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筹谋

孟言伤的比虞清想象的还要重,不仅后背有两道长且深的伤口,腹部还有一道伤口,不深却很长,被他用从衣裳上撕下来的布条胡乱缠住了,倒是没有继续流血,然而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被血染红的衣服沾上尘土,干涸后变得又黑又硬,沾在伤口上,只能用剪刀一点点剪下来。

从孟言被抬回房间一直到夜幕降临,军医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两名军医守在孟言的床边,替他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孟言早已晕过去了,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

虞清全程站在旁边,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好几道深痕。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孟言,血肉模糊的伤口仿佛是长在了他的身上,军医每行动一次,虞清就跟着疼一次。

一天没有出门,滴米未进。

看着军医终于缝合好最后一道伤口,虞清才敢出声询问,“淳王殿下的伤……”

军医叹着气说:“殿下伤的很重,但好在最严重的都是外伤,臣已经仔细处理过了,殿下今夜若是高热退下来,应该就无性命之忧了,于先生不必过于担心。”

“有劳石大夫。”虞清朝着两名军医深深鞠了个躬,恭敬地送二位出门。

之后又回到房间,坐在床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孟言。他后背的伤口比较严重,所以只能趴着躺在床上,侧过一半的脸因为高热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苍白干燥,整张脸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朝气,安安静静,让人十分不习惯。

虞清伸手替孟言擦着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他。

外头城墙上又挂起了免战牌,任凭羌族的人在下面叫阵也没人理会,虞清在心里无奈叹气,这个太子恐怕并不想打仗,当初派他到崎城来,大概也是永安候和皇后的主意,可这么一直挂着免战牌也不是个办法,万一羌族强攻过来,崎城的城墙兵恐怕守卫不了多久。

虞清一面担心着孟言的伤势,一面担心着外面的情况,简直分身乏术。

就在虞清以为羌族会大举进犯的时候,外头突然吵嚷喧闹起来,虞清好奇走出去看,各个阵营中的将士脸上都带着欢呼雀跃的神情,细细听去,城墙那边的叫阵声音似乎停了。

虞清问守在他们屋外的守卫是怎么回事。

那名守卫说:“前方探子传来消息,说是羌族的后备营地驷水寨起火了,火势大的很,羌族人已经无心交战,都撤回去救火了。”

虞清大惊,此前一直没有薛同小队的消息,虞清本来还一直关注着,可是后来孟言出事,虞清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就忘了去追问夜袭的情况,他原以为薛同小队失利了,或是牺牲或是在什么地方藏身,才会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没想到过了两夜,他们居然成功了。

“那薛将军可回来了?”虞清忙问。

守卫摇摇头,“不曾。”

虞清朝着城墙的方向张望两眼,便道:“你去主营那里守着,若是有薛将军的消息了,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

“是。”

虞清满怀心事坐到孟言的床边,担忧不已,他之前安慰孟言时说没有消息不一定就是坏消息,可是两夜过去了,还没有消息就凶多吉少了,虞清不希望薛同出事,毕竟他是第一个和他相认的虞家军旧人。

孟言昏迷着,有些事应当要去跟永安侯和太子商量,可是虞清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永安候,对于这个笑面虎,虞清心中总觉得不安。

虞清守了孟言整整一夜,期间军医过来换过一次药,孟言一直没有醒,好在高热已褪,性命暂时无碍了。

鸡鸣时分,整个营地还未苏醒,只有巡逻的士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虞清歪在孟言的床上,撑着头,眯着眼昏昏欲睡,他累极了,可是又不敢睡得太熟,怕孟言突然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极轻的敲门声,虞清忽而惊醒,忙不迭走过去拉开门,外头赫然站着满身狼狈的薛同。

虞清大喜,上下仔细打量了薛同一番,急急问道:“回来多少人?”

薛同面色悲痛,拿袖子擦一擦脸上的血污,道:“连我一起只活下来三个人,我们回来第一时间先去禀报太子,太子的侍从要我们换了干净衣裳再去回话,另外两人回去换衣裳了,我便过来见过少将军。”

“怎么会这样?”虞清震惊,两个小队共一百人,虽然不多,可是只回来三个人,几乎相当于全军覆没了。

薛同道:“行动的第一夜,我带着五十人的小队沿着驷水河潜入进去,不料却中了埋伏,他们似乎知道我们会有所行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便只有我和其他两人趁乱逃出,我们受了伤,躲在一个隐蔽的山洞才逃过一劫,后来我一人悄悄找到另外的一队,在外潜了两天两夜,趁着他们不备,杀了个回马枪,他们大概是没料到我们会去而复返,守卫有所松懈,我们才能得逞。只是虽然烧了他们的粮草,我们的人也损失惨重,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用他的命换回了我的命,我才有幸回来见少将军。”

虞清听着悲痛万分,战争是最残酷的事情,每年死在战场上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他不禁问道:“那个新兵叫什么名字。”

