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再靠一会儿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这几晚的辗转难眠统统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在陈飞麟叫出他名字的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他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陈飞麟没像他当年那样,昏迷后再醒来就不记得了。
陈飞麟没有忘记他,陈飞麟还记得他!
视野的模糊发生在一瞬间,他立刻转开脸去,微仰着头盯着入口的方向。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陈初燕靠近一步问道:“洛愉哥你没事吧?”
他抬起左手挡了下,陈初燕看懂了,回头看了陈飞麟一眼,又对他说:“林主任刚才来检查过,我哥没什么问题了,我先出去,你们聊一会儿吧。”
陈洛愉点点头,依旧没有动,直到看着陈初燕跨出自动门后,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来。
陈飞麟一直看着他,因此在他转过脸的时候他们又对视上了。
耳鸣声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陈洛愉咽了咽唾沫,让干渴的喉咙没那么涩,在陈飞麟的注视下走到床的右侧。
陈飞麟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形而动,在他站在自己床边时,陈飞麟缓缓抬起右手,还夹着血氧饱和度仪的手指悬在身侧,看样子是想要碰他,却因为身体太虚弱而没法抬得更高。
陈洛愉立刻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后,陈洛愉想笑,刚咧开嘴角眼睛却一酸,两行热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看着他低头想要掩饰的模样,陈飞麟动了动手指,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说道:“别哭太久。”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陈飞麟说得很吃力,嗓音沙哑得差点听不清。陈洛愉赶紧抹了把脸,弯下腰靠近他说:“我没哭。”
陈飞麟的目光还有些迟钝,看向陈洛愉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但能感觉到没什么力气。陈洛愉不想耽误他休息,就挑重点的先说:“你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会不会想吐?后脑痛吗?身上呢?有没有哪里痛?”
听他一口气问下来,陈飞麟又想笑了,缓缓地回答道:“我没事了,过几天又能生龙活虎。”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是陈洛愉相信,过不了多久他肯定能恢复到之前那样。陈飞麟的身体底子好,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身体素质优于一般人,只不过这次躺了一个星期,他比之前看着更瘦了。
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凹陷的脸颊,陈洛愉红着眼睛说:“哥,你瘦了好多。”
“你也瘦了,”陈飞麟回答他,“是不是担心到吃不下睡不着?”
陈洛愉摇着头:“我没瘦,你眼花了。”
陈飞麟轻轻笑了笑,又捏捏他的手指:“刚才喘得这么厉害,手又凉,去哪了?”
“我去江汉路给你和初燕买新年礼物,”陈洛愉说,“还给你买了帽子,等你好点了就试试。”
“好。”陈飞麟慢慢眨了下眼,嘴唇松开一道缝,陈洛愉等了一会儿才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下,说:“我想再跟你说说话,但是……有点困得不行了。”
话刚说完,陈飞麟的眼睛就闭了下,看他勉强想再睁开,陈洛愉赶忙道:“你先睡,你昏了那么久才醒,身体状况还没跟上,别强撑着,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话。”
陈飞麟从鼻腔里“嗯”了声,睫毛颤了颤便没了动静。陈洛愉盯着他,见他呼吸绵长,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忍不住靠到他嘴唇上亲了下。
陈飞麟的下巴有新长出来的一截胡茬,扎在陈洛愉的下巴上刺刺的。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陈洛愉最不喜欢的就是陈飞麟没及时刮胡子的早晨,他不喜欢这种被扎的触感,但这一刻,这种感觉却让他前所未有地心安。
嘴唇移到陈飞麟的眼角,陈洛愉又轻轻地亲了亲,随后他就克制着自己拉开距离,看着陈飞麟的睡脸,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李护士进来提醒他该出去了才不舍地松开手。
陈飞麟的指尖温暖,把他来时被风吹得冰凉的手都捂热了。他边走边回头看,李护士弯腰在陈飞麟床边忙碌着,等他跨出自动门后,靠在对面墙上的陈初燕立刻迎上来,问道:“洛愉哥,我哥怎么样?”
“他又睡着了,”陈洛愉解释道,“他昏了好几天,刚醒来的时候都会体力不支,再让他睡一睡就好了。”
“那就好,”陈初燕点着头,眼睛一红又开始哽咽,“真是老天保佑,最难熬的时候总算过去了。”
陈洛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一摸就感觉到刺痛,翻过手来,发现手套下面已经被血迹染红了一片。
他把手放下,对陈初燕道:“现在他又睡着了,我们别待在这,你到食堂坐着等我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好。”陈初燕转身离开了,陈洛愉回到更衣室里,把一次性的隔离衣脱下,摘掉口罩帽子,在脱右手手套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才一直都没觉得伤口痛,这会儿许是放松下来了,居然觉得伤口像被针扎一样,膝盖也痛得有点难以忍受。
他撑着走出ICU病区,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回急诊大厅时脸色苍白。分诊台边的护士长看到他走路姿势别扭,过来问怎么回事,他说摔了一跤,护士长便扶着他去临近的空诊疗室处理伤口。
处理好右手后,护士长动手要脱陈洛愉的裤子。陈洛愉赶紧拦着,说自己来就好,护士长指着他的膝盖,一脸痛心地说:“陈主任你就别逞能了,看你这裤子被血染的,明天还怎么值24小时?”
