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三年前。
西五区的凌晨四点。
被扯掉的医用手环被扔在病床上,阮奕一边扣着衣扣,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亮起,传来助理略带困倦的声音:“阮总,飞机已经安排好了。需要我和您一起回去吗?”
“不用。”最后一粒扣子被扣上,阮奕按断了连线,在准备了一个半小时后,被惊醒运作的私人飞机在黎明前起飞。
高度疲惫下大脑供氧不足,让起飞时的失重感更加明显,阮奕胸口出现了短暂的心悸和窒息,这种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许宜彤安乐死的那天。
他按了一下胸口,看着云潮如浪涌的窗外,在初晨的金光里,在心底说,最后一次。
只搭载一个人的私人飞机,把旅程用时缩短了四个小时,当他落地的时候,当地时间在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阮奕回到自己许久没有住过人的房子,里面安静冷清,打开灯的时候他眯了一下眼睛——这个房子是他回国后自己买的,不是许宜彤,或者其他人给他的。他曾经把这里当作过自己的家,所以就算阮奕现在鲜少回这里,这里依然定期有人来打扫,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他在这个久不回来的房间里待了不到六个小时,还没有把房间染上人气,就又离开了。
早上十点,银行行长带着那天接待何楚的银行职员来见阮奕。
那个小职员明显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紧张得吞咽口水,调信息记录的时候,深吸了好几口气。
“客户那天是全款取出,然后存进了这个账户里。”
从银行系统里调出来的账户信息上是一个阮奕很陌生的名字——付文锦。登记的个人信息显示她是一个Omega女性,六十三岁。
她是本地人,丈夫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慈善家,她本人也经常在社区福利院和救助站帮助Omega。
而阮奕再查下去,就知道付文锦在丈夫去世后,就移居到了国外。国籍变更,让其身份ID也被更改,阮奕费了一些精力才得到了付文锦在国外的信息,不过没有见到本人,因为付文锦正在大西洋的某艘游轮上进行着旅行。
在等待付文锦结束环球旅行的期间,蔺洪滨的案子经过四个月的调查,在九月份开庭。
当天三家主流媒体同步直播,最高法院外面还有数十台摄像机等着,旁听席的蔺家人全都沉默不语。
蓝姝好戴着墨镜悄悄出现在后排,和阮奕碰了一个面。阮奕在看到蓝姝好的时候,也不意外,只和她淡淡交会了一下视线。
蓝姝好却坐过来,在公诉人陈述蔺洪滨罪状的时候,摘了墨镜对阮奕友好一笑:“之前多谢你帮忙。”
蓝姝好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合作,阮奕已经知道原因了,尤其是吴怒还一直在为她工作,今天送蓝姝好过来的人也一定是吴怒。
在调查蔺洪滨的过程中,已经有证据证明蔺洪滨和其他官员参与过与未成年Omega的性/交易,出差时默认的性旅游也被揭露出来,牵连的人不计其数。
吴怒的案子被重查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落落大方的蓝姝好,阮奕疏冷颔首,继续看着背对着旁听人员站在被告席上的蔺洪滨。
“对了,吴怒说谢谢你帮忙,让我和你说,之前的事是他有些冲动了。”蓝姝好不怎么尊重法庭,在前面激烈争辩的时候,又对阮奕说,“之前什么事?你们还能有什么交集?”
阮奕看向蓝姝好,蓝姝好羞涩一笑:“欸,吴怒那个人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就是好奇,姐夫你可以给我说说他之前的事吗?”
