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薛矜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戏,他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拦住一个小厮问他,丫鬟打板子一般在哪里,小厮道在后花园。
薛矜忙不迭往后花园跑,柳芽焦急跟出来,只瞧见了薛矜的背影,她一跺脚,灵光一闪,往前院跑去。
纪裴陪着男宾客们在喝茶,聊着朝堂上的琐事,柳芽叫了葫芦,把事情捡要紧的和他说了,葫芦吓一跳,忙走上前去,伏在纪裴耳边跟他回禀。
纪裴一听,脸色就变了,站起身对着众人道歉:“家母找我有事,长陵先失陪了。”
大家不疑有他,笑着寒暄了几句,纪裴快步走出,边往后院走,边问柳芽,“怎么回事?”
柳芽急的满头是汗,“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从少爷的袖子里掉出了一条帕子,上头还绣着合欢花,当时那么多人在,柳枝姐姐为了保全少爷的颜面,主动认了下来,现在被拉下去打板子了,少爷去找她了,少爷是个急性子,万一起了争执就不好了。”
纪裴思虑片刻,吩咐道:“你去把晚上服侍过薛矜更衣的丫鬟小厮都扣下来。”
柳芽虽不知纪裴意欲何为,却立刻答道:“是。”说罢朝着溪云斋而去。
纪裴则和葫芦一起来了后花园,刚转过一座假山,就听到了薛矜的声音,“我说住手你是聋了吗!”
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回话,“世子妃恕罪,可这板子是夫人罚的,奴才不敢懈怠啊。”
“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薛矜撸了袖子,转身唤了四喜,就准备强行抢过掌罚小厮手中的板子,纪裴走出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掌罚的小厮一看到纪裴,忙跪下来,将纪夫人要打柳枝板子和世子妃要阻拦的事禀报了一遍,纪裴视线扫过,看到柳枝趴在长凳上,应该是已经挨了好几板子了,身后有血迹沁出,整个人冷汗淋漓,奄奄一息。
薛矜看到纪裴来了,不再跟小厮纠缠,对纪裴道:“你来的正好,这件事跟柳枝无关,不能打她。”
纪裴凝神思虑片刻,深深看一眼薛矜,道:“此事我会处理,方才接到薛府的口信,说薛夫人想你了,你先回去看看。”
薛矜一听愣住了,脸色慢慢沉下来,难以置信道:“你要赶我走?你不信我?”
纪裴没有回答他,避开他的视线,吩咐葫芦,“去备车,送世子妃回家。”
葫芦也被纪裴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到了,但他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匆忙下去备车,薛矜看着纪裴的态度火冒三丈,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纪裴!我再说一次,那手帕不是我的,也不是柳枝的,谁知道它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现在让我回家,不就是想说我在大家面前丢了你们纪家的脸吗!你有没有良心!”
无论薛矜怎么骂,纪裴就是不答话,等薛矜骂完了,纪裴又吩咐一旁的小厮,“送世子妃。”
小厮们看着剑拔弩张的薛矜,一个也不敢上前,薛矜怒目圆瞪,骂了一通,见纪裴态度强硬,气愤中慢慢生出一些失望来,他手一甩,“不必送了,本少爷自己走!”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纪裴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叹了一声,回头看着受伤的柳枝,对掌罚小厮道:“到此为止,再打就出人命了。”
掌罚小厮回了个是,收了板子,恭敬退下,画梅已然叫了几个丫鬟过来抬柳枝,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往溪云斋送,之前领了吩咐的柳芽也回来了,看到如此重创的柳枝,眼泪一涌而出,碍着纪裴在场,不敢哭出声来。
纪裴问她:“有逃跑的吗?”
柳芽忙拭了泪,答道:“溪云斋今天服侍过世子妃的丫鬟小厮都已全数扣押,无一遗漏。”
纪裴点点头,也朝溪云斋走去,柳芽没见到薛矜,想问,然而看着纪裴黑的可怕的脸色,又不敢开口。
画梅安置好柳枝,派了人专门照顾她,还做主请了府里略通医术的嬷嬷来给她看伤,趁着无人注意,画梅小心翼翼询问纪裴,“世子是真的怀疑世子妃吗?”
她服侍纪裴这么多年,多少摸清了一些纪裴的性格,他不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下决定的人,纪裴眉心一凛,对着画梅倒也不隐瞒,“有人想对他下手,侯府对他来说不安全。”
画梅松了一口气,请示道:“扣起来的那些人如何处置?”
