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很重要的事

一千万?!

捏着手机的指关节不自觉地用上力,赵韫儒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平时他换一个器官的酬劳基本在20到30万之间,还得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这次能一下赚一千万,那不是能提早实现退休出国?也不用总是胆战心惊地应付曹胥,担心什么时候事情败露被抓。

不过这件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而且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查到他的信息。赵韫儒冷静下来,让郑茹在家等着,自己现在就回去。

郑茹叮嘱他赶紧的,又问儿子是不是在医院?

刚才开完会,赵俊凡有病人就先去忙了,现在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不可能有时间回去。

他让郑茹放心,到办公室把陈洛愉叫来,交代他帮自己盯一下就匆匆走了。

把车开回家楼下的地库时,赵韫儒在自家车位隔壁看到一辆上着“鄂B”牌的棕色凯迪拉克,无论牌照还是车型都不像他们小区的。他留了个心眼,把这辆车拍下来,坐电梯上楼后,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青年。

对方带着无框眼镜,穿一身藏蓝的休闲式西装,气质很斯文。起身的动作也慢悠悠的,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里,勾着嘴角道:“赵主任,可把您等回来了。”

“老赵,就是他了。”郑茹神色不自然地指了指青年。

“行了,你去给我泡杯茶。”赵韫儒关上门说道,等郑茹进了厨房才弯腰换拖鞋,拿起鞋柜上的酒精喷雾朝着双手喷了几下,又对着身上和换下来的鞋子一顿喷,最后抬头去看青年。

“你哪位?怎么找到这的?”

青年笑了笑,走到赵韫儒面前伸出右手:“我也姓赵,您叫我小赵就可以了。”

赵韫儒没碰这人的手,而是绕过他走到沙发旁边,开始脱风衣外套。

对方一点也不介意赵韫儒的冷淡,转过来对他道:“如果您觉得一千万不够,可以开个价格。”

解扣子的动作一顿,赵韫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等把外套脱下来后,他在沙发上坐下,对小赵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错人了。”

小赵轻轻一笑,在赵韫儒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烟盒,用指尖夹了根烟递给赵韫儒:“赵主任,您不必这么小心。” ”虽然您一贯不露脸,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您是为了求财,我是为了保爷爷的命,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您不用质疑我的动机和诚意。”

赵韫儒没有接,只沉着脸看着小赵。小赵任由他打量,把烟点燃后靠到沙发椅背上,叼着烟眯着眼睛说:“您别这么看我,有什么疑惑您就说,这么干耗着浪费时间也解决不了问题。”

赵韫儒还是没说话,小赵吸了口烟,呼出来后又道:“对了,为表诚意,我今天带来一百万现钞,不连号的美金。”

小赵弯下腰,把茶几侧面的两个黑色皮箱拿过来,打开了放在茶几上。

看着这两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美金,赵韫儒手指一动,随后就移开视线去看厨房的方向。

从前他都是等曹胥通知做手术的事,还从未亲自跟患者或患者家属接触过。不得不说,今天找上门的这个小赵,确实打乱了他的步调,也让他看到了事情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性。

只是这件事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即便有一千万的诱惑,他还是得小心谨慎。他起身道:“你把钱带走吧,我不知道你爷爷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正规医疗都救不了的话我也没办法。”

小赵嗤笑一声,把剩下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赵主任,您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

“我明白您肯定有顾忌,可我爷爷的情况确实特殊,他还是RH阴性血。”

赵韫儒回过头来,小赵把两个皮箱盖上,也起身看着他:“您应该知道这种血型有多麻烦,我们连国外都打听过了。”

“原本是找到一例适配的心脏,但对方还没等到手术排期就意外去世了,国外的法律又和我们不同,只能错过这个机会。”

小赵瞥了眼那两个皮箱:“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我爷爷的命很重要,他现在还不能死。”

“我确实用手段搞到了点线索。不过您放心,既然我有求于您,自然不会把您的事跟任何人透露。”

这番话说完后,小赵的态度比刚才诚恳许多。赵韫儒考虑了片刻,坐下来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赵也坐下来:“我家有人脉,只要想查没什么难度。”

“给老王安排手术的不是我,你为什么不去找安排手术的人?”