“不清楚。”阮奕惜字如金,忽略了自己心底被蓝姝好的话带起的一点不适,在休庭的时候,对已经能预测结果的审判没有了耐心,起身离开。
还没有走出去,“阮奕。”背后传来细鞋跟叩在地面的声音,接着蔺瑄跑到了他面前,面容憔悴,眼睛发红,带着一丝勉强的笑,“聊聊吧。”
受理蔺洪滨案子的法院是最高一级的法院,三十九级台阶下站满了等待的记者,正门前有四根大理石门柱,阮奕和蔺瑄站在其中一根下。
蔺瑄说:“你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吧。”
阮奕生日是在九月,还有几天,不过他不过生日,蔺瑄提起的时候,他点了一下头。
“我和闻行已经说好,以后会出国,再也不回来,就提前和你说一声。”
阮奕:“一路顺风。”
蔺瑄看着他苦笑了一下,他们之前是一起长大的,甚至算得上青梅竹马,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无话可说的样子。
是他刚回国的时候,还是他把何楚接回去的时候?蔺瑄不清楚,现在也来不及分辨。
她一脸苦涩:“我承认我爸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是我爸,他生养我,我不能怪他,我替他向你,还有何楚道歉。”
看着蔺瑄把自己对折起来,阮奕眉心皱了一下,淡声道:“不必。”
蔺瑄没有直起身来,她捂住脸,声音哽咽艰难:“阮奕,我求你了,你放过我爸吧。我弟弟还在治病,我妈也要疯了,我爸要是真的没了,我真的……”
“这与我无关。”
情绪没有一点起伏的阮奕击垮了蔺瑄强撑的平静,她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没有了一个娇生惯养大小姐的样子。
他们家做错了很多事,但是还是希望能得到原谅,她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已经慌不择路:“我知道你因为何楚在怪我们,但是我爸什么都没有对他做过,而且我们照顾了何楚十年,十年啊,阮奕,没有我们,你也遇不到他。”
蔺瑄现在语无伦次的样子,不过是阮奕身边所有变得面目全非的事物的一部分。
阮奕漠然提醒她:“蔺瑄,你比我清楚,你们一家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这十年你们没有帮过他一次,都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蔺瑄蹲在地上痛哭不已,戚闻行原本站在不远处,看到现在这样又走过来。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什么立场,可能他知道的没有蔺瑄多,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之前不想为了何楚一个外人做些什么,就当作全然不知。
现在阮奕揭开了蔺家那层遮羞布,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扶着蔺瑄就要走。
而蔺瑄用力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手背上浮起青筋,然后似哭似笑地抬起头:“阮奕,我们认识了二十年,你就为了一个何楚,要毁了我全家。”
戚闻行担心蔺瑄意气用事,揽住她的肩膀,皱眉往阮奕那边看了一眼,把蔺瑄拉走,说:“快开庭了,回去吧。”
蔺瑄被拉走的时候,紧握着戚闻行的手,回头盯着阮奕,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和自己现在一样的悲恸和绝望:“是,我们卑鄙我们虚伪,欺负他无依无靠,那你呢?阮奕你难道不是一个虚伪的胆小鬼吗?不是我们,你敢正视自己的喜欢吗?你有借口带走什么都没有的何楚吗?”
阮奕对蔺瑄揭开的事实无动于衷。
大门外都是等着采访蔺家人的记者,因为直播显示审判还没有结束,所以小门没有什么蹲守的记者。
阮奕今天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从小门离开的时候,不怎么意外地遇到了吴怒,收获了一句“谢谢”和一支吴怒递过来的烟。
等到吴怒离开,阮奕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转着细长的烟,然后咬着烟嘴,一手笼着火焰,两颊因吸气深陷,绷出线条凌厉的下颚线,袅袅升起的白烟让他眼底晦暗如阴云。
他不是没有查过蓝姝好,并在一段时间中认为就是她在帮何楚——毕竟蓝姝好父母都在公安厅,要抹掉一个Omega的身份信息太简单了,更何况跟在她身边的吴怒还是刑警出身,高水准的反侦查和警戒意识,让私家侦探拿他毫无办法。
而蓝姝好的工作让她几乎全年都在全国各地跑,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定,拍戏演出看病,哪里都去,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至于吴怒,平时跟着蓝姝好东南西北跑,就算放假也是回自己住的地方,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就是他没有再租那套空着的房子——就像是知道没有人会再回来。
从始至终最奇怪的就只有阮奕。
原本蔺瑄的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偏偏见到了吴怒,就像是又被人看到了他的那些力不从心。
以前他对何楚说的话半真半假,那句“我本来就有些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标记你”倒是真的。可能是何楚出现的时机太对,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让阮奕可有可无的“有些喜欢”成为了焚燃的心火。
最后一口尼古丁入肺,簌簌抖落的烟灰像是盖在了他心口,只是烫了一下。
蔺洪滨的案子出审判结果的那天,阮时昌通知阮奕去自己办公室找他。
像是知道他不会理会,半个小时后,阮时昌亲自找了过来。
阮时昌走进办公室,在看到越发冷厉的阮奕时,不自觉绷紧了脸——一个人要是之前泄了气,后面就很难再拿起气势,现在阮时昌已经很久没有在阮奕面前端起过架子了。
在许宜彤去世后,他们就像是已经彻底脱离了父子这层关系,交流仅限于在同一场会议上,其他时候能看到两人在一起的地方是集团办公的AO数据系统——阮时昌在阮奕的上一级。
阮奕不会叫他“阮董”,更不会叫他爸,而是直接漠视他。
阮奕的漠然,让阮时昌很多装腔作势的话都没有用武之地,坐下来后都只能单刀直入:“咳,许检打电话来,蔺洪滨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阮奕视线没有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离开,漠然道:“蔺洪滨要怎么判都是他罪有应得,我能做什么?”
