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明月找了越仲山不忙的一天对他提了想回宿舍住的事, 然后得到了想都不想的拒绝。

越仲山身上那种积年累月而来的上位者的掌控欲从来都明显, 江明月从前不吃这一套, 是因为本性不是怕事的人。

可现在他了解越仲山,对方垂一垂眼,他能看出是心里有委屈, 咬着牙不言语,除了心虚, 就是对他的做法压根不理解。

今天江明月主动约他出来吃饭, 定在金贸中心楼上新开的法餐厅。江明月先到, 说好越仲山随后下班直接过来。

但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出门时那一套商务正装,换了身铁灰色的偏修身的西服, 皮鞋也换了一双,显年轻的深棕色,色调偏黄。

外面搭一件垂坠感很好的薄羊毛大衣,进餐厅时脱了, 被服务生拿去挂好, 走近了看, 头脸清爽, 头发整齐地拢起,上面的发胶新鲜, 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漆黑的眉眼, 不像下班,像要去抢婚,是打扮过一番。

越仲山跟着服务生走到桌边, 先不急着坐,一手按住江明月肩膀,轻轻往下压,没让他起身,而后在收回手的时候,用指尖勾了把江明月的下巴。

江明月已经点好一部分,他拿过菜单随便加了两个菜,稍一停顿,就顺便开了瓶酒。

可能那酒被开的频率不高,服务生虽然因为看他做派没有莽莽撞撞地开口就报价,但也重复了一遍酒的名字和年份,意思是向越仲山确认。

越仲山正在调整坐姿,上身朝后靠,两眼只瞧江明月,嘴角勾着抹不明显的笑,一派闲散又得意的势头,闻言也没有不耐烦,一边掏了钱包出来,随手抽出张卡放在桌边:“就这个,先刷卡也行。”

服务生当然不会拿,说了两句抱歉,拿着点好的单退走了。

没多久,又有个自称经理的人过来,再对两人道歉,说餐厅刚开始营业,服务生还不太熟练,为表歉意,刚才后加的几个菜都当餐厅送的。

这回越仲山就懒得再应付了,一手搁在桌上,食指轻点桌面,像没听见。

江明月知道越仲山倒不是故意晾他,好在那经理脸上也没露出多少不自在,又冲江明月笑,江明月早就说了没事,让他走了。

“你挑的好地方。”越仲山垂眼戳杯里的纸花,一本正经地促狭。

江明月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还撇嘴:“正常人这个点吃饭,还不招待人,谁开那种酒。”

“我啊。”越仲山眉眼舒展,不似平常慑人的阴沉,反显疏朗,“招待老婆。”

他想握江明月的手,被躲开了,还得了句警告:“别乱说。”

越仲山占口头便宜向来就像打游击.战,见好就收,真不说了。

江明月丢开这话,嘴里说:“那酒配鹅肝不好,该给你点一桌蜗牛。”

“开来装逼。”越仲山说,“没认真想喝。”

“待会儿还开车,带你绕一圈再回家,十五号高速通了,老五说有二十多公里长的一段儿直道。”

老五是越仲廉,江明月也是最近才慢慢知道,越仲山前几年骚包,竟然还有过飙车的爱好,不过都在安全线内,玩一次动静都不小,封路是常规操作。

这几年几乎没有了,他们俩过的安生点以后,经常自己开车接送江明月倒是真的。

桌上除了他们再没别人,江明月没问他装逼给谁看,因为越仲山会说“给你看”,还会问他帅不帅。

越仲山过了年二十九,除了大多数看着心情不好很不好惹之外,其实有时还会有点中二病,对着江明月无条件触发,主要还挺坦率,很多时候就让人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江明月见他心情不错,原本在犹豫什么时候开口的话,索性直说了,没想到换来一个即刻变脸的表演。

“不行。”越仲山凝眉时目光锋利,看向江明月时一点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意,“没必要。”

“你们要聚餐,要团建,白天出门,都可以,可晚上得回家。”他见江明月不说话,面上更恼,但好歹知道压了点语气,“住回宿舍,晚上灯一关不就是睡觉?”他又说了一遍,“没必要。”

江明月道:“那在家不也是睡觉。”

越仲山道:“也不光是睡觉。”

江明月猛得抬眼看他,越仲山面色如常,那点不高兴还在脸上挂着,见江明月瞪着眼脸红,语气才稍退让一些:“你跟别人住一起,留我一个人在家?”

