有效果吗？」
纱雾天真无邪地这么问。
怎么可能会有！虽然很想这样大喊……但实际上……
「说不定……有效果。」
「果然哥哥也很M吗？」
「什么叫做果然啊，才不是。只不过──像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甩巴掌后，总之就不会再跟对方客气了。如果想要推心置腹地讲话，这样说不定是不错。」
「嗯嗯。」
而且……紧贴度很高，让人产生色色的情绪。
不过这实在不敢说出口，取而代之的……
「嘿咻！」
「哇！」
我猛力抬起身体，把纱雾的脸抱到自己胸口。然后就这么仰躺下去。
「哥──哥哥！怎、怎么了！」
「这是回礼。」
拥抱她脸庞的双手，温柔地使力。
紧贴度明明比刚才还要高，但是邪念却逐渐变得薄弱。
只有怜爱的心情，从内心满溢而出。
当我轻抚她的头时，纱雾做出像是闹脾气的动作。
「唔……又把人家当成小孩子……」
「我说过这是回礼吧。总觉得我老是向你撒娇，明明比较年长又是哥哥。」
「因为哥哥会让人想要给你撒娇嘛。」
「作为女孩子给我的评价，这是好还是坏呢？」
感觉似乎不算好评价，我的矜持发出巨响并且开始崩塌。
沮丧地叹口气后，纱雾「嘿！」地用手指捏住我脸颊的两侧。
由于被捏住的关系，让我发出「乾嘛啦」的奇怪声音。
「……我也要回礼。」
「？」
当我还没能理解她的意图时，纱雾就这样用很自然的动作，从我那松缓的拘束中逃脱。然后婉转地……变成将我压在底下的姿势。
接著……
「──────」
咚咚。
用双手往我仰躺的脸旁边敲打。
这是跟平常不同意思的──敲地板。
纱雾那露出妖艳笑容的脸庞，就近在眼前。
「……有吓一跳吗？」
「嗯……难道说……这也是魔法吗？」
「不是喔。」
纱雾稍微摇摇头，视线完全没有改变。
她笔直注视著我。
「我一直想试试看这种情境。因为平常都是我在感到害羞──偶尔这样，也不错吧。」
「是──吗？」
我有股奇妙的预感，这让嘴里迅速变得口乾舌燥。
无法好好说出口。
当我陷入沉默，纱雾就也什么都不说。
「……………………………………………………」
「……………………………………………………」
在这意义深远的沉默之中，我们暂时注视著对方。
这时我注意到。
纱雾的脸庞正微微地……靠近过来。
「咦？咦？」
像是对我的不知所措感到愉悦，纱雾她……
「呵呵。」
发出嫣然的笑声。
「喂、喂喂……纱、纱雾？」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不算违背……跟小京香的约定吧？」
每当纱雾说话时，她的呼气都会碰触到嘴唇。
娇小上唇的动作，吸引住我的目光。
甘甜到彷佛让人麻痹的香气，让我陷入酩酊。
缓缓地，慢慢地……彷佛要使人焦急般，她的脸庞靠近过来────
「────────」
我像少女般紧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候。
「恋爱喜剧就到此为止！」
有如雷鸣般的声音轰响，阳台的窗户被打开来。
如同要切断甘甜气氛般现身的……
「小妖精！」
是身穿红色服装的金发美少女──山田妖精。
「呼呵呵呵……」
她保持著打开窗户的姿势，无所畏惧地笑著。
「征宗！纱雾！让你们久等啦──主角在此登场！」
妖精用开朗的声音大喊，并大动作地往旁边挥动手臂来虚张声势。
然后，即使理解了一切还是挺起胸膛……
「本小姐前来逆转战局啦！」
威风凛凛地预告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