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表里
谢煐过来一趟, 搅得白殊又清醒地看了好几集,最后才在剧情的催眠下睡过去。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白殊和小黑抱怨:“没有剧情刺激有趣一点的吗?”
小黑搜索完毕, 回他:“虽然背景设定各有不同,但剧情大同小异,都是讲谈恋爱的各种套路,因为当时你让我买的是‘爱情偶像剧’这个分类。”
白殊退而求其次:“那有没有男主角长得硬朗一点,或者身材像太子那么好的。”
小黑对比完毕,回他:“没有。”
白殊震惊:“我们联邦的男明星就这质量?”
小黑:“有硬朗、身材好的男明星, 但人家不演偶像爱情剧。你非要找的话,爱情动作片里有不少身材好的, 剧情也算‘刺激’。”
白殊兴致缺缺:“那算了,那种片子我早就腻了, 刺激不到我。”
他上辈子出身荒星, 又身染绝症, 如果只拿联邦那点救济金, 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白殊为了赚钱买药与学习, 借了个好心社工的身份, 在星网上接各种来钱快的零工。
其中一项就是给那种片子做剪辑,还因为剪得又快又好而在圈内小有名气。但也因此,别人十七八岁的时候青春燥动, 他却是早早就心如止水。
白殊想了想, 又问:“对了,那晚我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去浪费钱买那些东西。”
时间久远, 庆功宴又太多, 他能对那次有点印象, 还是因为那是他唯一一次醉酒。
小黑检索记录, 如实回道:“你部下说要搞‘没反应挑战赛’,起哄叫你赞助。文件夹里那些片子都是你亲自挑的,我只负责下单,和连接投屏播放。
“比赛过后,他们都说你是当之无愧的‘联邦第一性冷感’。你不服气,认为是那些片子只有欲没有情,才无法打动你,于是让我去买了大量爱情小说和影视剧。”
白殊:呵呵。
一边承受着死去记忆的突然袭击,白殊一边吃完早饭喝完药,又吩咐人去传话套车,准备出门。
冯万川跟着套好的马车一同过来,躬身询问:“楚溪侯可否告知要去何处?”
出门前留下去处和返回时间是应该的,便是他不来问,白殊也要交待院中的小厮。
于是白殊笑着回道:“去应玄观拜会国师,顺便也去医馆看看杨老大夫,午间会回来与殿下一同用膳。”
既然谢煐努力烧了那么久的温水,白殊决定先在吃饭上保持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冯万川没想到白殊主动提起这个,倒是省了他的撮合劝说,乐得见牙不见眼:“好好,一会儿咱家让人往宫里递个话,殿下必然不会耽搁。”
白殊又状似无意地随口道:“下晌我要去见表兄。上回我听他说想寻玉雕大师,不知总管可有推荐?”
冯万川一口气推荐了三四个,还简单介绍了下雕工风格。
白殊仔细听着,又假作好奇地问:“这邱大师的风格,我听着有点像殿下送我那块镇纸?”
冯万川点头笑道:“当年雕那镇纸的,正是邱大师的父亲。自然,更是大师中的大师,只是听说如今已经封刀,不再雕玉了。”
白殊仔细记在心中,便和他作别,上车出门。
*
白殊昨日下午便派出小厮往今日要拜访的各处送帖子,今日到应玄观稍一敲门,先前接侍过他的小道童便开了半扇门让他们进去。
白殊示意知雨给道童送上素糕点,温声道:“外头稍回来的,安阳没有,给小道长尝个新鲜,甜甜嘴。”
道童一板一眼地谢过,又道:“师父尚在闭关,不便见客。”
国师一年当中就少有不闭关的时候,白殊也不在意,只道:“那我上柱香吧,都两月未能来上香了。”
道童便领人进正殿,给白殊和跟进来的知雨、孟大分别送上三柱清香。
白殊带人拜过,让知雨捐了三两银子的功德钱——应玄观的规矩是每位香客最多只能捐一两,多了不收。
道童送客之时,突然说:“师父上次出关时曾说,若是贵人来上香,便告知您留意一个日子。”
他接着便说了个日子。
白殊记下来,又问:“再没有其他了?”
