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邱昊这两天呆在宿舍里的时候,总觉得宿舍里的学霸在盯着自己,等自己转过去问他“有事吗”的时候,他又欲言又止。

这是干嘛?想借钱吗?

这个好说啊,自己啥都不多,零花钱最多,这个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邱昊又琢磨了两天,恍然大悟,趁宿舍没别人,拍了拍李明泽的肩膀,凑过去,小声说道:“别不好意思说啊,大家都看的,这又没啥,手机借你。”

李明泽愣住了,生平第一次说话结巴了:“干、干嘛?”

邱昊一脸“你不必说,我懂”的表情,将自己的手机连同耳机搁到李明泽桌上,说道:“你慢慢看啊,我我去楼下小卖部买点东西啊。”

他一阵风似的,宿舍门“”砰”声关上,剩下李明泽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像伊甸园里的禁果,可怕又诱人。李明泽犹豫了一下,掩耳盗铃似的左右看了看,宿舍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

李明泽感觉到自己耳朵一阵发烫,拿起了邱昊的手机,邱昊贴心地把手机的锁屏密码给取消了,视频点开了,一打开手机就是。他把邱昊平时宝贝得不行的大耳机戴上,整个耳朵都被包住了,耳朵更加是热烘烘的,又烫又痒。

邱昊的耳机真的特别好,那音效,李明泽只听了不到五秒钟,整张脸都通红了,他像所有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样,又好奇又害怕,再说了,他是跳过一级的,比周围的同学都要小一岁,加上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好奇此刻占了上风。

清脆的拍肉声以及意味不明的呻吟声,催促着李明泽的心跳一下下加快,整个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然的话,他害怕他的心跳声会大到足以让旁人听见。

这样的事情,到底是痛还是舒服呢,为什么视频里的人的呻吟声像是哭又像是喊。

大家都看吗?大家都懂吗?

那他哥看吗?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看吗?看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会像自己一样满面通红心脏直跳吗?还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习以为常了,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看,就像他平时一样,一只手插着兜,有一眼没一眼地看?

不知道为什么,羞耻感突然汹涌而来,看片的时候想起李鹤来,让李明泽突然间不知所措,把手机一关,耳机一摘,放回到邱昊的桌面上。

他去了洗手间洗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耳朵根还是红的。

这周末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还没推门,李明泽脸上一阵热,皱着眉头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儿,才将那一点别扭消除,推了门,发现李鹤没在里面。李明泽把东西一放,出门去台球厅。

下楼的时候,楼下的麻将局一如既往雷打不动地运转着,烟雾缭绕,电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整个一楼又闷又热,李明泽向来是不和他们说话的,皱着眉头,眼风都不给一下,径自出去了。

台球厅里的空调不太灵光,冷风若有似无,整个台球厅比外面凉快不了多少。李明泽一进去就见到了李鹤,李鹤正靠在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邱悄悄聊天,邱悄悄穿着短T恤和热裤,脸上的热情简直要比外面盛夏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烈。

李鹤脸上倒是表情不多,手抓着T恤下摆,不住地给自己扇风,白肚皮若隐若现。

倒是邱悄悄先见到了李明泽,朝他招手,把她自己手边一罐没开的冰可乐推给他,亲切又熟悉地招呼他:“弟弟来,喝可乐。”

李明泽自认和她并不熟,没去接,只是朝李鹤说道:“哥,吃饭了吗?”

李鹤看看时间,该是吃饭的点,他打了个电话给韦正,让他赶紧滚回来接班。李明泽瞥见邱悄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说不定想要和他们一起吃饭。李明泽心里一阵不痛快,朝李鹤说了句“走了”,带头往外走。

李明泽一路下到楼下,他哥从后面赶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道:“跑这么快干嘛?有这么饿吗?”

李明泽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李鹤问:“吃什么?”

“烤肉。”

“还是那家?”李鹤嘟哝道,“人老板看见你都怵了,薅羊毛也别猛逮着一只羊薅”

走了两步,李明泽冷不丁问道:“我糖呢?”

李鹤被他问得一愣,这几天他脑袋里都想着事儿,把答应给买糖这件事给忘了。他一看李明泽,脸上没有表情,就这么冷着脸往前走,好像是生气了。他又用肩膀撞了撞他,说道:“多大事儿,待会儿就给你买。”

烤肉吃到一半,李鹤出去上洗手间,顺道从路边小卖部里带了大白兔,一带就带了两大包。李明泽就爱吃这个,从小吃的就是大白兔,小时候还小的时候,大白兔外面那层米纸都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吃十分钟。

李鹤把糖往桌上一放,说:“喏,你的糖。老板还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我说家里的小屁孩馋了”

李明泽拆了一包,塞了一颗糖放进嘴巴里,一嚼,浓浓的奶香味。他突然发现自己生气得莫名其妙,多大的事儿,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抬头笑了笑:“谢谢哥。”

李鹤:青春期的小孩儿真难搞。

回家的一路上,李鹤都在想,他们省附中这学期家长会什么时候开,他得再多积累一点对付青春期小孩儿的招数。

走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李鹤偶尔会感觉恍惚。这是天下间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发廊、麻将馆、台球厅、小卖部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像纠缠不清的蛛网,地上堆积的污水是一个个他们要跨过的湖泊,偶尔路过的流浪猫狼狈又骄傲。

他有种错觉,他仿佛会永远走在这条小路上。

李明泽走在他后面,落后半个身位,突然说道:“哥,我最近又开始做家教了。”

李鹤飞快回答:“哦。”

李明泽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李鹤会是这个反应,落后了两步,又大步追上去,继续说道:“是我舍友家的表弟,每周日下午去上两个小时的课,四百一次。”

李鹤插着兜走在前面,脚步轻巧地跳过那些脏水坑,甚至哼着歌。

“挺好。”他说。

“我不会耽搁学习的,对不起之前没告诉你。”李明泽有些急,“你不反对吗?”

李鹤耸耸肩:“有什么好反对的,你也不小了,会自己判断的,我还能管你一辈子?”

像一脚踏空,李明泽愣在原地。

他上高中了,身边全部都是半大男孩,每个人都在要求自由和独立,期待着逃开父母师长的管辖,在世界发出独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声音。他也不例外,他希望李鹤能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大人来看待,而不是小孩。

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成长比他想象得简单得多,也快得多。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有些不高兴了。眼前又是李鹤的背影,上次长长了的头发已经剃短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剃的,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剃的,是街口的老王还是台球厅的韦正,他不知道,李鹤也没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什么都想知道。

他想当一个像大树一样独立的男人,又想当在李鹤护佑下永远分开不到半米远的男孩。

李鹤转回来,笑道:“干嘛?傻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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