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 诡奇之局 第二章

峻崖高耸,浪涛拍岸。

子岩如同一座被风雨侵蚀百年而仍然屹立的雕像般,静静站在一处崖角上,直面大海。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超过三个时辰,却连小指头都没有动过一下,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他早已养成在观测敌情时不动如山的习惯。

眼底的大海平静温柔,但子岩凝视着目光不能触及的海上遥远之处,深深明白那里藏匿着凶顽危险的敌人。

单林海峡的海盗,凶残暴戾,天下皆惧。

他们像一把藏在深黑色水底的无形之剑,锋利冰冷地割占着这片重要的海域,任何商船,渔船,其至是王族的大船,只要进入这片海域,就等于把自己送到海盗的手掌中,是否会被袭击,只能看上天的眷顾有多深,或者海盗的心情如何。

这使运送双亮沙获得的高额利润中,永远带上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恐惧。

也使双亮沙的价格永远高至天价。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开拓一条贯通这片大陆和单林岛国的双亮沙航线,谈何容易?萧圣师给鸣王出的,确实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而且……

看着面深不可测的海面,子岩的目光毅然强悍,默默刺入水中,彷佛要把水面下混沌的一切也看个清楚。

离开凤鸣之前,子岩已经打好了主意。他到了同国,必须为凤鸣办好两件事,第一,为凤鸣查探同国真实情况,避免凤鸣容虎对同国局势一无所知的局面继续下去;第二,就是先行处理双亮沙航线问题。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海盗的可怕。

他奉大王密令在这一片海域练习水战的时候,曾经和大大小小的海盗斗不下二十余次。

但让他最终了解海盗可怕之处的,是那一个被偷袭的夜晚。

静谧美丽的夜晚,海比任何一刻都温柔,才把骤然从四面八方掩上船的海船脸孔衬得如此狰狞。以子岩沉静无畏的天性,第一次被那双鹰般的细长眼睛盯上时,心底竟也微微打了一个突。

多次和海盗交手,几次小胜下来,使子岩自以为对单林海盗的实力和伎俩多少有些了解。但在那次仅得以单独身免的恶战后,他才幡然领悟,自己从前遇上的不过是单林海盗中的小角色而已。

无声无息的潜近,悄然不知的埋伏,利用海水和风势,在黑暗中同时指挥属下从各处进攻船只,井然有序,各有分工。这股具有高度效率,作风狠戾的海盗,才是肆虐海域的最强大力量。

单林贺狄,这个男人,同时兼备单林王族和海盗的身份,说出来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又不得不深深佩服此人目光远大,手段狠辣。

单林海峡如果没有可怕的海盗,单林海滩遍地都是,毫不足惜的双亮沙,怎会成为天下他国拼尽黄金而欲求不得的无上珍宝?

双亮沙一路飙升的高价,使单林王族成为了世间最富有的王族,隔着海峡,他们可以一边依仗海峡和海盗的屏蔽冷眼旁观大陆各国互相残杀,一边极尽奢华地享受各国为了换取双亮沙而双手奉献的财富。

子岩远眺海面的黑眸沉着凝着。

鸣王这次的对手,绝不简单。

迎面抚来的海风带着微腥,不时撩拨子岩额前的几缕黑发。他终于从转身下来,崖下一个内弯十数丈的小型泊口处,几艘萧家小型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看见子岩过来,萧家几名负责船队的老手纷纷靠拢过来。

“各船分开,依这四条航线出发。”子岩伸手入怀,掏出海图,就地铺开,指着上面已经描绘好的航海线路沉声道,“其它货物全部卸下,除了少量清水和粮食,只放置两箱金银。”

一个老水手看了看海图,不安地道,“我们这几艘不是大海船,清水粮食储备不多,别说这里到处都是海盗,是无风无浪,要横过单林海峡也不容易,而且又要分开航……”

“船队绝对不了单林,你们分四路出发,启帆时就将带去的金银散在各舱房内。只要察觉海盗踪迹,不要和他们缠斗,立即弃船用小快艇逃命。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谨记受袭的时间和方位,回来后向我报告。”

几个负责带船的萧家下属都是久历风霜之辈,当即明白过来,脸色都微微变了。有人低声问,“海盗绝不好惹,这事情不小。是不是要等少主到了同国,再请少主定夺?”