“他姓万,他说他的父亲是万裕。”薛同说着,抬头小心窥着虞清的神色。

虞清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了,他无意识地后退几步,一把抓住了门框。万裕,以前是虞清在军营里的教官,虞将军忙起来的时候,都是万教官在教导虞清,虞清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早已嫁人,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小儿子。当初万裕因为和虞将军过从亲密,也受到了谋逆事件的波及,被远远发配到苦寒之地,去了没有一年便亡故了。

虞清暗地里将他女儿一家照顾的很好,却不曾想他的小儿子还是战死在了自己所在的沙场。

浓浓的悲伤和挫败自心底生出,虞清紧紧握着门框,才不至于失态,薛同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安慰道:“万将军给他的儿子取名叫万铮铮,就是想让他拥有一身铮铮铁骨,铮铮也说了,他很羡慕万将军以前能跟着虞将军血战沙场,他一点都不后悔来参军。”

薛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到虞清手中,“这是铮铮临死前要我转交给您的。”

虞清摩挲着那块已经磨损的令牌,觉得它似乎有千斤重,那是从前虞家军的令牌,每个将领都有独一无二的一块。

黑铁制成的令牌上刻着一个“虞”字,虞清垂眸看着,上面似乎布满了大家的鲜血,他将令牌用力握在手心里,抬头对薛同道:“你先回去收拾一番然后去跟太子复命吧。”

“是。”薛同担忧看一眼虞清露在面具外面的半张脸,“少将军脸色非常不好,还望好好休息,切勿太过忧思。”

薛同走后,虞清走进屋,叫来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暗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暗卫领命后迅速去了。

孟言是当天晌午醒的,虞清正好去了主营商议完事宜,回来一推门就看到孟言探着身子在拿桌上的水壶,虞清忙快步跑过去将孟言扶着躺好,又是惊喜又是责备,“叫一声让外头伺候的人给你拿就是了,你小心又扯到伤口。”

孟言抓着虞清的手,虚弱道:“我叫了,没人理,只有你关心我。”

虞清给他倒了一杯水,扶起孟言躺在自己的腿上,将杯子递到他嘴边,一点点喂他喝。

喝完后还用大拇指拭去了孟言唇边溢出来的水滴,孟言抬头冲他咧嘴一笑,扯到伤口后哎哟一声,笑容却没收回,“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说什么呢!”虞清瞪他一眼,“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孟言摇头,“没有不舒服,我就想靠着你躺一会,昏迷的时候我知道你一直陪着我,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孟言躺在虞清腿上,贪婪地嗅着虞清身上令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虞清抬手摸着孟言的头发,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他喃喃道:“是我无用,不能护你周全。”

孟言张嘴咬了虞清的手臂一口,抬眼道:“不许这么说,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救。”虞清看着孟言的眼睛正色道,“永安侯和太子只是担心敌人狡诈攻进城来,他们并不是想要置你于死地,是战场刀剑无眼,所以你受伤了。”

“我知道。”孟言冷笑一声,言语虽然还是虚弱,却带上了狠厉,“回宫后该怎么说怎么做,我自然知道。”说罢想起什么又问,“夜袭的情况如何了?”

“成功了,只是夜袭小队几乎全军覆没。”虞清道,“我刚刚去主营就是商议此事,如今羌族粮草损失惨重,正是追击的好时候,薛同说他愿意领兵前往直击羌族的营地,太子拿不定主意,永安侯不太同意,我替你做主说了同意,如今就等着太子拍板了。”

“他到底在怕什么,真是个怂包!”孟言激动的坐起来,扯到浑身的伤口,疼得他嚎叫一声,瞬间又倒在了虞清的怀里。

“这次确实不能怪太子殿下,他犹豫不决也是有原因的,我们的后续粮草迟迟没有运来,若是再战下去,迟早会和羌族落个同样的下场。”

“什么!”孟言再次激动起来,疼得深深皱起眉头,“孟承是怎么搞得,户部早就拨款了,他们兵部就负责运个粮草都办不好吗!”

虞清将躁动不安的孟言按在自己身上禁锢住他,不让他再乱动,免得伤口崩开,他道:“你就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吗,孟承自然是不想顺顺当当把粮草运过来,所以他挑了最远的一条路,能拖一日是一日,反正你和太子都死在边境是他最愿意看到的,只是他再怎么拖延也没胆子私扣粮草,是我派人伪装成山贼截了粮草,估计这时候诚王殿下在京中正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呢,他没按照规定的路线运送粮草导致粮草被劫,可是天大的罪过。”

孟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偏偏身子被虞清按得动弹不得,他转动两个眼珠想了想,惊叫出声,“不是,你这不是让我们弹尽粮绝吗!你想和我殉情一起死在崎城?!”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因为上周请假两天,所以这周周一到周五都会更新,时间可能稍微晚点,大家十点左右可蹲,毕竟是现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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