江明月重申自己的要求:“不是天天回去。我的朋友不多,室友就算最亲的同学,他们三个早都已经签了工作,两个不在海城,今年夏天毕业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说的是偶尔回去一两次。”

越仲山不知道对哪句话不满意,皱了皱眉,但像是听进了他的话,先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拆那朵餐巾折的纸花,可随即就又问:“那是一次,还是两次。”

江明月又沮丧起来。

越仲山人精一样,知道如果真是“一两次”,江明月不会这么正式跟他提。

江明月说的也确实不是字面意思上的一两次。

眼看这事没谈拢,江明月在无意识间吃东西不是很积极,越仲山很快就说:“原来叫我出来不是约会,是要分居。”

他打扮一番神采飞扬地来,江明月哪能真因为这个就摆脸色,见他虽然带着气,但也确实失落,所以低头塞了两口,说:“回家再理论。”

越仲山嘴上应一声好,一条长腿就在桌子下面插.进他两腿间,膝盖时不时碰着江明月的大腿。

江明月要退,又被他用两条腿牢牢夹住。

江明月瞪他,他好整以暇地看回来。

那朵纸花被拆开以后又复原,越仲山把它送到江明月眼底下。

上头送花,下头蹭腿,他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做这些龌龊下流的动作,让江明月的一顿鸿门宴吃得坐立不安,一无所获,落败而逃。

车停在地下三层,四处无人,两个人倚着车门接吻。

刚开始只是浅浅一碰,但越仲山就有个粘上就撒不开手的毛病,不退开,反而越吻越深,把江明月牢牢压制,大手里卡着一把细腰。

江明月的腿根硌着后视镜,含糊说了声疼,就被越仲山捞起大腿,提在腰上。

只是接吻,架势却像要做全套。

分开时,两个人都不算体面。

江明月的衬衣下摆被扯出一截,领口也乱了,嘴唇鲜红,润着水光,但跟越仲山比起来,又好了太多。

他坐在驾驶座,江明月坐副驾,怀里抱着他的大衣,面朝外趴在玻璃降到底的车窗上。

等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时,看他仍脸色铁青,西服裤里一团隆起十分明显,是还没平息,一时间不知道好笑还是尴尬。

四目相对,越仲山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憋得烦躁,伸手在江明月脸上狠掐一把,留下红红的指印,凑过去含住红嘴唇嘬一口,先低声咬出一句“满车都是你的味儿”,然后又把江明月的话还回去:“回家再理论。”

不过他话虽然说得狠,但也并没有显出一副猴急的样子。

江明月见他在城郊分叉口上了左转道,就知道他还记得要带自己上十五号高速的话。

海城没有海,只有一条河,多的是山。

接近边界时,就开始有大转弯的路,即便是高速,这么长一条直道也少见。

越仲山今天从公司出来,开了那辆公务常用的大奔,没多久,速度稳稳地升上去,规规矩矩地贴着一百二十迈的边儿。

晚饭吃得不紧不慢,此刻时间接近七点钟,高速路两排的灯大开,放眼望去,一马平川,与海城固有的风格丝毫不像。

车速快,即使车窗紧闭,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越仲山打开大灯,开始过隧道。

一条隧道走了将近五分钟,仿佛长得没有尽头,隧道顶上的照明灯的光亮得刺眼,拥挤的警示标志钻进人眼睛。

越仲山没有犯他的中二病再问江明月帅不帅。

反而江明月坐他的车,让他比平时更在意十分,很专注地盯着路况,连一次扭头或转眼也没有。

那态度认真,谁也不知竟只是一次兜风。

这条路长,又没那么长。

越仲山在要出海城的口下了高速,除了走错路的车,这么走的原本就不多,路又是新的,所以马路上很宽敞。

车速降得平稳,但时间长了,一下子还不适应,江明月松了松安全带。

“怎么样。”

“挺好的。”江明月捧场,“我相信你会甩尾了。”

越仲山绷着的嘴角动了动,但不太明显。

这一通风风火火,开车的人不累,坐车的人累了。

江明月往前趴在挡风玻璃下面,胳膊挤着脸蛋上的软肉,扭头看越仲山:“回家么?”