子岩面色冷静,“我身上有鸣王给予的萧家印记,有权调动船队。你们照令行事就是。”

他态度坚决,众人只好应是。

众船傍晚出发,凌晨之际,小快艇开始出现在视野中,萧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矢出去会遇见海盗,派上船的都是不怕死的好手,每一快艇靠泊,便去向子岩报告,船照指定航线出发,迎风还是逆风,何时发现海盗踪迹,遵照子岩开始的嘱咐,众人弃船时特意抬头观测了一下天象,以确定自身方位。

至于那几艘小型海船,当然已经落人海盗魔掌。不过萧家家大业大,又有子岩一切由他负责,暂时也没有人为这个烦恼。

子岩早有准备,找了笔墨,一一纪录,每个人他都亲自过问,海盗船只大小,船速快慢,人数多少,事无大小,问得异常仔细。

四条航线受袭并非同时,小艇回来有早有晚,他问清一个,又回了一艘,如此忙碌询问,直到日上中天,才算住了笔。

萧家这船队领头者姓冉名虎,和凤鸣身边的萧家十大侍卫之一的冉青是叔侄关系,虽然名字里有一个虎字,人却谨慎随和,自子岩现身,出示凤鸣的萧家少主印记之后,一直以来都算挺配合。

他和子岩一起做完种种纪录,朝子岩亲手绘制的单林海峡海图上一瞥,道,“你对单林海峡很熟悉?”

“单林海峡的海盗看似处处处猖獗,海船时刻会遇上袭击,其实不然。你看,”子岩提笔,在海图上按照各船的遇袭地点逐一勾勒曲线,画成一条弧线,“在此线之外,船只大可算得上安全,但只要一进入此线,就会惊动海盗。”

冉虎一点就透,接道,“这片海域内一定布有大量海盗的暗哨,监视出现的船只。”

子岩点头。

他命令船只探索的四条航线,并不是随便画出来的。

自从来到海边,他就在努力回忆当初和海盗们交战的情景。直觉告诉他,海盗组织看似散乱,各有头目首领,但内里必有关联。用萧家几条海船作为代价去试探这几个地方,就为了证实他的这个猜想。

如今证实了自己想得不错,反而更觉情况严。

冉虎看他端正的脸庞绷得紧紧,笑着拍拍这个年纪自己侄儿差不多的年轻将军肩膀,劝道,“不要太着急。单林的海盗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们在海上横行霸道惯了,只是靠够凶狠和够熟悉的大海情况。日后我们萧家尽起大船,满载顶尖高手,就算遇上海盗,也绝不会打不过。大海茫,遇上就遇上了,关键是碰面时谁实力够大。这些海盗有大股有小股,我们未必就会遇上最大股的海盗。”

他的话没任何效果,子岩一边听着,一边仍旧默默盯着海图端详,等他说完了,道,“你看这里。”又提起笔,在刚才自己所画弧线靠近单林方向的地方,又轻点了几点,画完之后,抬头看着冉虎的反应。

冉虎能够负责统领一支船队,当然对海图极为熟悉,定睛看了一会,疑惑地看着子岩,“小岛?”

子岩点头,答道,“这些分布在单海和单林海峡的小岛屿,两个是寻常海图上都有标志的,人人都知道。其它的,是我当年在这附近办事时发现的。冉总管比照着我们四艘海船受袭的时间和地点再看一下,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冉虎听他说得慎重,也起了警惕之心,拿起子岩的记录,和海图一一对照着,认真看起来。

冉虎资历虽然算老,但却仍比不罗登这样的老总管。当年萧纵出海力战海盗,最后独自一人挫败而回,罗登等因为萧纵严令,对此事噤若寒蝉,当然更不会告诉没有参与其事,负责其它船队的冉虎。

加上冉虎的船队虽说是海船,却多数在博间附近内海海域来往,所以对单林海盗的认识,反而不如子岩。

良久之后,他放下手中记录的卷子。脸色虽然没有大变,目光却已与方才不同。

子岩不等他说话,再度提笔在海图上描画了三处,“这三处,是我当年侦查到的急流暗漩,这些暗流随季节变化,不明情况的海船万一遇上,极可能遭遇不幸。”

冉虎目光一跳,死盯着经过修改的海图,声音非常低沉,“这一道阻碍我们航船的监视线,与海中的岛屿相呼应,又充分利用了暗流为天然屏障,向西南伸到遥远难以横渡的单海,摆明这片海域完全在海盗的控制之中,而且……”他呼呼喘了几口粗气,皱紧了眉,迎上子岩平静的视线,“他们并不是各自分帮分派,随意行动,而是统一听命于一个大首领?”