“你去仔细地审,务必要问出真东西来。”纪裴眸色深沉,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冷道。
画梅不敢耽误,叫了几个得力的小厮朝着关押的柴房去了,柳芽给纪裴奉了茶,纪裴刚坐下,纪夫人就在贴身丫鬟的簇拥下走来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纪夫人瞧出溪云斋气氛不同,小声质问着纪裴。
纪裴起身扶住纪夫人,解释道:“溪云斋不干净,让画梅查一查。”
纪夫人自然知道是为哪般,她长叹一声,让丫鬟把那条帕子拿过来,递到纪裴眼前,“这东西的面料瞧着也不是丫鬟们用的起的,长陵,从前府中只有两位姨娘,你争我斗的我权当看不见,但是竹清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得护好了。”
纪裴垂着头,恭顺道:“长陵明白。”
既然纪裴出了面,纪夫人便决定不再插手,又嘱咐了两句,转身离开。纪裴坐在暖阁喝茶,等着画梅审问的结果,顺便打量了一下溪云斋的布置。
之前他几乎没有迈入过这里,从来都是薛矜往他的沉风阁跑,溪云斋布置的和薛矜在薛府的结构差不多,华贵精巧,只是少了薛府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多的是寻常的摆件,他刚放下茶杯,手一摸,在软塌旁摸到了一本书,拿起来一瞧,是个话本子,纪裴无奈摇摇头,将书放回原地。
刚放下书,葫芦火急火燎跑过来,噗通跪在纪裴面前,纪裴下意识以为薛矜在回府的路上出了岔子,猛地站起身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葫芦摇摇头,还没等开口,薛矜气势汹汹迈着大步子冲了进来,怒视着纪裴,纪裴不解看向他,微微皱眉,“你怎没回去?”
薛矜瞪他一眼,又气又恼,语气就非常嚣张,“我想过了,我是你娘到我家跪在我爹娘面前求回来的,你凭什么赶我走?要我走也行,你让你娘亲自来和我说。”
说罢一屁股坐下来,招呼柳芽,“人呢,都去哪儿了,上茶上点心,饿了!”
柳芽欢喜答了一声,小跑着去给薛矜准备茶水和点心,薛矜环视一圈,这才发现溪云斋比平时要安静许多,他斜着眼睛看纪裴,“你把我的人都弄哪里去了,柳枝呢?”
纪裴万万没想到薛矜居然这样混不吝,自己都要送他走了,他竟又折回来,还说出那样一番言论,纪裴自然是不可能让纪夫人来说的,一下子没了招,他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像薛矜这样不按套路来的人。
薛矜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柳枝呢?不会被你打死了吧,纪裴你要是打死了她,我可就……”
“回房了,嬷嬷正在医治。”纪裴很是无力地打断薛矜的话。
“这还差不多。”
薛矜说罢,柳芽已拿了茶水和点心上来,那厢画梅也审完了,由两个小厮押着一个头发凌乱的丫鬟来到纪裴面前,画梅看到薛矜微微愣了一下,惊讶的表情稍纵即逝,她对纪裴复命道:“奴婢按照世子的吩咐细细审了溪云斋的下人们,从一个叫翠儿的丫鬟口中审出了端倪。”
被押上来的人想必就是翠儿,纪裴扫了她一眼,翠儿似乎是受过刑,两个眼睛哭得肿起来,趴在地上不住地颤抖,薛矜乍一见,吓了一跳,他深皱起眉头,却没有多问,只听画梅喝道:“翠儿,还不将你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
翠儿伏在地上,一个劲给纪裴磕头,边嗑边哭着说:“世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说着她将今天发生的事如实交代了出来,她说她前几日被张姨娘身边的丫鬟玉珠拉过去说话,原以为只是问些绣花样子,没想到玉珠却塞给她几个金叶子,说张姨娘想让她帮着办一件事,若是事情办成了,还有更多的赏赐等着她。
翠儿月俸本就不多,每月领了钱还要全数送回家去,自己一分钱都攒不下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家里的父亲和弟弟还每每嫌弃她赚的钱太少,说什么要到侯府来闹一闹。
翠儿很害怕父亲真的到侯府闹起来,到时候自己的差事和面子就丢光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被打发到庄子上去,或是随便许了人嫁掉,所以她对张姨娘的赏赐动了心,小心地问是什么差事,玉珠便说要她在元宵这日,把一条帕子塞到世子妃的衣裳里,其他的不用她操心。
翠儿想着只是这样简单的事便能拿那么多钱,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元宵前一日,玉珠悄悄把那条绣了合欢花的帕子交给翠儿,翠儿便在薛矜回来着急换衣服的时候趁机塞了进去。
翠儿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下去,哭声渐大,头都磕破了,还在不停喊着自己知错了。
纪裴把那条帕子扔到她面前,冷道:“可是这条?”
翠儿胡乱看了一眼,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条。”
纪裴还要问话,薛矜抢先一步问道:“那你可知道,这帕子是谁的?”
翠儿摇摇头,“奴婢不知,玉珠并没有说。”说罢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但奴婢瞧着上面刺绣的针法,有些……有些……像是文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