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追讨

黑猫从榻上跳下,跑去叼来自己的盘子,再跳回白殊身边。

白殊舀起一勺燕窝倒下去,小黑低头舔舔,在他脑中汇报:“是你这身体先前中的那种慢性毒药。”

“果然。”

白殊曾让小黑扫描过知雨,确定知雨体内并没有毒素。

先前在田庄里时,主仆二人吃的东西是专门雇来的厨娘所做,在白府和这里,则是知雨亲手做。白殊一直都没找到毒素来源,原来是前一份已经被原身吃完了。

送燕窝的巧云是原身母亲的陪嫁婢女,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契现在已经转到白殊手上。

当年赵夫人生下白广后,在国公府内坐稳夫人之位,便慢慢将刘家跟来的仆人往外头换。齐国公不管后宅事,仆人们卖身契都被赵夫人捏着,便是气愤难当也无可奈何。

巧云算是现在过得最好的一个,嫁给府里商铺掌柜的儿子,她送来的燕窝便是铺子里进的货。

白殊起身下榻,去知雨收好东西的地方找了找,翻出新收到的这盒燕窝。他拿回去窗下细看,发现燕窝上沾着不少白色粉末,盒子底部也沉淀着一层,很像糖霜。

随后白殊洗了黑猫的盘子,再用小刀刮下些粉末让小黑检测,确认这就是慢性毒物。

小黑花了些许时间检索,详细说道:“是将植物种子辗成粉,以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无法检测到它的毒性。另外,这种粉末可燃,无臭无味。若是睡前吸入一定量烟雾,会出现盗汗,易做噩梦,醒后还易头晕,精神晃惚,直至被完全代谢。”

白殊听得挑起眉:“这么厉害?”

小黑继续说:“史上有过几个皇帝长期出现这些症状的记载,最后甚至无法理政。后世有学者猜测,很可能那些皇帝用的香料里被混入了这种东西。但吸入对人体的损害很轻微,要长期食用才会慢慢损坏内脏,你的身体原本估计已经服用有十年之久。”

白殊重新看向那盒燕窝,仿佛在看什么奇珍异宝,扬唇笑道:“这可真是,刚瞌睡就给我送枕头……”

白殊悠哉游哉地宅了快半个月,期间最大的工作就是时不时接待下冯万川安排的匠人。以及,偶尔和太子通通信。

薛明芳和贺兰和后来又来过两次。基于上次对白府的同仇敌忾,薛明芳对白殊的态度和缓了许多。贺兰和就更不用说了,只炭笔这一样礼物就足以让他开心,何况还能从白殊这里讨教很多问题。

目前谢煐的心腹里,唯有张峤是白殊还未见过的。

到得二月下旬,刘道守已经考过一场之时,刘继思带着原身母亲的嫁妆底单登了门。

他这半个月也很忙碌,在京中四处考察,还试图购买店铺和田庄,但一直没能如愿。

白殊一边看着底单一边道:“等这些拿回来了,便都给表兄吧,原本也是刘家的东西。”

“不可不可!”刘继思连忙摆手,“我怎可收姑姑的嫁妆,要让祖父知道,能让我爹亲自拿家法打断我的腿。”

白殊失笑:“留在我手里也是荒着,我不会管这些。”

“田庄不怎么用管,就是每年查查租子。你可别以为粮食时时都能买到,有粮在手才不慌。”刘继思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个没得到过长辈教导的表弟,语重心长地提点。

白殊想想也是,这个时代手上没点田地是不行,就转而说道:“那铺子表兄拿去吧,我看着位置都挺好,表兄也不用再为租铺子头疼了。”

刘家疼女儿,当年也是花了大把银子才在京中买下好铺子。其中甚至还有一个东市的铺面,那里寸土寸金的程度和永乐坊简直不相上下。

这次刘继思没有立刻推拒,显然原本也有这意思,不过他说:“算你投的本钱,到时从我这边给你分润。”

