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非画了一会儿圆圈,回头看看许野还没出来。
于是又继续蹲在地上画。
过了好一会儿,许野终于出来了。
谢非跑过去:“许野,你学会了吗?”
“会了。”许野皱着眉,手里攥着几张纸,“可是不知道是哪个号码,要一个个试,试很久。”
“那怎么办呢?”谢非苦恼地双手托起下巴蹲在地上。
许野也蹲下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起蹲在地上发呆。
“谢非,你姥爷什么时候去镇上。”许野突然问。
谢非想了想:“好像过几天就要去。”
谢非的姥爷经常去镇上卖粮食。
许野道:“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想去打电话。”
“能啊。”谢非点头,“我让我姥爷和你奶奶去说,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去。”
许野回到家的时候,许奶奶正坐在大门口,见到他回来便急急忙忙站起来:“跑哪去了,你中午哭了好半天,都哭得睡着了,再乱跑要中暑。”
“嗯嗯。”许野扶着奶奶往家里走,“奶奶,我知道了。”
两人往屋里走,许奶奶边走边道:“程家小孙子还给你留东西了……”
“他留什么了?”许野立刻问。
“好像是本书,还有个什么东西,在柜子里放着。”许奶奶刚要进里屋去拿,许野两三步跨进去,拉开柜子,看到一部复读机和一本书。
许野怔怔地看着这两样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出来。
许奶奶在外屋喊他:“小野,过来吃饭啊,你中午都没吃饭,奶奶给你留饭了。”
许野把东西抱在怀里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喊:“奶奶,我一会回来再吃。”
许奶奶扶着桌子往外瞧:“哎哟,又往哪跑,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许野一口气跑到程玦家门口,从栅栏上翻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前他过来,总能看见程玦在树底下的躺椅上坐着看书,现在躺椅还放在树底下,却没有程玦了。
许野吸了下鼻子,走过去爬上躺椅,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一本书,一部复读机。
许野看着这两样东西,看了一会儿,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程玦走了,就剩下自己在这里了,程玦给他的电话号码也让他给弄坏了,他不知道程玦要多少天才能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和程玦说上话。
院子里静悄悄的,随着微风晃动的树底下,只有一个小孩在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许野抹着眼泪翻开桌上那本书,看到扉页上写了一句话。
——离别的意义就在于告诉你,有些人在你生命里是限定时间的,可如果相处的时光是美丽的,那我便希望将这限定的时光无限延长。许野,好好长大,期待与你的下一次相遇。程玦留。
许野睁大眼睛盯着书页上的这段话,这是程玦的字,他能认出来。
他紧紧盯着这段话,嘴唇无声地张合,默默记在心里,就像程玦无数次教他的那样,一字一句的刻进脑海里。
第二天许野带着大良去放羊,谢非也跟着去,俩小孩边赶羊边说话。
谢非道:“我和我姥爷说了,他过两天就去镇上,到时候让他和你奶奶说,你和我们一起去。”
“嗯。”许野点头,挥着小皮鞭,“你知道打电话多少钱吗?”
谢非想了想:“好像是一毛钱一分钟吧,我姥姥给我妈打过电话,我记得她说过。”
“你去市里你妈妈带着你出去玩了吗?”许野问。
“去了游乐园和商场。”谢非垂下眼,小声儿道,“我也没有天天都能见到我妈,她让我和姥姥住在一个房子里,过几天才来看我一回。”
“啊?”许野扭头,“你妈妈不和你住一起?”
谢非摇头,低声道:“不住一起。”
两个人没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谢非指着许野道:“你脖子上戴着什么啊?”
许野摸了下脖子,将那条很细的链子从衣服里拽出来:“照片,和程玦一起照的。”
“照片在哪儿啊?”谢非凑过去,“我看看。”
许野小心翼翼地打开吊坠的盖子,往前递了递:“这就是照片啊。”
谢非盯着小小的一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抬头道:“许野,这就是程玦啊,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好像电视上演的人啊。”
“照片拍得没有他长得好看。”许野抿抿嘴,指着照片道,“他这里有颗痣,照片拍不出来。”
“有颗痣?”谢非凑近了去看,“哪里啊?”
“就这里。”许野指了指自己眼角,“很小的,远了也看不见。”
“哦。”谢非有些茫然地点头,不太明白长了颗痣就怎么了。
许野又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回衣服里。
过了一会儿,许野问道:“谢非,你以后想去市里或者省城吗?”