“嗯。”

江明月看一眼路,过了会儿,看出他是要走海城大桥,随口道:“绕路了吧。”

越仲山道:“灯开了,去看看。”

江明月不是没见过,但也不反对,只继续趴着,等回家。

绕路绕了好一会儿,车才上了海城大桥。

近百米的三角高架上,从上到西斜着呈平行拉了数不清的钢筋绳索,上面绕着彩灯,每逢夜晚,便开始闪烁,算海城的一处地标性建筑。

高架太高,所以显得那些彩灯像是天上的星星,成片的灯光汇聚在一起,就不再微弱,映照着粼粼的河水,蜿蜒流淌。

江明月作为一个海城土著居民,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次,但没有一次,他发现海城大桥是这样的。

归家的车在繁星下穿过大桥,脚底下又是一片天,又是一汪星。

江明月朝车窗外看,一会儿又转回来,对上下了高速以后放松了很多的越仲山的眼神,眼睛弯弯地笑。

越仲山又伸手过去,碰上他的脸,这次没有掐,几乎算是柔情蜜意地摸了摸,出口的话却不很客气:“怎么泡妞的路数在你身上全管用?”

江明月:“。”

越仲山:“直男?”

江明月不说话,也不看了,越仲山还说:“以前就打算这么泡你。”

过了年,就是四年前。

那天越仲山去高考的庆功会上找江明月,开一辆宽敞的大奔,捧了一捧花。

计划是顺利的话,先送花,然后单独请江明月吃一餐晚饭,最后到约会圣地海城大桥看灯、告白。

一切加速都会刺激肾上腺素与费洛蒙的飙升,使人心跳加快、心动发生。

这套路几乎每一对海城恋爱中的男女都经历过,但越仲山准备了很久,连上菜的时间间隔也算好,吃完饭到达海城大桥,亮灯无缝链接。

不顺利的话,花是仍要送的,人只能稍后慢慢再追。

可他的境遇比“不顺利”还要深几层,到了第二天早晨,花只被醉酒的江明月抱过一小会,蔫了,躺在他的车后座,江明月被带回江家,一句话都没留,仅有几天后来的一条短信。

此后四年,他们再没有见面。

重逢后,江明月婚礼当天情绪崩溃,接连几天住在学校,再往后,又伙同江明楷预备起草离婚协议书。

江明月不知道会惹出这一出故事,听完后底气不足,难免支支吾吾。

从前他坚持自己不会因为卖惨而接受感情,是因为那时他本就对越仲山没有感情,可今时不同往日,越仲山惨,就惨在他心里。

但越仲山却又大度,看着不像要跟他翻旧账的意思,只是回宿舍住的事,是再难开口。

晚上抱着睡在一张床上,江明月推他蹭过来想接吻的脸,骂他是“猪头”,越仲山不恼,一把扯进怀里,准备强吻,但江明月誓死抵抗,踢着腿让越仲山挨了好几下。

他镇压的时候发出一两声低笑,胸腔震动,带着混响般蹿进江明月耳道,语气也厉害:“假直男你作什么。”

被打了一下屁股,江明月老实了,乖乖亲了一会儿,越仲山温柔起来,但仍有反复无常的迹象。

江明月捂着他的嘴说:“不能说。”

越仲山被他捂着嘴,声音嗡嗡的:“什么,说你假直男?”

江明月捂得更紧,越仲山就吻他手心。

江明月撤开手,越仲山俯下/身来,贴着他耳朵叫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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