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祯听了薛矜的回答,先是一愣,之后突然笑起来。

其实谢祯生的很好看,俊朗的眉眼,挺拔的身姿,再加上天之骄子独有的尊贵气质,往那里一站,便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尤其是平时对薛矜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那些冷漠全都被他掩去,只剩下脉脉温柔。

可现在,谢祯的笑干冷生硬,笑得虽开怀,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令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冷漠,也有些可怕。

薛矜暗暗握住椅子的一角,心生恐惧,他担心是不是已经惹恼了谢祯。

谢祯笑过之后,定神直直看着薛矜,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为了你的心?薛矜,你这颗心也就在本宫这里值点钱,你以为纪裴多稀罕你这颗心吗?”

薛矜同他对视,不卑不亢道:“我只是不想看殿下犯下错事,纪家真的是无辜的,殿下若处置了他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谢祯道,说罢又伸出手来,用食指和中指沿着薛矜的眼睛,一路慢慢向下摩挲,指腹划过薛矜的脸颊,落在他的脖颈上,之后,他手指轻轻一挑,将薛矜脖子上狐毛围脖剥开,摸向了他的锁骨,眼神也渐渐暗了下来。

谢祯的手很凉,摸在锁骨上,冰得薛矜一个激灵,他向后偏了偏脖子,避开谢祯的抚摸,他躲闪的动作打散了谢祯眼底的情欲,谢祯一把掐住薛矜的脖子,却只是轻轻捏着,并未用力。

他和薛矜一站一坐,谢祯低着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薛矜的鼻尖,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薛矜的温度和脖子上的脉搏,谢祯眼中流露出贪恋,他缓缓问:“你当真想救纪裴?”

薛矜被禁锢在座椅上,退无可退,他僵在那里,沉默看着谢祯,他的身体和眼神中传出来的戒备深深刺在了谢祯的心上,谢祯收起情意,手稍稍用力,掐住薛矜的脖子,冷道:“你既然这么想救他,不如你跟了我,让我快活了,我就放了他,如何?”

薛矜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变得冰凉,脸色也变得苍白,他抬起手,用力推开谢祯,弯腰猛咳了两声,道:“我不过是来提醒你一声,你不想放人就不放,我早已和他没有关系,他们下场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何必拿这些话来羞辱我!”

谢祯捻了捻手指,看着气急败坏的薛矜,心满意足地笑了,丝毫没有怀疑他话里的恨意,他只当薛矜是因为不忍心才来求情,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薛矜的背,放柔了声音,“竹清,今日便是要你明白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我自有我的考量。你放心,只要你安心在薛家做你的小少爷,我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安喜乐,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手指头,就算你不想跟了我,来日你想娶妻,我也会帮你找一个全惠国最好的千金小姐。”

薛矜站起身,只觉得谢祯陌生的令人害怕,他的那些手段,薛矜从前并不全然知道,他心里感激谢祯对自己的一份心,却也恐惧他对权欲的执念,或许不知从何时起,谢祯早已不是年少时候那个阿祯了。

薛矜站起身,因为太过紧张,脚底下踉跄了一下,谢祯忙一把扶住他,薛矜不动声色避开,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和平相处了。

从东宫出来,天气很好,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薛矜将自己蜷缩在马车里,脑袋突突地疼,这一年多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过,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好像所有人都变了,他嫁进侯府之前的日子,像是一场久远的梦境。

梦境中,纪裴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谢祯在他身后,周围是家人和朋友,他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亦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唯一苦恼的便是怎样才能让纪裴多看自己一眼。

薛矜看着空荡荡的马车,想起了上次和纪裴一块儿回薛府,他正生着纪裴的气,一把掀开了纪裴给他盖上的薄毯,纪裴无奈轻叹一声,又重新替他盖上,那一次,他真切感受到了纪裴手心的温度,厚实熨帖,带着让人想要靠近的温暖。

薛矜一生下来就拥有所有人的爱,可他却固执的想要得到根本不可能之人的爱,他想,会不会是这一份固执害了所有人。

一行眼泪从薛矜的眼角滑落,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可是现在没有人再来给他擦眼泪了,薛矜哭了一会儿,自己胡乱擦干净眼泪,下了马车。

之后的日子,他安安分分待在薛府,没有再出门,也没有派人打听纪家的案子,谢祯听说后放下心来,让人给薛矜送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淮安王在除夕前两天到达洛州城,他带的兵马停驻在距离洛州三百里的地方,只带了十来个亲近之人进城。

接待淮安王的工作交由礼部负责,薛白忙的看不见人影,薛矜暗中联系了蒋天冬,得知他们已经和淮安王碰过头了。

除夕前一夜,薛矜毫无睡意,静谧的夜晚漆黑一片,一点儿月亮的影子都没有,薛矜躺在床上,心跳的厉害,对于除夕夜的行动,他十分紧张。

突然,院子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薛矜刚坐起身,就有一个人翻窗而入,薛矜只看到一个轮廓便认出了来人,他惊道:“师父?”

仙道稳稳落地,还未说话,先拿拂尘用力敲了敲薛矜的头,骂道:“兔崽子,多久不去找为师了!”

薛矜想笑,奈何心里装了太多事,只能扯出一个苦笑,他忙给师父倒茶,赔罪道:“是徒儿的错,只是事情太多了,一时抽不开身。”

“快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仙道接过茶,瞪他一眼,“什么事情太多,不就是遇见负心人了吗,男人都这样,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师父!”薛矜叫了一声。

仙道看到爱徒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再忍心打趣他,长叹一声,问道:“明日的事,你已经决定了吗?”

薛矜大惊,“师父你怎么知道……”

“为师什么不知道?”仙道一甩拂尘,“不然你以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给老皇帝诊断出病因的?我早说过了,皇宫里的那些太医都是庸医,偏偏他们还不承认。”

“是纪裴找的你吗?”薛矜激动地抓住仙道的衣裳。

仙道幽幽道:“是啊,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助他的,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负了你,我要是知道,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那他还有没有说别的?”薛矜着急地问。

“哎呀,没有没有,你能有点出息吗!”

薛矜松开仙道的衣裳,失望地垂下眼睛,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仙道又用拂尘打了他两下,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小媳妇的样子,人家都不要你了,还巴巴儿地问。”仙道说罢顿了顿,又继续道,“他走的时候说,等所有的事情完结了,就要把你娶回去,和你一起去药王谷隐居。”

薛矜后背一僵,仍垂着头,声音倔强,“哼,他想娶就娶?当我是什么人,滚远些吧,谁要和他去隐居。”

仙道摇摇头,抬头看一眼天色已不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薛矜,“为师今日来不是听你发牢骚的,这东西给你,明日若是遇到紧急的情况,服了它可以护住心脉,保住性命,药丸只有一颗,你自己斟酌。”

薛矜郑重收好,感激看向仙道,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仙道打断了,“别谢了,这辈子我听你说谢谢都听腻了,我走了,乖徒儿,我在药王谷等你们。”

仙道越窗而走,只留下一地药香,薛矜行至窗前,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白瓷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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