“但是他被抓那天,你把人打了,到现在蔺瑄他们都还在找我。”
“蔺瑄想替蔺洪滨求情,我会去告诉她你和蔺洪滨的交情并不是那么好,你不想帮她,我也不会帮她。”
阮时昌这辈子都没法在阮奕这里讨得半分好脸色,听了他的话后把交叠的腿放下来,沉着脸看向阮奕:“阮奕,你能实话和我说,你这么对付蔺洪滨,难道就只是因为凤凰山军事基地的事吗?”
阮奕把手里的鼠标弹开,双手环胸向后靠着办公椅和阮时昌对视。
“我从你哥那里听说了,你最近在找移民局的人。我以为你已经清醒了。”阮时昌眼角的冷风丝毫不加掩饰地扫向阮奕。
现在阮奕做事依然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他在那个Omega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都让阮时昌觉得可笑。
他们这样的人,相信的是“成大事者不为儿女情长”,要的是保持饥/渴和冷血,阮奕在前者上缺少的激情,都花在了一个Omega身上,像是一个笑话。
阮奕的手攥紧,拇指掐紧了合握的四指。他知道有不少眼睛盯着自己,顾星眠从来不会正面出现,偏偏每次都能戳中阮奕的痛点。
他脸上波澜不惊,口吻淡淡:“之前是顾星眠,现在是阮达,他们父子是想找死吗?”
“做过的事总会有痕迹。不想人知道,就不要做那些不知所谓的事。”
阮奕心底也在嘲笑着自己,但面对阮时昌的冷讽,表情一如既往地漠然。
阮时昌站起来扣了一下腰腹处的衣扣,给出了合适的提醒:“我会让星眠他们不要再盯着你的事,你也给我到此为止。阮奕,注意你的身份。”
阮奕身上有优秀的血统,也有卓异的天赋,之前因为许宜彤的关系,像一只难驯的孤狼,不认主也不服软。
现在时机正好,阮奕在打击下已经学会了其他东西,阮时昌知道阮奕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
外面的几个助理都知道两人关系不好,推了一个人进去汇报工作,敲门进去的时候,阮奕正低头看着文件,侧脸锋利冷厉,面无表情像是没有情绪的假人,让人不寒而栗。
展钦是少数几个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人,他以为阮奕在几个月前就放弃了,结果发现阮奕还在执迷不悟。
在阮奕找到他的时候,展钦忍不住和他实话实说,如果何楚跟着付文锦变更了国籍,他现在就是在大海捞针:“阮奕你又不是神仙,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
阮奕那时候扪心自问,自己到底算什么样的人。
他的确不是神,神爱众人,他只爱何楚,偏偏爱不得,怨成恨,心毒难消。
阮奕:“付文锦乘坐的那艘游轮还有一周就要回港,那时候我去不了,你帮我去问,其他人我不太放心。”
展钦皱起眉,作为旁观者,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觉得阮奕会放不下一个Omega。阮奕当初留下何楚不就是为了那点契合度么?就算真的有些喜欢,现在做的一切也该够了。
在何楚走的一年零九个月里,阮奕既要找人,又要提防着被人盯上,刚开始展钦还能笑话他的小心谨慎,后来也笑不出来了。
阮奕这种内敛的性格,足够冷静,也足够克制。与金钱利益的羁绊占据了他生命的一大半,他是不会相信脆弱虚妄的爱情的。深情厚谊是很动人,心动之后又清楚那并不适合自己——而且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了慰藉和被填满的情/欲,又不是不能被其他人替代满足。
可是阮奕清醒又沉沦。在他不让何楚走的时候展钦就应该发现。
可是感情的事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展钦理解何楚会负气离开,毕竟他和阮奕在意的东西不一样。但是一年前许宜彤过世的时候,关于葬礼的新闻那么多,但凡何楚心里有对阮奕的半点情谊,也不该就这么一直躲下去,连一句明白话都不给阮奕。
换句话说,何楚说不定过得很好,过不下去走不出来的只有阮奕。
展钦也不信什么富贵人家出情种的话——那三宫六院的皇帝怎么回事?