心中巨震。

海盗纵使难缠,却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但如果这这样有心计选择岛屿为藏援基地,又与大海地势呼应的监视网是海盗在一个统一的指挥下建造出来的,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就是一股强大至可成为海军的力。

冉虎被子岩点醒,大致明白过来,表情也变得凝重,“如果真是如此,即使以萧家的大船队和高手,遇上他们也难以讨好。”他指着海图上第二条航线道,“我本来觉得这条航线应该最容易突破,有足够的人手,船队浩大,加上清水粮食兵器充足,遇上监视的海盗我们也可一捕。但现才知道错了,海盗们只要一见不妥,大可以立即发信号到最靠近的岛屿,上面的援兵大船陆续开来,我们会陷于被围的险境,惟一的出路是东北,但那等着我们的能是会吞噬大船的可怕暗流……可恨!这些海盗是什么时候弄出这么一道监视线来的?”

想到日后还需要合作,子岩直接利落,坦言相告,“这道监视线,从前还没有完善,留有几个破绽,我刚才标出的几条航线就是,我以前曾经从这些地方破入,成功到达单林附近的海域。但经过今次试探,很明显这些破碇已经被海盗发觉而且弥补了。”

他虽然发现海盗力量比自己离开前更强大,情况比想象中更糟,却天性不惧困难,毫无退缩之意。

冉虎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相信。单盗肆虐百年,至少有四五股不同的势力,从没听过他们会听命于谁,难道有人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他们一一降伏?降伏之后,却又隐秘不宣,到底什么人才能做出这样的的事来?”

什么人……

一双深沉犀利的眼睛瞬间闪过子岩脑海。

那个男人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每当回忆起来,就像毛刺毫无预兆地轻札一下,不疼,但是又难以忽略。

凭子岩对那只冷酷眼睛的感觉,他敢肯定这人在天下十一个中名气不大,却定是极厉害的人物,不将此人摆平,鸣王绝对无法开拓沙航线,完成萧圣师给他的任务。

只是,心慈手软的鸣王,怎能对付得了这个人?

冉虎自知道海盗的真实实力后,忧心忡忡,他做事比较谨慎,沉默良久,方道,“我们先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少主,看少主有什么主意吧。目前实在不适宜再鲁莽行动,而且我们的海船已经丢了四艘,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二。”

子岩道,“海船是丢了四艘,我们却并非做不出事情。”

他说话平静,语中却带了几分绝不让步的沈毅,颇有一点容恬的冷然霸气。

冉虎略为惊诧地看他一,暗忖,不愧是西雷王的下属,胆气比得上我们萧家杀手团了,问,你有什么打算?”

子岩道,“海盗数百年来反咱为政,逍遥惯了,目前应该只是遇上一个力量比他们更强大的人,不得不降伏归顺而已。一旦这个统一的领袖消失,被整合起来的海盗一定会人心离乱,四分五裂,那个时候,监视网亦不复存在,我们可以趁机将他们逐个击破,开通航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策略目前正好适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好!这句话说得精辟。”

子岩眸底溢出一丝笑意,“这话是听鸣王说的。冉总管日后见到你家少少,一定可以听到更多精辟的话。”

“哦?听你这么一说,更我渴望早日见到少主了。哈,当初谁想到天下有名的鸣王,会是老主人的亲子呢?”冉虎一笑之后,回归正题,“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我们并不知道海盗的领袖是谁?其次,就算知道,又如何使他消失呢?”

“我有办法。”

“嗯?”

子岩从怀中掏出一封束好的书信,递给冉虎,“请冉总管派人把此信尽快送达,说不定我们可以赶在鸣王到达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

冉虎接过书信一看,上面写的却是“单林二王子贺狄亲收”的字样,奇道,“怎么这竟然还和单林的王子有关?”

“冉总管不用多问,尽快把这封书信送达就好。海盗虽然猖獗,但是对一些按时交纳钱财的借道渔船会给予放行,只要给足够的金银,他们不会不答应捎带一个送信人到达单林。”

子岩说完,终于微微露出一个笑脸。

他知道这封信可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很奇怪,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他觉得自己了解那个男人。

骄傲,霸道,不择手段,不可忍受别人的轻忽,而且────睚眦必报。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刺伤他的右肩。

不管怎,子岩无所畏惧。

后果如可也不会使他担忧,他太清楚这条航线的重要性,一年之期眼看就到,他见识过萧圣师的的无情,他知道大王绝不会让萧圣师碰鸣王一根头发。

除此之外,大王正是最需要萧家财富支持的时候。

必须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打通航道,不管这方法多么愚蠢、不可思议,即使仅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子岩黑得发亮的眼睛,即使在他灿烂日光下也没被掩盖丝毫光芒。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轻轻的,如阳光般自信淡然的微笑,在那个被偷袭的夜晚,深深印在那双充满嚣张欲望,不屑世间一切法规道德的眸内。从无一刻,被淡忘。

***

怎么能忘呢?