“原因我前面就跟您夫人提了,我们家跟姓曹的有过节。”

“这么巧?”赵韫儒的语气明摆着不信,小赵无奈地解释:“就是这么巧,曹胥做的另一桩生意动了我家的根基。”

赵韫儒怔了怔,正要开口就听见小赵又嗤笑一声,望过来的眼神几乎把他读透了。

“旁的不提,曹胥手里有我需要的供源,而且我知道您是被迫跟他合作的,您也想摆脱他。”

把小赵送走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韫儒都没能好好入睡。

临走之前小赵加码,说只要他能搞到那个供源,哪怕他不做这个手术也可以给一千五百万。

这笔钱对赵韫儒这种只懂埋头工作的知识分子以及他那个没有收入的老伴来说诱惑实在太大。这两年他帮曹胥做器官移植手术,每年的收入最多不超过一百五十万,还得承担极大的风险,一旦出事就会连累整个家庭,包括那个至今还只是主治医的儿子。

赵俊凡在工作上的积极性不高,现在都30了也没个正经的女朋友。如果自己出事,赵俊凡的前途肯定也毁了,到时候他不但要在牢狱里度过下半辈子,还得面临妻离子散的结局。

这不仅是他的心头病,也是郑茹的,以至于这几天郑茹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如果赚到这笔钱,他就等于可以提早退休,把房子卖了一家人移民到国外去。他和赵俊凡都可以再进医院工作,即便最后东窗事发,只要没有引渡条款都是安全的。

“师……”

“老师?”

陈洛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赵韫儒回过神:“什么?”

陈洛愉正在汇报下午巡房的结果,见他接连两次走神,便放下文件夹问道:“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给您买杯咖啡休息下?”

“不用,就是没睡好有点头痛,”赵韫儒揉了揉眉心,“继续说吧。”

陈洛愉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汇报完之后便递给赵韫儒,等赵韫儒签完字他合上文件夹,起身道:“我还是给您买杯咖啡吧。”

“不喝了,”赵韫儒让他坐下,“我跟你说说调科室的事。”

陈洛愉重新坐下来,听赵韫儒说道:“是这样,现在马上年底了,你也知道一到年底就是最忙的。我那天找了唐副院提这事,他答应我会看看,今天中午吃饭跟我说实在抽不出人来急诊,问你能不能坚持到年后春招?”

陈洛愉一时间没回答,赵韫儒便继续说:“我看过你上周复诊的病历,也看了你这两周的接诊记录,其实你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

“皮肤科的方主任私下跟我聊过,年后他们科室会走两个主治,到时候我给你安排过去。”

“皮肤科的情况你也大概知道,那边比较清闲,工作都在门诊,时间挺规律。”

现在距离过年只剩一个月左右了,去年和前年的大年三十陈洛愉都在急诊值通宵,因此很清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随着医护人员放假和提前请假等问题,人手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你能坚持的话,我让俊凡继续跟你一起看诊,”赵韫儒笑了笑,“这小子在这件事上还是很主动的,有我在,你也不用担心其他人会说什么。”

最近赵俊凡依旧陪着陈洛愉一起看诊,他倒没觉得压力很大,至于李主任那边,他更是一向不在意。于是点点头:“老师,我听你安排。”

赵韫儒松了口气,又提醒几句便让他出去了。陈洛愉关上办公室的门,刚走到前面拐角就碰到一个人。

小方手里拿着份文件夹,靠着墙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方,怎么在这发呆?”陈洛愉走上前问道。

小方摇摇头,动了动手里的文件夹:“我拿修改过的报告给赵主任看。”

想起他中午又被赵韫儒当众训斥的事,陈洛愉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改好了就进去吧,赵主任也是为了你好才那么严厉。”

小方笑了笑,表情里仍旧透着一股颓丧劲:“赵主任是很严厉,但他的严厉也是挑人的,我知道这次考核肯定没办法通过了。”

年底医院会有一次实习生的年终考核,对实习生而言至关重要。小方在学校的成绩还可以,也许是因为性格以及阅历等缘故,所以在同期的几个实习生中表现确实不算好。

在患病的第一年,陈洛愉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自己的反复质疑和不自信,所以他了解小方这种丧气的心理。

他把小方带到前面的自助咖啡机旁,点了两杯热摩卡,又一起坐电梯上了天台。

冬天的医院天台在早晚时段基本看不到人,他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和小方一起看向远处。