护士长是个年纪可以当陈洛愉阿姨的人,陈洛愉又是那种没什么架子好说话的性格,平时就免不了把他当小辈来照顾。
道理陈洛愉都懂,但要他在护士长面前坦然地脱裤子还是有难度,僵持片刻后,护士长无奈地说:“行,我去把小许叫进来,让他给你处理。”
陈洛愉自己也能处理,不过还不等他拒绝,护士长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门都没关紧就听到她在外面大叫小许。
陈洛愉明白护士长是好意,只好在小许进来时说不用了,等小许把门关上后,他过去将门反锁,回到诊疗床边把牛仔裤脱下来。
说血肉模糊有点夸张,不过他的右腿膝盖也没好到哪去,牛仔裤把原来不算厉害的伤口摩擦得鲜血淋漓,肿起的皮肉外翻着。陈洛愉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拿过旁边的生理盐水,咬牙对着伤口冲洗,再换碘伏擦拭。观察了伤口不需要缝针后,他上了药,仔细包扎好才松口气,把鬓角疼出来的冷汗擦掉,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好累。
刚才那么拼命地跑,体力几乎耗尽了。他闭上眼,想着缓一缓再起来,结果这一闭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护士长等了二十几分钟也没见他出来,过去敲门又没人应,于是拿钥匙开门,发现他躺在诊疗床上睡着了。
看着他下眼睑的两片黑眼圈,护士长叹口气,去拿了床厚毯子盖在他身上,把暖气的温度调高,捡起掉在地上的染血牛仔裤出去了。
陈初燕在食堂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陈洛愉下来,给他打电话又没接,就回到急诊找人。刚进来便碰到了拿着陈洛愉的牛仔裤要去给护工洗的护士长,问清楚怎么回事后,她麻烦护士长开门让她看一下。
站在门边看着床上的身影,陈初燕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对护士长说:“裤子给我吧,我帮他洗。”
这一周来陈初燕经常出入急诊找陈洛愉,护士长便把陈洛愉的裤子递过去,陈初燕又向她借了点洗衣粉,到卫生间把膝盖染血的部分洗干净,再用烘手机烘干了。
将裤子叠好交给护士长,陈初燕离开急诊大楼,抬起头去看夜空。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夜空广阔清朗,不但月色皎洁,连星子都熠熠生辉。这样的夜空让她想起了山区的老家,想起了家中的父母。
吴警官说,等陈飞麟录完口供,案件开始走司法程序后他就能恢复原本的身份,到时会有一笔可观的奖金。他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开始人生,哪怕已经不能再实现曾经的梦想,但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想起这一周多的接触,她已经能确信陈洛愉依旧很爱她哥,等她哥康复后,他们会继续在一起吧。
如果陈飞麟的身边有了陈洛愉陪伴,那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了,到时候爸妈也会安心吧。虽然陈洛愉不是女孩,但是那年去他们家住的那几天,爸妈是很喜欢他的。现在只要她哥能过得好,爸妈应该不会再去介意那些了。
护士长在下班前交代了值夜的护士小金注意下诊疗室的动静,然而一整个晚上过去了,那扇门始终没开过。倒是小金有两次开门进去,陈洛愉都睡得很沉,直到东方露出了一片白,那扇门才终于被打开,陈洛愉在腰间裹着床花毯子,一脸尴尬地走到分诊台,问小金他的裤子去哪了。
小金是和陈洛愉差不多时间进的医院,还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不禁捂着嘴忍笑,偏偏又忍不住,等陈洛愉窘得脸都红了才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陈洛愉如获大赦,说了句“谢谢”就垫着脚往回走,没走两步又折回来了,叮嘱小金帮他开几片止痛片,然后回到诊疗室把裤子穿好,拿起手机看陈初燕有没有发消息,微信上果然有未读。
陈初燕已经回酒店休息了,让他也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医院见了再聊。
陈洛愉放下心来,又返回看其他人的消息。
赵俊凡问他今早要不要吃启明记的糊汤粉和油条,要的话就给他带一份去。钟航祝他新年快乐,问他过年这几天有没时间出来聚聚。连周岩也给他发了新年快乐的消息,问起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一一回复完,剩下的就是医院的各种群和同事的消息了。他把重要内容看了一遍,起身回到办公室,拿上牙杯毛巾去洗漱,又拿了衣柜里一套干净的衣裤去淋浴区沐浴,洗完之后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到住院部去看陈飞麟。
办完探视登记,他换好隔离装备走进病房。陈飞麟还在睡,看气色比起昨天更好了,护士说陈飞麟半夜醒来过一次,还问了几点。他问陈飞麟的病情进展,护士说一切正常,让他不用太担心。
没什么比一大早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更让人心情愉悦,陈洛愉在陈飞麟的床边坐下,去摸陈飞麟的右手。感觉到指尖暖暖的,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指插进陈飞麟的手指间,借着隔离帘的遮挡,他低下头,把脑袋轻轻靠在了陈飞麟的胸口,听着那人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他想趁着早上这段安静的时间和陈飞麟独处一下,哪怕这个人没醒来也没关系,谁知他才靠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脑袋,又滑到他后颈处摸了摸。
他立刻睁开眼,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
“早。”陈飞麟对他笑了,嗓音依旧沙哑,不过比起昨天来说,瞳孔明亮了许多。
陈洛愉怔怔地看着陈飞麟,看着看着脑子就热了,靠过去在那双嘴唇上亲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亲完陈洛愉就拉开了距离,也笑着说:“早。”
捏了捏和自己扣在一起的手指,陈飞麟叫他:“洛愉。”
“嗯?”陈洛愉看着陈飞麟,见那人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是说话吃力,便把耳朵靠过去听,没想到陈飞麟在他鬓边亲了一下,说:“再靠一会儿吧。”
“像刚才那样靠在我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此后余生,都这么靠着吧。
(伸手找你们要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