道童仔细想过好一会儿,摇摇头。
白殊便笑道:“烦请小道长代我谢过国师。只要我在京中,开观的日子必定都会来上香。”
他回到车里,吩咐车夫去杨老大夫的医馆,才对小黑说:“那个日子,是在离奉城,你去追夜里来人的那一天吧。你还做了什么和以往不同的事吗?”
国师知道白殊担心的是什么,既然特意提醒,肯定是和小黑有关。
小黑:“是那天。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不过,除了我独自进皇宫的几天,那是我和你断开联系时间最长的一次。”
白殊顺着黑猫的背毛,叮嘱它:“把次长的时间记录一下,以后不能超过了。”
小黑回头舔了下他的手:“记下了,放心吧。我也不想和主人分开。”
杨家的医馆就开在永宁坊里临着卯酉大街之处,离永乐坊中同样临着卯酉大街的上景宫不多远,进一处坊门再走半条街便到。
车子在医馆附近停下,知雨在车窗外道:“医馆里不知出了什么事,门口围了好多人,孟大哥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白殊挂起窗帘往外一看,果然如此。
他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名东宫卫领着个杂役打扮的人过来。
杂役在车外行礼道:“医馆前堂不方便进,还请楚溪侯绕到侧门,杨公在后院候着您。”
白殊下车跟着他走,颇有些好奇地问:“是出了什么事?”
杂役轻叹口气:“平王府来人,堵在医馆里,非要请杨公过府看诊。”
白殊眨下眼,忍不住心中暗笑一下。
进到医馆后院,白殊和杨老大夫两厢见礼坐下。
白殊让知雨捧上一个箱子,先道:“我带了些肥皂过来给医馆,待用完了,杨公直管让人去我铺子里领,记我的帐上便是。老大夫与杨大夫高义,日后医馆所用肥皂我都给资助了。”
杨老大夫连忙推辞:“医者悬壶济世本是应当,哪可让楚溪侯如此破费。楚溪侯偏帮一下,让医馆能够买到肥皂便已是恩情。”
自从青州治疫的话本传开,京城里的肥皂销量一下大增,刘家没有涨价,因此日子过得可以的人家都计划着时常买来用。可正因为价格没涨,在如今的抢购潮之下便是一皂强求。
白殊笑着摆下手:“杨公就莫要推辞了,肥皂成本不高,供你们一家医馆算不上什么,我还准备给慈幼院供上。而且,我也有事想托杨公帮忙。”
杨老大夫听此,才道过谢,让杂役收下。
白殊细细说道:“我准备编写一本防治疫病的册子,将此次青州疫病的防治经验都记录下来。当然,所有大夫的供献也会记录在其中。另外,还会收录一些其他常见疫病的防治之法。期间还请杨公帮我把把关,书成之后也帮忙宣传一二。”
杨老大夫自是笑着应下:“此乃天下百姓之幸。吾儿昨日已和老夫细说过青州情形,此次多亏了楚溪侯准备充分,才能消弥一场大灾。再者,听闻此次治疫未有一名大夫染病,老夫也要谢过楚溪侯对医者的怜爱之心。”
白殊诚恳道:“治疫防疫乃是靠着众位大夫、与所有参与之人众志成城,我只是提供一些自己知道的信息,都是借花献佛,实不敢居功。”
杨老大夫慈爱地看着他:“那也是楚溪侯一片善心感动上苍,仙人才会赠医书于您解救百姓。”
白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好像真成了众大夫对他所知之事心照不宣地默认来处。
说完正事,白殊带着八卦之心提了一句前堂:“听闻平王府的人在前堂闹事,可须我帮忙把人赶走?”
