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更 剥橘子

宋吉祥年少时做过街溜子,二十郎当岁蹲过笆篱子,这样的人在社会中的普遍印象应该是吃喝嫖赌样样均沾。可宋吉祥却恰恰相反,纯洁的如同没上过轿的羞涩大姑娘。他曾一度想标榜自己,可挖空心思也没想到合适的词,但凡他多读点书,知道《爱莲说》,估计每天都会叨念周老爷子好多回。

入夜,酒吧。

宋吉祥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坐在深暗的一角浑身不自在。进来他就后悔了,酒太他妈贵,这里喝一棒子,够家里喝一提的。

宋吉祥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好歹也爱面子,为了一张脸,他没扭头就走,叫了最便宜的啤酒,喝一口心疼一下。

男人衬衣袖口挽起几分,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慵懒不羁的靠在沙发里,修长的指尖落在沙发扶手上轻敲,整个人瞧着不正经中又透着几分聊赖的性感。

在拒绝了第四个前来搭讪的女人后,宋吉祥决定喝完就走。仰头干了酒,懒洋洋的起身,没行两步就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宋吉祥向来有一种能力,即便对人友善,从无恶念,可就是能从他的举止神态中看出不经意间流露的嚣张和爱理不理的披靡。

宋吉祥挑眉,用眼风一一扫过来势不善的几个人,又在居于C位的貌似带头大哥的怀里看到刚刚搭讪过自己的一个女人。

大哥披着风衣,双手插兜,托着长声问道:“是他吗?”

“是他!就是他刚刚非要摸我,还说想上我!”女人指着宋吉祥厉声控诉。

众小弟义愤填膺,梗着脖子往前压了一步。

啧,宋吉祥替几个人愁得慌:“你们拍戏呢?港片现在都不这么演了!”

他颇为无奈:“有事说事,不用弄这么俗套的噱头,不想说就直接开干,演他妈什么演!”

几个人被唬得一怔,来回对视了一番才想明白宋吉祥这是臊他们呢,顿时都冒了火气。

“开干是不是?行,那就直接干!”带头大哥将怀中的女人一推,“今天不让你他妈的磕头下跪叫爷爷我就跟你姓!”

面对几双硬拳头宋吉祥却出乎意料的认了怂,他退后一步郑重的说:“在这干?碰坏了东西咋算?我可没钱赔。”

“爷爷我陪!你等着挨揍就行。”

“可说好了啊,耍赖可就真孙子了。”话音未落,宋吉祥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花臂男人,力道横贯,将那人踢得猛然后退了几步!

一击而败,带头大哥怒了,他一耸肩,风衣落地,厉声道:“都他妈给我上,放倒他!”

四五个面相狠厉狰狞的男人同时动作,饿狼一般扑向场中男人。宋吉祥未慌,甚至勾了一下唇角,原本来酒吧是想消解心中郁郁,现在活动一下筋骨倒比买醉消愁来的痛快。

偏头躲过一拳,他一只手紧紧攥住袭击人的胳膊,大掌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单手使力,五指关节紧抓,用力向前一拉,那男人顿时以狗啃食的姿势狼狈倒地。

还未正姿,忽感脑后有风,有人在背后偷袭!

宋吉祥一个凌厉侧身,露出身前的卡座的围挡。那手直直劈下,见了围挡已躲闪不及,骨肉带风击在不锈钢锋利的包边上,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霎时响起~

宋吉祥咧嘴一嘶,看着都能感觉到彻骨的疼痛从那人的手掌蔓延而出。

似乎真的惹恼了这群人,有人抄起酒瓶往宋吉祥头上砸来!宋吉祥伸出长臂去挡,一把抓住持着酒瓶的手臂,用力一拧,一个翻转,将手臂别于那人身后,略一施压,酒瓶脱手,伴随的是嗯嗯呀呀的呼痛声。

以一敌六,宋吉祥不能给对方留有继续攻击的能力,因而他举手向这人肋下三寸处用力一敲,那人惨叫一声,委身倒在地上。

可,战况拉得越长,宋吉祥心中越纳闷,这些人好似都是花架子,看起来凶猛无比,实际战到面前又绵软无力,还有主动将脑袋往他拳下凑的,若不是他懂得掌握分寸,此时已经开瓢了几个也不好说。

还没寻思出个结果,场内开始有叫好的了,夹杂着口哨的声音,酒吧的音乐都换成了动感十足的嗨曲。宋吉祥抽了个空档,向围观的闲散人等抱以一拳,淋漓尽致的演绎了什么叫二逼青年乐趣多。

一分神,便给对方留了反击的机会。带头大哥是几个人中拳脚功夫最差的,却是最狠厉的一个。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铁棒,青筋暴起的攥着,从宋吉祥的身后飞速砸来!

