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母狗不调腚(下)
战逸非最近手头宽裕了点,因为温妤几乎把能调动的资金全给他汇了过来,两千多万,加上美博会上那些签单的预付款,总算有了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战博向战榕问了觅雅的境况,知道儿子最近干得不错,也没露出多大欣喜的表情,只是不轻不重又不知所以地哼了声:自己创业后头的苦还长,他铁定熬不住。
熬不熬得住不由战博说了算,战逸非这会儿忙得几乎一刻不得闲。有些事情,有钱就好办,可有些事情,有钱也办不了。他要推广,要研发;他要继续开拓市场,要履行合约配货出货;他要推行“前店后院”的政策,先在二线城市建立成功的样板店,他要拨乱反正,把觅雅带回正轨……
他要方馥浓。
苏州工厂的采购人员随着赵洪磊的离职一并肃清了,可品牌研发不能止步不前。清库存是为解资金短缺的燃眉之急,但一个新品牌能否最终在市场上立稳脚跟,与产品质量终究密不可分。战逸非不愿重蹈覆辙让采购的重权旁落宵小,可偏偏这个紧要关头方馥浓不在公司。思来想去还是交给自己的二叔最为放心。
岂知,倒是战榕主动表示,他不懂化妆品这一行,以前也没把好关,这事情不妨交给他新招进公司的年轻人。
这回他指的不是方馥浓,而是滕云。
滕云刚跟方馥浓告别,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战逸非请他到家里来坐一坐,顺便谈一谈下一阶段新品研发的事情。
唐厄这会儿不在上海,人越来越火,通告也越来越多。浙江卫视与湖南卫视为抢周末收视份额,不约而同地推出了一档明星真人秀节目,也都向而今最炙手可热的影视红星唐厄抛出了橄榄枝。一样的金牌班底重金打造,一样的引进国外成熟节目版权,托尼与唐厄的公关团队在衡量预计哪个节目播出会让唐厄更火,但战逸非却与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考量。
三千万在两家热门卫视看来连填牙缝都不够,何况他还要靠这笔钱支撑整个公司的运营,不可能大笔一挥便全扔出去。冠名节目本是天方夜谭,但如果有了唐厄这个置换的砝码,至少也能为觅雅谈妥植入的合作。
事情件件迫在眉睫,每一件事情他都会想起方馥浓,偏偏这个时候那人不在。
滕云进门之时,战逸非正在与唐厄讲电话。
——不,这件事我自己来,我打算过两天就飞一趟湖南……
——我与对方第一次见,可能你也在场会更好一些……
——没有的事,除了你还能喜欢谁?
战逸非含糊其辞地说着“喜欢”,可这话在滕云听来却像针扎一样刺耳。
意识到滕云来的时间不短了,没兴趣再与情人打情骂俏的战逸非潦草收尾,结束了谈话。
招呼对方坐下,这屋子的主人自己倒走向床边。将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这地方滕云还是头一回来,四下打量一番,到底是瘦死的骆驼壮于马,贫洗的是觅雅,不是他品位不俗的战逸非。
只是桌上花花绿绿糖纸一堆,看来对方嗜甜的癖好又回了来。
俯看黄浦江景,灯火如鳞。作为市政形象工程之一,沿江铺设了不少绿化,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飘飘绿带。花开送香,也算是这个夏天对这座城市的直言褒奖。
额发被夏夜的微风轻轻撩拂,战逸非望着窗外短暂出神,然后便问了身后的滕云关于新品研发的情况,滕云一一据实以答,他又问了他关于原料采购的事情,这回滕云挑拣一番,掐头去尾,没有实话实说。
滕云的直属上司是个个性耿直的法国老头,来自法国最顶尖的科学实验室,与纪梵希、希思黎等诸多大牌都有合作。他一门心思在研发中心里研究抗皱多肽六角缩氨酸(俗称“肉毒杆菌”)与氨基丁酸的黄金配比,不闻窗外琐事,也不懂中国国情。滕云曾受命代表研发部,与新到职的采购人员一同出发去原料商那里考察,对方当然热情相待,不止提出要带他出去猎艳消遣,还暗示要给他“意思意思”。
滕云拒绝了饮宴嫖宿,但没拒绝对方的“意思意思”。
鉴病容易,鉴人却难;鉴自己,更是难上加难。傻了那么些年,一朝聪明起来,他只觉得视界无限开阔。
方馥浓能做到的,原来对他滕云而言,也是轻而易举。
战逸非本来还想问问对方,方馥浓去哪儿了?可话都到了嗓子口,却哽在那里像一根鱼骨,吐不出,咽不下,半晌之后自己化没了。
他这会儿同时被惦念与愤怒攫了住,气得要死,怨得要命,偏偏还很想他。汽车喇叭像闹夜的猫叫一样令人心烦,战逸非抿了抿薄如纸刃的唇,却抿不出一丝慰藉的薄荷甜味,只得躁怒地骂了声:“滚他妈的!”
这轻鼓腮帮子的一骂,滕云倒笑了。即使作为旁观者,他也看出战逸非与方馥浓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那么大的两个男人还和孩子一个脾性,分明是真心真意性灵两投,偏偏要逊彼此一点坦诚,闹得两败俱伤。
他忽而又想到了许见欧。
方馥浓与战逸非是扛着枪炮互赠玫瑰,时时刻刻都如新婚燕尔,时时刻刻也会火花四溅一拍两散,可他与许见欧却是多少年来相敬如宾,把本该磕绊的日子完全过成了静水一泓。
也不知谁该羡慕谁。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古怪的沉默,战逸非离开窗台接起电话,听见那头传来妹妹崩溃般的哭声。
“哥……”战圆圆哭得特别夸张,只怕就这一个字,眼泪已掉下三斤来。
“怎么了?”一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妹妹哭成这样必然事出有因,战逸非急了,“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馥……馥浓哥……”没说几个字哭声又起,战圆圆还是给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走了……是吗?”眼前忽地一黑,战逸非的心一下摔进谷底,摔得粉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握着电话的手轻轻颤抖,“他走了……”
“不是……是馥浓哥……”刚刚念出这个名字,战圆圆又哇地哭了起来,终于磕磕巴巴把话说完了。
滕云看见这个男人的身体狠狠颤了起来,旋即又一动不动,仿似冰封。
战逸非赶去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将方馥浓体内的钢筋一点一点挪出来。他看见妹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手上拿了一件满是血迹的衬衣,指间握着一串同样带血的佛珠。
肺部贯穿伤。医生说,好在是右肺,如果是左肺,这个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