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陷害
孙宦官话音落下, 殿中众人一时间都有些迷茫。
虽说这里的公主和王妃们都知道白府千金,可是,一个小娘子在皇宫里遇害?怎么听着这么不真实……
连嘉禧帝都忍不住确认:“知远的女儿?”
孙宦官点头道:“正是。”
嘉禧帝:“发生了意外?”
孙宦官:“是被人杀害的, 楚溪侯在寻赏时发现她死在一处偏殿里。”
嘉禧帝脸色顿时不太好:“宫禁森严,怎的还能出杀人这种事!”
孙宦官垂头不语。
这时,殿中突然暴出一声哀嚎:“我的大娘啊——”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齐国公的岳母、死者的外祖母——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是太宗五十岁得的女儿,虽比嘉禧帝长一辈,年纪却比他还小上两岁。
当年嘉禧帝登基后, 原想寻个郡主指给白泊这个大功臣,耐何寻遍各个王府都没有适婚女。最后找来找去, 只有宁安公主的一个女儿在婚龄,就封了县主嫁进齐国公府。
宁安公主刚出生那几年, 太宗对她还算疼爱, 可惜在她四岁时就过了世。到得文宗朝和康宗朝, 她都只是普通公主待遇。反倒在女儿嫁给白泊之后, 家里得到不少照拂, 因此她与这个女儿就走动得勤一些, 对一双外孙也格外宠爱。
此时宁安公主脸上已经滚下泪,却是顾不得擦,嘴里胡乱喊着话, 撑着椅子起身就要往外奔。只是, 她刚站起来就觉一阵晕,马上又向旁边倒去, 吓得赵附马与儿子、儿媳、婢女都手忙脚乱地去扶。
孙宦官见状, 赶紧吩咐宫人上去帮忙, 让扶到旁边小间里躺躺, 又派脚程快的小宦官去寻侍御医。前前后后乱过一阵,才安顿好人。
待殿中平静下来,嘉禧帝也被扫了兴,便让人都散了,自己转进内室去休息。
他没让皇贵妃和淑妃陪,只将孙宦官召到跟前来说话。
“你刚才说,是白三郎发现的?到底怎么个情形?”
孙宦官便将小宦官传来的话细细说了一番,末了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看,这事该如何办?”
嘉禧帝烦躁得很,感觉寿诞碰到这种事真是晦气,语气都变得不耐:“事都传开了,众目睽睽,能如何。该如何便如何,知远也不会放过杀女凶手。叫大理寺仔细查,到底是谁在给朕的寿宴添晦气!”
孙宦官躬身道:“那老奴让人去传个话,让齐国公知晓陛下念着他。”
嘉禧帝摆摆手,看他走出几步,突然又叫住:“太子呢?”
孙宦官细想了想,迟疑地道:“方才和卫国公他们一道走的,这时大概过去了,楚溪侯在那边。”
嘉禧帝深思片刻,道:“你亲自过去看着,需要什么也好照应。有太子在,大理寺问话怕会有顾忌,你也看着提点一二。”
孙宦官一愣——大理寺又不惧太子,怎会因为太子在就有顾忌?自己又能提点什么?
他抬眼去看嘉禧帝,就见天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缓缓点下头。
孙宦官心头一跳,快速将那句话来来回回琢磨几遍,才明白过来——是要让自己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把事情引到太子头上去。
他忙躬身应是:“老奴这就去。”
嘉禧帝看他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满意地让他离去。
*
谢煐陪着卫国公夫妇走出殿外。
老夫人立刻催促道:“殿下和十二郎快过去吧,不用陪着我和老头子了。”
谢煐也没客套,点下头便带着薛明芳和冯万川离去。
他先是转向藏寻赏物的那一大片区域,过去之后甚至都不需要找人问,只跟着许多人去的方向走就行。事情已经传开,不断地有人前往看热闹。
谢煐一路寻过去,到得某个位置突然心有所感,尝试着在脑内唤出面板,果然成功了。
他点开面板上那个叫“定位”的小图,立刻看到代表自己的黑龙标和代表白殊的火凤标浮现出来,还有一只猫爪子和火凤标叠在一处,可见白殊和黑猫正在一起。
白殊那边也立刻察觉,出声道:【殿下过来了。】
谢煐回声【嗯】,又问:【你可有危险?】
白殊:【没事,葛西尔和伊落一直陪着我。】
接着他三言两语地将刚才发现白缨儿尸体的经过说了下。
最后道:【白泊已经让人去找大理寺卿和少卿,现在就他和白广、还有白缨儿的婢女在里头守着,其他人全在外面。】
谢煐:【人是白泊让谢浩杀的?】
白殊:【十有八九。】
谢煐蹙眉:【听起来像特意引你去发现,是想嫁祸给你?】
白殊:【有这可能,但目前还不能确定。】
两人交换信息期间,谢煐三人已经寻到了出事的殿宇,外头围着不少人看热闹。羽林卫的常将军也过来了,正指挥着卫士维持秩序。
谢煐个子高,远远看到白殊他们三个并一个小宦官站在门外廊下,一队羽林卫将他们四人围住,与外面的人群隔开。
冯万川和薛明芳紧走几步,在前方招呼人群给谢煐让路。
谢煐穿过人群,对上那排不肯让开的羽林卫。
“怎么,孤都不能进去?”