“小心!”眼看着铁棒就要砸在还在回礼的二逼青年身上,一个身影迅速从人群中闪出,抬脚就向带头大哥踹去!

此时,宋吉祥也反应过来,在那人踹倒带头大哥后,一把抓住他持棒的手臂拧于身后,惊讶道:“咱俩什么仇什么怨啊?至于玩这么大吗?”

他控制着带头大哥,扬声向围观的人道:“边看热闹边帮报个警,行不?”

话音刚落,带头大哥竟然在他手下一挣,脑袋迅速向酒吧固定舞台的钢柱子撞去。

众人看得倒抽一口气,昏暗的光线中只觉得是宋吉祥恼怒,拉着那人用力撞柱!仅有宋吉祥自己知道,刚刚已经认怂的带头大哥趁他松懈,牟足力气,看准机会,猛然冲出,自己向柱子撞了过去!

如今拉已是拉不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宋吉祥奋力一搏,越步向前率先靠在了柱子上!咚的一声闷响!宋吉祥长痛出声,他摸着胸前圆溜溜的脑袋抖着声音低语:“哥们,轻生不拉上别人,是做人的最后道德。”

医院,输液室。

宋吉祥举着自己的胸片数肋骨。

“真没骨折吗?我他妈胸口怎么这么疼?”

曾帆下了夜班急急赶了过来,将一兜橘子放在床头。

“没事,医生说轻微骨裂,你那么疼是因为软组织挫伤,需要打几天消炎针。”

宋吉祥看看高悬的点滴瓶子,又瞧瞧床头柜上的一兜橘子,话音里冒着酸:“真是急忙赶过来的,还有心买橘子?”

老实人认真解释:“是很急的,但半路小敏打电话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叫唤的声音大,我就不着急了,路旁有卖橘子的,给你买几颗。”

宋吉祥嘴角下压,啧了一声。

“曾哥,你知道今天在酒吧,谁帮我了吗?”

见曾帆摇头,宋吉祥落下一个人名:“仲清斌。”

“那人要用铁棒袭击我,他一脚把人踹飞了。你说我揍过他两回,他为什么要帮我?”

曾帆一怔,随即多此一举的去调引流瓶,眼神漫散,嘟囔一句:“我怎么知道。”

宋吉祥拍开他的手,将点滴流速再次调匀,猜测道:“难道是想让我替他在你面前美言几句?这不做梦呢吗。”

仅仅“仲清斌”的名字便让曾帆坐立难安,他技术拙劣的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怎么独自去酒吧了?那些找你麻烦的人是谁?”

宋吉祥向输液室门口看了一眼,一条人影横亘在门外白色的地砖上,从影子分辨,靠在门外的人垂手而立,指间似乎夹着香烟。

“去酒吧能干什么,消遣呗。那些人我不认识,但显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来为什么要自己撞自己?”

宋吉祥一哽,轻笑:“我他妈也没弄明白。”

啪,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地上的影子变了姿势,指间的长烟似乎被揉碎,扁平暗黑的投影都看得出带了戾气,它在地面上快速移动,而门外一组脚步声越来越远。

“方元!”宋吉祥沉声而喝,“你给我滚进来!”

只剩了一个头的影子蓦地定住了,似是踌躇了片刻,刚刚远离的脚步声愈近,身子一转,方元走进了输液室。

曾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元,一身深色西装,却非从前的精英做派。西服散着扣子,衬衣领口微敞,身上沾了烟酒味儿,眉眼间压着烦躁,眼底藏着戾气。他修长的手指还沾着香烟碎屑,纤薄的唇紧紧抿着,整个人显得暴躁又阴鸷。

已是深夜,输液室的人不多,最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电视,仅有的病患都选择了离电视较近的位置,只有宋吉祥的床位临着门。

“你要干嘛去?”男人正色问道。

方元向来沉着冷静,也惯会逢迎,实话也好瞎话也罢,张口就来,可今夜却出奇的拧巴。

他垂首站着,不说话。

“别胡闹。”男人有些无奈。

方元终于翻起眼皮,狭长的眸子看着宋吉祥:“你知道的,我从不胡闹。”

“我他妈更怕你一步一步算计的去报复。”宋吉祥发令,“你哪也不许去,过来给我剥桔子!”

方元重重的刮着手上的茧子,虽然看着心有不甘,面上也依旧阴鸷,却迈开步子向床边走来。

曾帆见状,连忙让了位置,他压下惊讶的神色,心中暗叹,那个清冷傲气、高高在上的人何时变得这样听话了?

曾帆找了个借口告辞,临走带上了扬着脖子坐在电视下傻笑的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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