天空的云层很厚,白天几乎看不到太阳,这会儿却有一块云被风撕开了口子,一抹赤金的夕阳光从缺口中斜射而下,落在长江的江面上。

他们站的位置够高,前方几乎没什么建筑遮挡,望着那片如同薄纱一般从天空垂下的光,陈洛愉感叹道:“今天的落日真棒,幸好没错过。”

小方根本没心情欣赏,倒是把那杯摩卡都喝完了,见他一直没精打采的,陈洛愉笑道:“只是一次实习表现不够好,下次努力更正就行了,咱们做医生的本来压力就大,你要学会调节自己。”

“陈主任你不懂,”小方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的。”

陈洛愉顿了顿,见小方的手指抠着杯盖,继续道:“你是名校生,一毕业就是主治,又有做行政主任的老师提拔。李主任干了十几年才评上副高,你两年就做到了。”

陈洛愉有些哑然了,小方这样细数他的过往,他不确定小方的意思是什么。好在小方自己也反应过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只是想表达同人不同命这个道理。”

同人不同命?

这句话让陈洛愉忽然想起了陈飞麟。

那个人的履历原本比他更优秀,却因为他的一个过失而承担起了全部责任。

的确是同人不同命。

不管现在的他怎么做,都没办法赔给陈飞麟一个锦绣前程了。

原本是上来安慰小方,他反而被小方的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想到已经有大半个月联系不上陈飞麟了,他靠在水泥墙上,情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还回答道:“你说得对,同人不同命。命好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命不好的人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是妄想。”

解释的时候小方就担心他会误会,结果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还说出这么莫名的话,顿时有点无法理解了,问道:“陈主任,你在说什么?”

陈洛愉摇着头,细长的睫毛像两片薄薄的蝉翼,挡住了眼中大部分的情绪:“其实我的运气没你看到的那么好。大学休学过半年,还差点读不下去。赵主任只是在大三教过我一年,我和其他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我做不好,他照样会骂我。”陈洛愉并未忘记上来的初衷,尽管刚才的他无法控制情绪的下跌,但还是尽力做到一个前辈该有的样子,让自己看过去值得信赖,“除非是有后台的那些,否者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只要再努力一点,在专业上付出更多就能看到改变。”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冬天的傍晚就是这样,太阳下山只是一眨眼的事。不知不觉间小方就看不清他的脸了,但陈洛愉那身白大褂却在夜色中变得很显眼,成为了小方视野中唯一的颜色。

往陈洛愉身边走了两步,小方和他一起靠在冰凉的水泥墙上:“我一直以为你和赵主任的关系很亲。”

陈洛愉没有回答,小方又问:“陈主任,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让你发现赵主任也做错事了,你会纠正他吗?”

陈洛愉的情绪已经触底了,如果在半个月之前,他会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厌弃中。不过最近他坚持吃药复诊,和陈飞麟的关系也缓和多了,所以对负面情绪的消化会比之前好些,勉强能维持住正常的思考。但他还是没发现小方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劲,只回答道:“谁都会犯错,犯了错肯定要纠正。”

“那你会因为犯错的人不同而选择性对待吗?”

摇了摇头,陈洛愉盯着两块地砖中间的黑色缝隙,说:“犯错了就要赎罪,不管是什么惩罚都要接受,受不了也得受。”

在陈洛愉回答的时候,天台水塔上的灯光到点亮了起来,四周的黑暗被光明驱散,小方又看清了陈洛愉的脸。

一开始他觉得陈洛愉的话有点奇怪,但在看到陈洛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会不会……陈洛愉也和自己一样,发现赵韫儒做的勾当了?

那一瞬间小方忽然很想问出口,但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遏制住。

万一是他想多了,陈洛愉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一晚,小方频繁地回忆起天台上与陈洛愉的对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没有错。如果陈洛愉不是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思考了一夜后,他把U盘中的资料做了备份,然后把U盘装到一个快递密封袋里,第二天一早去了陈洛愉家。

整个急诊科的人都知道陈洛愉是独居,小方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敲门,没多久,穿着睡衣的陈洛愉就来开门了,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陈洛愉哑着声问:“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

小方攥紧背包的带子,低声道:“陈主任,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对。”

“那我能不能进去?”小方紧张地看着他,“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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