他对阮奕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那么爱他,你们就在一起了不到三个月。你就是钻进了死胡同。你能做的都做了,已经够了,他现在可以过得很好,你也不需要他,放过自己吧。”
阮奕沉默以对。
一周后,展钦替他跑了一趟,去找结束旅行的付文锦。
阮奕那天去了陵园,和之前去医院探望许宜彤一样,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放在她安墓刚刚一年的墓碑前。
许宜彤那么素净淡雅的一个人,是在骄阳灿烂的九月末离开的。
她运气一直不怎么好,遇到一个狼心狗肺的丈夫,又有一个冷心冷肺的儿子,在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偏偏没有挺过脑损伤病人严重的并发症。
只是七个月的时间,她的肺叶就漏了一个洞,无法膨胀,刚开始还能依靠呼吸机,但在心和肾脏出现衰竭的时候,就像是一夜间被死神的镰刀割过,一切都无法阻止她生命力的流逝。
阮奕那个时候才明白,“无能为力”四个字到底有多沉重。
最后他接受了医生的建议,用安乐死结束许宜彤没有尊严也没有希望的现在。
那一天的晨曦出现得比阮奕想的还要快,金光照在病房的时候,彻夜无眠的阮奕面对已经准备好的离别,只是心口一悸,所有的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然后在某天下班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一束白玫瑰,在去医院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开错了方向,他要探望的人已经被存进了一个小小的坛子,在另一个地方长眠地底。
死亡带来的钝痛迟缓又漫长,阮奕又一直平静漠然,从心里觉得这算是许宜彤的一种解脱。
那天阮奕才顿然而悟,真正的孑然一身,原来冷得刺骨。
现在阮奕在许宜彤墓前没有了那些多余的感觉,也没有什么衷肠要诉,站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展钦的短信,里面的内容不怎么让他意外。
付文锦并不愿意提起自己曾经帮助过的Omega,也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打扰自己,或者打扰已经开始新生活的其他人。
阮奕神色寡淡地把手机收起来,像只是匆匆看到了一条垃圾短信。
他心底麻木平寂,甚至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没有亲自去找付文锦,是真的没有时间,还是只是害怕。
从那以后,除了每年会去祭拜许宜彤,他像是彻底地忘记了还有一个人。
只是偶尔在陌生的城市夜不能寐的时候,在酒店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阮奕会抽离片刻,想起一个人,也会半真半假地在心底嘲讽自己。
恍如昨日,阮奕接受了自己一无所有的困境,把恨沉进了燃尽成灰的心魂里,就算没有那个说要给他一个家的人,也不会再觉得自己选择的路冷而孤寂。偏偏就在这时候,猝不及防地,何楚出现了。
“时过境迁”四个字卡住了阮奕的喉咙,让他在故作轻松地“问好”后,握住何楚的手用力,眼角紧绷。
在被他强势拉近的距离里,他可以闻到何楚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在抑制贴片下,信息素的味道非常熟悉。
让阮奕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嗅到的信息素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味道。
这么多年里阮奕也已经收起了自己的乖戾刻薄,几乎没有外露的情绪,更学会了留人三分余地,可是他握着何楚手腕的手又用力了些,眼底的冷笑也更深了:“连标记都洗了。”
何楚捂住自己的后颈,没有长进地低着头,从衣领伸出的脖子纤细脆弱。
“爸爸。”
阮奕回头就看到之前见过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小花环,走过来依偎在何楚身边,困惑地和阮奕对视。
他不到三岁的样子,又瘦又小,和何楚长得太像,阮奕又怕从那张脸上看到方瑜恩的影子,没有细看。
他和何楚之前没有明晰的爱憎,一直都是他给予,何楚接受。何楚走得干净绝情,洗掉了标记,还生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这些都让阮奕忍到五脏俱焚,舌尖含刃开口就要伤人。
何楚被阮奕刺伤了眼睛,惊愕畏惧,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沉到了脚底,在被何辛的小手握住的时候,才出于本能地想要遮挡。
而阮奕因为乍然相逢失了态,很快就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高高在上地站在鲜花中间,冷眼看着何楚战战兢兢,对何辛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却又抓着何楚的一只手不松开。
大人间奇怪的氛围让何辛有些紧张,抓紧了何楚的手,静静打量又见面的阮奕。
何楚两边都害怕,既怕阮奕知道,又怕被何辛看出来,尽量自然地摸了一下何辛的脑袋:“方方,你去给爸爸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阮奕看着何辛走进里面的工作间,嘴角挑着割人的冷笑:“方瑜恩的孩子?Beta的基因这么差,孩子都一点不像他?”