常将军刚才便看见了谢煐,此时急忙凑过来,低声道:“齐国公要求留着现场让大理寺看,太子且在门外稍候可好。”
谢煐看他一眼:“孤不进门。”
常将军看看他,再转眼看看被羽林卫拦在后方的几人,突然福至心灵,对手下卫士挥下手:“让太子过去。”
羽林卫让开一个口,谢煐带着薛明芳和冯万川进去,的确如刚才所言,没有进门,只是站到白殊身边。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白殊脸上扫过,看他斗篷裹得严实,面色唇色都还算好,才放下心。
却还是对常将军道:“外头风大,孤带他们到旁边房内去等。”
常将军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问题,也就没阻止。
谢煐又吩咐冯万川去寻些热水来,薛明芳自告奋勇同去。随后,他四下看过一眼,便领着白殊几人走向隔了好几间的房,
进门时听到白殊说:【谢浩来了。】
谢煐侧回身扫视,先看见平川王,接着是跟在他身后的谢浩。谢浩在极力让表情显得正常,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僵。
那边谢浩似乎察觉到了谢煐的目光,抬头望过来,两人视线撞上。谢浩就像只受惊兔子似地一抖,紧接着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地往那边殿门瞥。
谢煐:【是他干的,至少他在场。】
白殊:【那估计白泊会帮他把首尾收拾干净。】
想想也是讽刺,幕后凶手在这里等着人来给死者“申冤”。
一行人进房中,尽管没有炭盆熏笼,至少也不用受那一阵一阵的寒风。又过片刻,薛明芳提着壶水回来,后头跟着提炉子的冯万川。
白殊终于喝上口热水,暖暖身子。
不过碍于有个小宦官在这里,他们也不好说话,只是聊些无紧的闲话。
又等了好一会儿,大理寺卿与少卿终于来到。
白殊和谢煐坐在门口看着,见大理寺卿先进去,少卿顾士玄候在门外。
顾士玄就是前段时间去查走私案的那个钦差,白殊和他在青州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未蓄须,看着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年纪轻轻便能被委以那般重任,可见嘉禧帝对他也是颇为信赖。
白殊:【案子会是顾少卿来审?】
谢煐:【查案应该会由他来,他的查案能力是受到朝中一致认可的。】
白殊有了点兴趣:【他站队了吗?】
谢煐:【当初他那科京试的主考是中书令。】
也就是说,中书令是顾士玄的座师,官场当中会天然地将两人视为一派。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更多的官员其实还是信奉明哲保身。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顾士玄也被叫进去了。
过得不久,孙宦官出现,留下跟着的人守在外头,独自走进房。
谢煐嘲讽道:【他亲自来,该是天子回过了神,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事情栽到我头上。】
白殊有些无语。嘉禧帝和白泊不愧是一对相得君臣,都想着怎么嫁祸给儿子。
【天子不知道白泊的计划吧?】
谢煐:【应当是不知。】
这时,孙宦官从那边出来,和常将军说过几句,便来了这边房。
他客气地道:“陛下下旨让大理寺彻查此案,大理寺卿请几位过去,先问问情况。”
白殊等人站起身,跟着他过去。
外头羽林卫开始清场。
一行人顺着殿外走廊而过,正鱼贯进门,突然听到一声嘶哑怒斥:“我看哪个敢拦着我进去看外孙女!”
白殊回头一看,见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嬷嬷两个婢女。听她的话,白殊已经猜到,这是赵夫人的母亲宁安公主。
孙宦官亲自过去解释,宁安公主却是完全不听,只坚持要进去。
“没有问案不能让苦主家人听的道理!”
孙宦官无法,只得让她一同进。
宁安公主脸色稍稍和缓,见到谢煐等人还温声打招呼。
一行人进了门,孙宦官张罗着小宦官们搬椅子。
宁安公主却是直接走向内室,刚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出一道年轻的男声:“确实是死于勒颈。其余的,请容下官再详验。”
宁安公主顿时脸色大变,斥道:“谁敢碰我外孙女!”