白殊笑看着他:“表兄可想好了?这分的润绝对要比租金高得多。”

刘继思也笑道:“若没有三郎,刘家根本赚不上这份钱。”

这边说完,白殊取出那叠身契递给刘继思。

“我对看人不在行,还是劳烦表兄帮忙把关,能用的留着,不行的也任由表兄处置。”

“成,这个你放心。”刘继思伸手去接。

松手之前,白殊补充一句:“就是里面有个巧云,我已经查实,她帮着赵夫人给我下毒。”

刘继思听得猛一瞪眼。

白殊收回手靠着椅背,没细说,只随口给自己圆设定:“下的是种慢性毒药,时间挺长了,我最近才发现。九表兄不知道,其实月初的时候我大病过一场,就是在用药将这毒引出来。当时险象环生,幸好也挺过来了,现在只要慢慢将养便能康复。这事,我连知雨都没告诉。”

这段时间里刘继思已经得知白殊那个“梦中拜师奇遇”,不管他信不信,白殊拿出的种种神奇东西都是真实的。此时白殊说被下毒,他自然不会怀疑。

刘继思恨恨地道:“两个毒妇!”

白殊:“赵夫人那边,我自会报仇。这个巧云好歹跟过母亲……”

刘继思沉着声:“交给我吧。”

白殊点下头,没再多说。

不管是主动投诚,还是出于被迫,巧云帮赵夫人给原身长期下毒都是事实。白殊并没有资格代替原身体谅她的难处,现在将她交给刘家的人处理最为合适。

刘继思拿起杯子喝茶,慢慢压下心中戾气,面色才和缓回来。

“对了,今日开太庙供奉太子和你的八字。”他想起过来要说的第二件事,忙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你与太子合婚期间恐怕会出事。国师真说过‘气冲紫微’那话?”

外面的紧张气氛是谢煐手下一点点煽动起来的,白殊也知道这事,但不能告诉刘继思。

“是说过。上天的事,我们凡人干预不了,顺其自然吧。”白殊轻飘飘一句揭过,又问,“我对这些不了解,白府是不是也在今日供奉?”

刘继思能感觉出其中有隐情,也知道太子最好是能迁居。不过白殊不说,他就识趣地没再问,只顺着话回道:“对,通常是两家同一天开祠堂。”

白殊摩挲着手下单子,轻笑道:“大表兄这单子送得正是时候,明日休沐,我就去问齐国公要东西。”

刘继思跟着笑起来:“我给你安排个账房跟去吧,总不能让你亲自去库房查点。真不要我跟着去?”

白殊摇摇头:“不了,现在还得给齐国公留层脸面。”

这日早晨,白泊照规则在合婚期间每日进祠堂上香。刚退出来,便见总管匆匆来报,白殊带人过来追讨先夫人嫁妆。

白泊皱起眉,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问:“不是早就送过去了?”

总管额角滚下冷汗:“三公子拿着刘家那边的嫁妆底单来对质……”

在大煜,聘礼嫁妆都受律法保护。两家人结亲时,可将一式两份的清单拿到官府见证用印,以防后续家中事务有牵扯之时用作凭证。比如退婚时女方家须退还聘礼,和离时女方可带走嫁妆,白殊这种子女继承先母嫁妆的情况也适用。

白泊脚下一顿,脸有些沉:“夫人少给他了?”

总管低着头没敢说话,等同默认。

白泊一甩袖子:“去让夫人那边出个管事的到前头去。”

总管忙答应着,催促旁边长随去了。

白泊进到厅中,就见白殊喝着自备的竹筒参汤,小厮和一个账房模样的人并立在他身后。

白殊看到他进来,都没起身,只将竹筒递给小厮,敷衍地拱下手。

白泊一边打量人一边坐下,有过前次交锋的经验,这次他没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少了多少?”

