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纪裴一勒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他顾不上安抚马儿的情绪,翻身下马,薛矜忙冲上去,纪裴伸手扶住他,替他拢了拢披风,关切道:“夜里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薛矜急得砸了纪裴一拳,“你们都不回来,我心里头着急啊,出什么事了?”薛矜说着朝纪裴身后望了一眼,并没见到纪府的马车,不禁问道,“侯爷和夫人呢?”
纪裴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进去说。”
两人携手走到前院正厅,纪裴只留了画梅和柳芽服侍,画梅上了一杯茶,纪裴仰头饮尽,才对薛矜道出原委,“……前头还好好的,吃完饭我正要去向皇上告辞,却突然听闻皇上去更衣的路上晕倒了,事发突然,皇后娘娘恐宫宴中混入了刺客,所以下令太医的诊断没出来前,谁都不许离开。”
纪裴只是寥寥数语,薛矜却听得惊心动魄,他拍拍胸口叹一口气,“阿弥陀佛,现下你既然能回来,那说明陛下没事?”
纪裴摇头,眉头深锁,“后来是太子过来说不是刺客所为,才让我们走,我怕你等着急了所以先一步回来,母亲去见皇后娘娘了解情况,父亲等着她一同回来。”
“既然不是刺客所为,那会不会是陛下旧疾发作?此前不是说陛下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吗。”薛矜问。
“不清楚,还要等母亲回来才知道,我在这里候着爹娘,你若困了,就先回去歇着。”纪裴拉过薛矜的手,轻轻捏了捏,“今日害你跟着担心。”
薛矜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我不困,我陪你一起等。”
窗外吹进的缕缕夜风将正殿桌子上的灯盏吹得微微摇晃,琉璃灯罩上的镂空图案随着烛火跳动映在地上,像是此刻两人紧张的心情,画梅和柳芽屏息凝神,静悄悄地给二位主子上了茶水点心,打着十二分精神伺候在旁,薛矜撑着头半趴在桌上,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有小厮来回禀说侯爷回来了,正在门口下车。
纪裴和薛矜忙迎出去,纪献正扶着夫人下马车,两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纪裴见此情形,只能将想问的话咽进肚子,扶着母亲往里走,几人一路来到正殿的偏厅,纪献沉声屏退了所有下人,又让纪裴关上门,屋子里一时就只剩下镇北侯府的四个主子。
纪裴见爹娘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忽地一跳,关好门后小声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纪夫人愁容满面,缓缓道:“还没醒过来,恐怕情况不妙。”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晚宴的时候还好好的同我饮了半杯酒,何以突然晕倒?”纪裴问。
薛矜站在一旁,为侯爷和夫人倒了两杯热茶,很乖巧的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纪献脸色幽青,眉宇间的愁绪让他的皱纹又深了几道,他环视一圈,见屋子里确实再无旁人,这才长叹一声,纪夫人得了夫君的首肯,抬头看向纪裴,压低声音道:“是豫王殿下。”
“豫王?”纪裴大惊,“他对陛下做了什么?”
纪夫人叹着气摇头,拿帕子按着嘴角,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不是他对陛下做了什么,是他对莹主子做了不该做的事。”
纪裴听得有些怔愣,“莹主子是谁?”
“是陛下的新宠,原是太乐司的一名舞姬,深得陛下喜爱,册封为莹美人,最近几乎独得圣宠。”纪夫人简单的说明却足以让纪裴和薛矜大惊失色,莹主子既然是皇上新晋的嫔妃,那豫王殿下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是何意思?
纪裴不敢再问下去,只觉得京城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惊涛骇浪终于在这一夜翻出了水面,将原本一片和谐的局面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陛下……”纪裴斟酌着开口。
纪夫人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勉强按下心中的恐惧,缓缓道:“陛下去更衣,亲眼撞见了他们不堪的一幕,生生气的晕倒了,至今还未醒来。”
纪裴捻着衣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面色凝重道:“可是豫王殿下不像是这样孟浪不知分寸的人,他一向最为守礼,即便是真的对这个莹美人有心思,对方已是皇上的人,他是定然不会下手的,况且,豫王和王妃的感情很是深厚,府里连个侧室都没有,又怎会糊涂至此?”
“谁说不是呢,可是事情已然发生了,当时除了皇上,还有服侍他的宫人都见到了,皇后娘娘赶去的时候,豫王和莹主子衣衫不整躺在一起……”纪夫人顺着纪裴的话感叹道。
“好了,别再说了。”沉默了半晌的纪献突然开口,“此事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成定局,等皇上醒来势必要处置豫王,此事你们在外头若是透露出半个字,咱们全家人头落地,近日若没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许出府!”
纪献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纪夫人对着纪裴和薛矜摇摇头,忙跟上去,两人离去后,纪裴心情复杂在椅子上坐下,薛矜凑过来,满脸后知后觉的惊愕,“怎会如此?那豫王殿下现下是什么情况?”
纪裴用力抓着茶盏,闭着眼道:“恐怕情况并不好。”
他想,不止是豫王,那位莹主子怕是已经被处置了,皇后没资格处置豫王,现下一定是将他关押起来,等皇上醒了发落。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真真是出乎纪裴的意料,本来上次蒋天冬说淮安王除夕前会带兵回京,纪裴也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除夕夜,以防着丞相借豫王的名义对太子发难,没想到变故这么快就发生了。
若要说这件事是豫王色胆包天,纪裴是断然不信的,就凭他平日接触了解到豫王的人品,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相信是豫王做的吗?”薛矜问纪裴。
纪裴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薛矜道:“我也不相信,我跟豫王殿下见面这么多次,我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纪裴伸手按住薛矜的嘴,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深深看着他,谨慎道:“此事出了这间屋子,绝不可再讨论,咱们信不信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事皇上怎么看。”
薛矜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用力点了两下头。
窗户外边已经有熹微的亮光传来,折腾一夜,天都快亮了,纵然二人现下都没有睡意,但是他们依旧遵守着侯爷的指示,回到沉风阁歇息。
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见太阳出来,整个天气都闷闷的,丝毫没有秋天的清爽,反倒像是回到了闷热的夏日,薛矜翻了个身,叫人将窗户打开透气,画梅推开窗户的一瞬间,外头炸起一声惊雷,不多时,天色又暗下来,瓢泼的暴雨应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