记忆,从来都不是听人使唤的玩意。

他是单林最有花天酒地天分的王族,他的另一个天分,是在让人神魂颠倒的花天酒地中保持绝对的清醒。

而欲醉未醉的时刻,他不曾忘记过那个叫子岩的男人分亮。

为什么?

那样平平的胸,那么算不上娇美的脸庞,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微笑,也许还算不上是个微笑,也许仅仅是离去前的警告、挑衅,或不屑。

“王子……”伏在松软大毛垫上的美人宛如细蛇一样缓缓缠上来,吹气如兰。

贺狄调笑着抚着她丰满的胸部,接着,却只把她轻轻推到一边,独自提杯慢饮。

同国新送来的处子美是美极,可惜没有太多新鲜之处,不过几天,他又该死的想起了那个一去不回头的家伙。

美人幽怨地看他一眼,目光恰好被贺狄扫到,吓得她立即低头不敢动弹。

贺狄没理会她,目光转到左边另一个跪着伺候的美人身上,她也是同国送来的礼物,刚成为贺狄的美姬不久。

贺狄邪气地提起唇,一手拎着她的胸襟,把她跌跌撞撞地按到自己胸前,让她精致的脸蛋贴着自己敞开衣襟下的胸膛,笑着闲聊似的问,“你们大王子最近送过来的黄金数量少了两成,怎么,他王子府的小银库都被他的王叔接管了?”

美人胆怯地抬了一下眼,细声细语,“奴婢怎么知道庆离大王子的事?奴婢被送给王子您,就只知道您,不知道其它王子的事了。

“小嘴真甜。”贺狄漫不经心地捏了她的脸蛋一把,心里却无由来一阵焦躁。

海那边大战乱即将开始,他这一年来趁着时机收拾整顿海盗收归己用,东起莫东海峡,南至辽阔单海的边缘,整片被世人统称为单林海峡的海域,已经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单林王族这边,仅有一个没多大作为的大哥算是王位继承人,勉强在名头上胜他一筹。

难干的事情干得差不多,享尽各国美女娈童后,他却觉得越来越不满足。

是不是太久没有生事了呢?还是缺了血的腥味?

贺狄在大软垫上换个惬意的姿势,按捺着自己不去想那具恐怕已经深深刻在脑中的躯体。

精干的男性身躯,应该没有任何值得垂涎的地方,却挥之不去,让人浮躁。

当日他潜在船下,仰头偷窥靠栏远眺的他时,就该下定决心生擒他。怎么会,在好不容易制住他后,优哉游哉地用剑挑破他的上衣,仅仅满足于调弄两颗可爱的红豆,而让他寻到逃跑的机会?

那一夜之后,贺狄一边抓紧收服各股大小海盗,一边严查子岩的来处,他为可以逃过各处暗哨来到这不应该被闯入的海淢?贺狄由此发现了监视网中诸般漏洞,雷厉风行修正,加强了整片海域的进一步监视控制。

任凭子岩再聪明,也万万不会猜到,如今海盗俨然成一体系的监视网,自己就是直接促成其日趋完善的最大原因。

贺狄自问自己对于单林海峡的监视掌握绝无纰漏,只要那个让他想得眼睛冒火的男人再出现,一定可以被察觉并且迅速捕获。

他看过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懂得那双眼睛,绝不会因为一次黑夜的偷袭而畏缩地躲避保命。

子岩,一定会再来的。

令人挫败的是,那个男人,竟如此机露。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可恶!

不过,如今,总算又有一些有趣的事可以稍微让他动弹一下筋骨了,几天前,他接到下属报告,有四艘小型商船图不经允许穿过监视网,但都是远远瞧见海盗踪迹,竟不经一战,立即弃船逃生,甲板船舱上散布些许金银,显然是为了让海盗们争抢金银而争取更多逃生时间。

有趣,同一天,出现在海域之内,同样是小型海船,同样的伎俩。

更有趣的是,对方选择的四个突破点,颇让人深思。

这在别人看来不足一提的小事,却让贺狄陡然警觉,同时,一股异常的兴奋难耐蔓延全身。

会是谁?