白殊将原就摆在案上的底单推过去,又点点自己上次收到的三张契据一张清单:“除了家仆身契,其他都在这儿,国公自己看看吧。对了,这底单我昨日已誉抄过一份,拿去安阳府盖印留底。所以,就是今日撕了它也没用。”

白泊第一次感觉自己能被人气死。他运运气,低头略看了看,差点绷不住面上神色,抬手接过总管端来的茶压一压,才按耐下来。

“我已让人叫了夫人那边的管事嬷嬷。”

说完,他抬头看看白殊的闲适模样,突然问:“你和太子见过几面?”

“就上回进宫那次。”白殊半真半假地说,“太子怎会还想见我。”

之后两人再无对话,直到赵夫人的心腹钱嬷嬷拿着份单子进来。

她先对白泊行个福礼,随即对白殊说道:“这是府里保留的先夫人嫁妆单子,夫人便是命老奴按此整理的,楚溪侯觉得何处对不上?”

白殊很耐心,手指一一点过案上四张纸:“一处别院,一座田庄,一间铺子,库内清单上共列物品二十七件。嬷嬷觉得,这叫作按单整理?”

钱嬷嬷面露惊讶:“怎会只有这些?老奴当初送过去的,的确一样不曾少。莫不是……楚溪侯将契据藏了起来,清单重写一份,如今又来多追讨一次?”

白殊看着她:“这么说,嬷嬷也认为这底单并无问题?”

钱嬷嬷站得挺直:“盖着官府大印,自无问题。”

白殊也不多说,只道:“那成,契据丢失,明日我去安阳府花点钱补办就是。库里的东西,现在就让我的账房跟去清点封存吧。”

钱嬷嬷脸色顿时刷白。库里的东西她们已经料到保不住,却没想到白殊这个不问世事的竟还知道补办契据。这事要是传出去……哪家的掌家夫人不精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殊的账房跟着总管去清点东西,白泊坐在上首垂眼不语。白殊也闭眼养神,实际在脑中看些视频资源。唯有钱嬷嬷站得背出冷汗。

最终,她扛不住压力,垂头道:“可能是当初下边人毛手毛脚,拿契据时拿漏了,老奴再去看看……”

说完,她见白泊没反应,便慢慢退出厅去。

过了许久,总管带着账房和钱嬷嬷前后脚回来。钱嬷嬷闷不作声地将一叠契据送到白殊面前。

白殊一边对着底单翻看,一边听账房汇报。

“能找出来的都已另入库封好,预备下聘时用。另有一些找不到的,小人按购入时记的账算了个价。”

账房将单子递给白殊,白殊看了一眼就转给白泊,白泊瞥了下,再递给总管:“补给他。”

总管先看总数,吓一大跳:“这么多!”

账房拍拍手中账册:“这都有账可查。”

钱嬷嬷在旁边偷眼看到,脸色更白,挣扎着说:“这、这可能是当年先夫人用去了……先夫人与三公子在府中这么多年……”

白殊抬眼瞥她,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是,国公连家人都养不起,我们母子二人还得吃我娘的嫁妆?”

钱嬷嬷一下语塞。

账房在旁边补充:“今日说的只是当初的陪嫁,这么些年庄子的产出、铺子的利润可都没算。赵夫人若要较真,那该把这些也算算,看看刘夫人与楚溪侯花用的有没有这么多。”

钱嬷嬷低头缩肩,再不敢说话。真要再算那些,她们还指不定要填进去多少。

一旁的白泊已是少有的面黑如墨,直接吩咐总管:“照数补给他!”

总管连忙应是:“今日之内,小人便让人运到应玄观去。”

白殊满意起身:“那下聘之日我再来盯着。”

他带着人走出几步,又似想起什么,转回头刚要说话,又看向总管。

总管偷看一眼白泊,见他挥挥手,便扯着钱嬷嬷退出去。

白殊这才道:“既然今日国公拿出了诚意,那我也送国公一个消息——赶紧查查弘文楼吧。”

白泊微愣,脑中将这话转过一圈,沉声问:“你如何知道的?”

“我……”白殊一笑,“算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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