何楚心底松了一口气,扯着淡色的唇角笑了一下,阮奕突然甩开他的手,推门大步离开。
方瑜恩在医院值班,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自己家,还在家里沙发上瘫着,何楚就敲门过来言简意赅地和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方瑜恩比何楚还紧张,紧张过后又马上觉得没必要,何楚有自己崭新的生活,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可以随便被阮奕安排。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两个人早就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的成年人,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中间隔着快五年的空白,再来谈那点稀薄又已经蒙尘的爱憎。
就是有一个问题——何辛。
何辛因为生病,影响了发育,现在是让阮奕误会了,何楚不敢想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方瑜恩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不我们明天就去领个证,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抢走方方。”
何楚一听,犹豫地说:“但是你以后就是二婚了。”
“额……又不影响什么的吧。”
何楚抓了一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和方瑜恩商量无果,在回家前突然想到了,问:“对了,你和那个司徒是?”
方瑜恩刚来这里上学的时候,倒追过一个Alpha,在一起了没有一年就分了,今天他用何辛挡掉的就是之前那个Alpha。
方瑜恩生无可恋:“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怪我自己,干什么去招惹Alpha,怎么Alpha都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啊。”
何楚和他相互安慰了一下,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自己的事没有得到一点解决。
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左手无意识地捏着。
阮奕出现得太快,也离开得太快,何楚到现在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他甚至还在怀疑那只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何楚回到房间,抱着早就已经睡着的何辛,压下了心中的惶惶不安和害怕。
第二天何楚没有去开店,不仅是因为阮奕,还因为他早上起来体温就有点偏高。
因为之前在腺体上动过手术,他的发情期一直不太稳定,有状况的时候,他都会在家不出门。
方瑜恩已经请了假,在午饭后,就来把何辛抱出门玩。
“方方,昨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方瑜恩一直觉得不怎么爱说话的何辛很聪明,小脑袋里什么都清清楚楚。
何辛趴在他肩上,说:“爸爸的朋友吗?他还帮我修了伞。”
嚯,还无意中培养了感情?
何楚肯定不会说阮奕的坏话,方瑜恩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告诉何辛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刚刚走出小区,就有人喊他:“方瑜恩!”
一个高大的Alpha大步走了过来,方瑜恩小声对何辛说:“方方,一级战备状态启动。”
“走,带你去玩,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你怎么知道?”
对方挑了一下眉,颇为得意:“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走,送你们一路。”
方瑜恩半信半疑地抱着何辛坐上车,车子一动,司徒嬴从后视镜打量安静乖巧的何辛,对方瑜恩说:“我昨天回去想了一下,你这孩子要得是挺早,刚和我分手就有了。”
快三岁的年纪,可不正好是刚和他分手的时候。
方瑜恩心底有些发虚,何辛的年纪是他故意小报了一岁,算起来时间上说得过去,但是显得他特别不正经……
余光看到方瑜恩假装没有听到,司徒嬴又说:“而且,你一个Beta生得出Omega?”
方瑜恩心头一悚,糟了,好像被发现了盲点。
AO基因有超隐性,几乎不会有Beta天赋异禀,孕育出一个Alpha或者Omega孩子。
那阮奕只要冷静想一想,也是可以知道的。
方瑜恩拿出手机给何楚打电话,没人接,他以为是何楚太难受在睡觉,有点忧心忡忡地看着何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