谢非没听懂:“去那么远干嘛?”
“念书,上班。”许野接着道,“以后就在市里待着,不回水云湾了。”
“我没想过啊。”谢非惊讶地看着许野,“我们这没啥人去市里呀。”
许野捏了捏手里的鞭子,没再说话。
过了两天,谢非的姥爷果然要去镇上,许野和许奶奶磨了半天终于得到跟着去的机会。
许野坐在马车上,总觉得太慢,好不容易到了镇上,他直接拉着谢非去找电话亭。
电话亭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趴在柜台上问:“打电话?”
许野点头:“嗯。”
老板指了指旁边的几台固定电话:“打吧,长途两毛,市话一毛。会用吗?”
“我会。”谢非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冲许野道,“先打哪个?”
许野跟过去道:“按我写的顺序,先打这个。”
“嗯。”谢非把听筒拿起来递给许野,“这个放到耳朵边。”
然后开始照着许野纸上写的号码拨号。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许野紧张地攥着电话,屏住呼吸认真听着声音。
电话被接起来。
“喂,哪位?”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程玦?”许野抓着听筒,心砰砰地跳动,大声道,“是程玦吗?”
“不好意思,您打错了吧?”电话那头的人回答。
许野一下子愣住:“你不是程玦?”
“我不是。你打错了。”对面的人挂了电话。
许野愣愣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怎么了?打通了吗?”谢非在旁边有点着急地问。
许野有些茫然地看着谢非:“他说他不是程玦。”
“啊?”谢非也有点茫然,“那还打吗?”
许野抿抿嘴:“打。”
“嗯。”谢非照着纸上的电话号码往下打。
许野握着听筒。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它说是空号。”许野道。
“空号?”谢非有点不确定地道,“那就是这个号码打不通?”
“嗯。”许野道,“那就打下一个。”
“唉,等会。”电话亭老板看了半天,终于插上话,“你俩这是打什么电话啊?”
许野展开手里的纸:“不知道是哪个号码,要都试一遍。”
老板看着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电话号码:“不知道号码那也不能这么试啊,这得试到什么时候啊?”
“那怎么试?”许野扭头看他。
“哎。”老板有点纳闷,这小孩年纪挺小,气势倒是很足,他一时语塞,走过去看了看那张纸,“算了算了,你试吧,不过一会儿打电话的人多了你就不能试了啊,打不通的我这边不收费,你一直试又打不通,影响我生意的。”
许野点点头:“嗯。”
于是许野和谢非又开始围着那部电话。
老板看着俩小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撇撇嘴,回自己柜台上玩电脑去了。
俩人挨着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有打通了说不是程玦的,有关机的,有无法接通的,有空号的,有没人接电话的。
来电话亭打电话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排队了。
许野放下听筒,站到柜台前:“多少钱?”
老板看了眼机器:“市话13分钟,长途7分钟,一共2块7。”
“这么贵?”谢非瞪大眼睛。
“对。”老板点点头,“你俩每次打电话都不超过一分钟,但是还是按一分钟来算的。”
许野把钱从兜里掏出来。
奶奶一共给了他五块钱,打电话就花了两块七。
许野攥了攥手里那张五块钱,递给电话亭老板:“嗯。”
两个人从电话亭出来,正好是中午,街上行人车辆挤在一起,有点吵。
他俩蹲在电话亭门口的阴凉处。
许野低着头,觉得眼睛越来越模糊,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滴到地上。
谢非抓了抓耳朵,小声道:“许野,你怎么啦?”
许野以前哭过一回,就是许野他爸喝醉酒,拎着啤酒瓶要打人,不小心把许野划伤了,流了好多血。
那天晚上他去找许野,许野哭了,说好想妈妈,他就和许野说,他也想,后来许野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可是这次许野怎么了啊,是因为电话没打通,找不到那个叫程玦的吗?
谢非有点想不明白,怎么他放假回来,许野就不一样了呢?
“我没事。”许野抬起胳膊胡乱擦擦眼睛。
谢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道:“打电话好贵啊。”
“嗯。”许野点头,声音有点闷闷的:“因为打了好多个。”
谢非道:“可是我们还有好多没打呀。”
许野没说话。
谢非等了一会儿,见许野还没回答,就问:“那咱俩下回来还打吗?”
许野道:“总这样不行。”
谢非道:“那怎么办?”
许野没再说话,整张脸都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