杨老大夫面露无奈之色,却是道:“没什么,吾儿能处理,就不劳烦楚溪侯了。”
白殊眨下眼:“我记得,在青州时杨大夫也为平王看过诊……平王这是还不死心?”
杨老大夫看他这神色,握拳抵唇咳了一声。他身为医者,不可与旁人谈论病患病情,不过,倒是可以说说别的。
“老夫与尚药局的奉御有旧,昨晚他便派人传来话,让老夫最好别沾平王的病。何况,吾儿已尽得老夫真传,他束手无策的,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杨老大夫说了两句便觉心虚,转话题道:“楚溪侯既来了,老夫为您请个脉吧。”
白殊也就没再多说,笑着将手搭在脉枕之上,只心下琢磨着——平王都已经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底下人还敢如此嚣张。太子只说要留平王一条命,这面子却是可以帮他扯下来了。
*
谢煐今日上朝也颇为有趣。
嘉禧帝原本就在为走私大案气恼,看到谢煐更是心中不快。偏偏谢煐此次治疫实在完成得太漂亮,两个月内消弥一场涉及半个州的大疫,疫情总共死亡人数才不到两千,这功劳不赏都说不过去。
而且曹御史等人也要记功封赏,没有下面人都赏了,却不赏领头之人的道理。
嘉禧帝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个损招。
于是,谢煐在朝上听到的嘉奖圣旨当中,提到自己的只有几句话,后面则大篇幅地褒奖白殊。几乎将功劳都往白殊头上推,赏赐也多是分给白殊。
当然,占最大功劳的还是“赐给楚溪侯医书的仙人”,所以白殊只得了赏赐,没得封官。反而是那个“仙人”得封了个“慈医仙”,还令谢煐与白殊在府中立像祭拜。
这圣旨一念完,下方群臣面色都有些古怪——圣上这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面了吗?
谢煐面上不显,心下却是听得挺熨贴。朝中人人都当白殊与他对立,又哪知他二人早是夫唱夫随。既夫夫一体,那旁人夸哪个又有什区别。
嘉禧帝看谢煐没什么反应,故意道:“给楚溪侯的赏赐便让太子一同带回去吧,你二人既已是一家,特意分开倒是让你们生分见外。”
谢煐淡定地躬身谢恩,再坐回座位上。
那句“你二人是一家”着实让他听得愉快,可惜不能在表现出来。谢煐暗暗吸气,胸膛微微起伏,才将涌上来的笑意压下去。
只是,他这副要笑不笑、暗自运气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中,却是个个都在心中猜测——太子怕是一回府就要拿楚溪侯撒气!
想到白殊那谪仙之姿,众人莫不在心中惋惜一声。
下朝后,政事堂例行议事,嘉禧帝则传来曹御史问话。
原本他昨日便想宣人详问青州情形,但平王进宫请罪之时,皇贵妃非要过来看儿子。结果平王其他事都没提,单单先说了被反贼打成重伤的事,求着奉御看诊。
后面便是一片兵荒马乱,虽然最终平王被送回王府闭门思过,皇贵妃却是差点哭昏在紫宸殿,嘉禧帝好一番安慰才把她劝走。那时宫门已经落匙,他也心烦得紧,便将宣召曹御史的事压到今日。
此时听曹御史细禀完青州之事,和奏章上没多大差别,嘉禧帝只问了句:“平王只是给青莱两州的犯事官员牵线当靠山,没做其他吧?”
曹御史小心谨慎地道:“依臣所见的证据,当是如此。”
嘉禧帝点下头,又问他是否见到谢煐与白殊如何相处。听完回禀,略有些惊讶:“他们住一处,还共案用膳,不分餐?”