看她快步走进去,白殊不着痕迹地推着谢煐跟上看戏,正见到她将顾士玄斥得不敢抬头。
白殊奇道:【她的反应怎么好像有点奇怪,查命案要验尸不是很正常?】
谢煐:【不奇怪,女子要顾虑名节。她很可能知道白缨儿和谢浩的事,受齐国公夫人所托拦人,结果没拦住。现下她怕两人已经成事,这要万一验出什么……何况还是由个男人来验。】
白殊一愣:【这么说,她们就算知道谢浩嫌疑最大,也会替他瞒着?】
谢煐:【对。即使过后会报复,但在这件事上,她们会把极力撇清白缨儿和谢浩关系。】
白殊突然对白缨儿生出了不多的一丝同情。爹联合情郎杀她,知情的娘还要将事情瞒下来。她虽说是自己找死,可死后连冤都无人帮申,确实是有点可怜。
那边白泊和孙宦官劝了宁安公主一阵,但她并不松口,只道:“要验也不能让他一个男人来!要怎么验,你们且说吧,老身让嬷嬷来。”
顾士玄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只得细说:“请这位嬷嬷仔细查看白大娘子身上的所有异样,包括头发下和指甲里,并检查她衣裳首饰,是否有可疑之处,如撕裂断裂等。”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如此一来,哪怕是尸体上真有什么关键性伤痕,恐怕宁安公主也不会说出来。
宁安公主将人都赶到外间,让婢女守在门口屏风处,只自己和嬷嬷留在内室。
大理寺卿道:“那先听听情况吧,请楚溪侯与几位细细说说发现白大娘子的经过。”
第一发现人是白殊,自是由他先说。白殊条理分明地将前后经过讲述一遍,又回答过顾士玄的一串问题。
接着是葛西尔和伊落,说的都能与白殊所言对上。
最后是那个领路小宦官,他说的也差不多,末了却期期艾艾地补充:“不过,楚溪侯在里面待了有一刻多钟,这段时间小人和两位使者都只待在门外,并没有看见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他这话一出,薛明芳直接气笑了:“怎么,你是想说,楚溪侯有本事在里面不发出一点动静地杀个人?”
小宦官缩着脖子道:“没、没有……小人只是照实说……”
一旁白缨儿的婢女却突然插话:“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大娘子睡着了,自然就没什么动静。”
谢煐冷冷地瞥过去一眼:“楚溪侯是跟着签上地址来到这里,事先并不知道白大娘子在里面睡觉。两人既无争吵,他又怎会无缘无故地临时起意杀人。”
婢女却道:“有争吵。二十日那天,楚溪侯与大娘子在应玄观旁边的小院里吵过。”
白殊先是上下打量她,确认她并不是当天跟在白缨儿身边的那个婢女,才道:“没有争吵,我上香时碰巧遇见她,就劝了她几句,不过她大概是嫌我多事了。要说那天的对话,也该是她对我起杀机才是,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顾士玄追问:“当日你们说了什么?”
白殊瞥一眼内室的方向,道:“我得知大娘与平川王的公子在酒楼私会,便劝了她几句,毕竟现在白高两家正在谈她的婚事。”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牵出平川王的公子来。
白殊:“我劝她两句,她不听,便也罢了,哪至于为此杀人。”
若此事是真的,那的确,会起杀心的该是白缨儿。
顾士玄又问:“你如何得知他们在酒楼私会?”
却是薛明芳懒懒地回道:“我看见的,还见过两回。”
他说了酒楼与厢房位置,又道:“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顾士玄看向大理寺卿:“还须唤平川王的公子来问问。”
大理寺卿看向孙宦官,孙宦官直接点个小宦官去找人。
这边暂且问完,等候期间,顾士玄又向白家三人细细问了许多问题。
白殊一边旁观一边和谢煐说:【还真是想嫁祸给我。要不是葛西尔和伊落跟着,那领路小宦官肯定要说他听见房里传出争吵声,说不定还会“冲进房去,亲眼看到我杀死人”。】
谢煐冷眼看着白泊演一个刚失去女儿的悲痛父亲,嘲讽道:【白泊的手都伸到宫里来了,天子还完全不知情。】
白殊:【现在他要嫁祸我怕是很难,就这样白白浪费一个女儿?】
谢煐:【且看。以白泊的老谋深算,一计不成,该是还有别的准备。】
谢浩很快被带过来。他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对顾士玄的问题对答如流。
“怎么能叫私会,只是朋友之间吃个饭聊聊天而已,而且也不是特地约好的,就是刚巧碰上了才一块吃。”
顾士玄又问他案发时在何处,谢浩一一回答。有白泊在背后安排,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充分。
事情问到此处,目前就僵住了,并没有明显的凶手线索。
此时,宁安公主带着嬷嬷走出来,举起手中一块玉佩。
“这个是从大娘衣裳里掉出来的,老身看着,不像她的东西。”
白泊、白广和白缨儿的婢女围上去细看,纷纷摇头说没有见过。
倒是谢浩迟疑着说:“我好像……见五叔戴过这玉佩,就在今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身上。
谢浩缩起脖子,声音也变小了:“但我不确定……毕竟只是远远看见……”
大理寺卿开始头疼,这命案竟然牵扯上肃王!
白殊和谢煐暗暗对视一眼——嫁祸对象改成了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