曹御史回道:“那一晚的祭礼上,臣所见便是如此。”
嘉禧帝露出个嘲讽的笑,低声嘀咕:“太子居然这么怕白三郎给他下毒,不仅得时时盯着,连食物都要同吃。这白三郎也是不行,明明有朕给他撑腰,竟还被太子拿捏得死死的,也不晓得闹点事。”
曹御史一愣。嘉禧帝那话说得很轻,即使他注意力全在天子身上,也只隐约听见一些。
嘉禧帝没再多说,将人挥退下去。
曹御史告退出殿,一边往宫门走一边暗自疑惑——太子是为防毒?可感觉不像啊,若真要防着人,直接把楚溪侯关在营内不是更好?
但他很快便压下心思。圣上近几年越来越刚愎自用,认定的事情几乎听不进旁人的劝。而且……
曹御史想到疫病的凶险,以及跟着他下村子治疫的大夫们的议论,再对比平王所为,不由得暗自叹口气。
太子之才先前一直不显,但经过治疫一事,别说尊奉“民贵君轻”的那一派士子,便是自认久经官场的他,此时心中也忍不住有所偏颇。
毕竟,哪个能臣会不想侍奉明主,在史上留一段佳话?
*
白殊回到上景宫,正巧谢煐也刚进门下马。
谢煐过来车旁扶他,一边道:“天子赏赐给你不少东西,我已让人送去你院子。直接过偏殿去用午膳?”
白殊笑着应声“好”,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腰间。
谢煐上朝穿的是黄色的太子常服,此时腰间坠着块龙形墨玉,玉佩下是被衣服衬得不甚明显的明黄色流苏。
两人慢慢向偏殿走去,谢煐突然问:“这边离你院子有些远,以后是不是转到寝殿来用膳为好。”
白殊听他暗暗加重的“以后”二字,心中一笑,回道:“没什么,反正我饭后都要散步,也不差这点路。”
谢煐也就没再多说,进到偏殿自去更衣,没一会儿便换上偏爱的黑色衣服出来。
白殊目光再次扫过他腰间,发现玉没有换。此时便是玉佩变得不显眼,下方的明黄色流苏倒是一眼可见。
谢煐身为太子,玉佩必然不会少。可换了衣服也没换块更搭的玉佩,显然对先皇后专门找人雕的这一块很是喜爱。
这次白殊的目光被谢煐捕捉到了,他顺着看向自己腰间,随手托起那块玉佩:“喜欢?”
白殊生怕他接着就是一句“喜欢便拿去”,忙道:“先前我看这玉佩与你很搭,只是都没看出来下面有穗子,现在才知原来是黄色。怎么不换个和太子常服不同色的,还是说有什么规矩在里头?”
旁边伺候的冯万川道:“倒不是什么规矩,只是殿下平日里一直戴这块玉佩。殿下又喜穿黑衣,玉佩形状便不容易看出来,咱家只得缀个明黄穗子,免得在外头碰上些只知看衣裳饰物的小人。”
大煜对日常颜色的管理并不严格,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只要有钱,各色常服都能穿得。但唯有明黄这个色,只天子与太子二人能用。
因此,碰到看衣识人的,便是看不清玉佩上的龙形,只消看一眼那明黄色流苏,便能知道谢煐身份。
白殊听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谢煐目光看向他腰间,突道:“你似乎都不戴玉佩?”
白殊笑笑:“以前不怎么出门,在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偶尔出去,知雨就给我挂个香囊。”
说完,他没等谢煐对冯万川吩咐什么“开库房取玉佩”的话,直接续道:“下晌我去见表兄,正好从他那儿淘几块。”
谢煐果然没再多言,只道:“卫国公府传来话,唤我们晚上过去用膳。”
白殊一口应允:“出趟远门回来,理应去探望一下两位老人。”
此时午膳送上,两人边吃边聊着上午的事。
听白殊说起平王,冯万川笑道:“张公子听闻平王府下人四处寻医,已然安排人出去散播消息了。”
白殊满意颔首。
张峤手下的人相当得力,待到白殊睡过午觉,下午再出门之时,永宁坊的大街小巷里都已经传开了平王不能人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