还能有谁?

经历了无数次希望之后的失望,他深深藏起心中的焦灼。

他必须比从前更有耐心。

他派了最能干的下属空流调查此事,耐心地在美女蜜酒中,等待下属的消息。

而这一次的耐心,似乎得到了回报。

“王子,似乎有新的商船准备穿越单林海峡,不但如此,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似乎是想开拓一条稳定航线,贯通西雷和单林,以便采买运送我们单林的双亮沙。”

“哼,好大的胃口。”贺狄舒服地靠在高高锦枕上,冷笑,“单林海峡是我的地盘,他们想过就过吗?双亮沙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谁那么不自量力?”

“他们的船只上有萧家旗号,而且早就有传闻,说萧家少主接受萧家上一代主人萧纵的命令,要开这条航线。”

“萧家少主?就是那个被西雷王宠得过了头的鸣王吧?”

“正是,而且听说他即将抵达同国,极有可能是为此事而来。此人名声虽大,但未必有多厉害。可是……王子还记得当年那个跳海逃走的男人吗?”

贺狄的眼睛骤然闪过锐利光莣。

“哪个?”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的喉咙,却一阵阵发紧。

抚摸着身边美人长发的五指缓缓收拢,让美人吃疼地发出一声低低娇呼。

“那个叫子岩的。”属下禀报道,“他也在那群人里。”

空流曾经跟随贺狄偷袭子岩,熟知子岩的样貌。而且,王子自从他逃脱后,还特意命令绘了一幅“逃犯”的画像。

“是吗?”

“确实如此,我敢肯定是他。”

“哦?”贺狄轻轻的,似乎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

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似乎无动于衷的一声,是早在他心内盘旋多时的欲望的宣泄,如一个庞大的海洋,终于,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一道小口。

最初的迸发似毫不起眼,但后果,却永远会出乎世人所料的震撼。

贺狄在轻轻的应了那一声后,继续保持了他的耐心。

对于子岩,那个交手其实只在瞬间,影子却像在心中存在了万年的对手,贺狄彷佛早就练就了与他对阵的熟悉。

他的耐心,在子岩请冉虎派人送来的书信到达后,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展开书信,贺狄看过后,命侍女端宴会上才会使用的纯金大酒杯,畅饮了一大杯后,从大软毛垫上端坐起来,显得天性冷酷无情的薄唇极缓的上扬,“空流,你知道这封信里说的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他约我十日之后,挑一个地方决战。”贺狄笑得十分欢快。

空流吃惊后,微怒道,“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愚蠢至极。”

“他才不蠢。”贺狄摇头,“此人剑法高明,若真的豁出性命,拚死和我一战,也许真能把我杀死。只要杀死我,海盗们必然分裂,双亮沙航道开拓就再也不成问题,这是挑战我最好的后。他以单林二王子的称呼来送达书信,正是为了逼我答应决战,要是不答应,他必定会将此事四处传播,使我背上怯懦的名声。他是想藉此先削弱我在海盗中的影响力。其实他想的也不算错,这人很了解海盗只认强者为首的霸道贼性。”

空流经他分析,点头认同,但又道,“这人对王子在海盗中的威信一定没有深入认识,不然就会知道无论王子怎么答复,都不会动摇王子在海盗中的地位,不过,属下对王子的剑法深有信心,即使王子应战,戦死当场的也只可能是这个狂妄的小子。”

贺狄五官端正,甚至可称得上非常英俊,但眼睛细长,为他增添不少邪气。唇边带笑更得邪恶,同时却有具有一股强烈吸吲人的魅力,让身边美人都暗暗动心。

“这封挑战书,王子打算如何应对?”

贺狄高深莫测地微笑,重新躺回舒服的层层锦枕中。

“遂其心愿,未免让他瞧我不起,这封挑战书,我就当没见过。”

“没见过?”空流愕然。

以王子睚眦必报的性情,这种反应可真不可思议。

“空流,从今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打探萧家少主的动静。”

“这……”在贺狄身边跟随多年的空流,深知王子不喜欢多事的下属,吐出一个字后立即收回,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派人收拾大船,准备行装,召集精兵,一律配最好的武器,船上多多载上双亮沙。”

贺狄的命令又让空流愕了一下。他应了之后,小心地探问,“王子打算去哪里?”

“他为了开拓双亮沙航线,不惜约我生死相搏,已经是一大错误。”贺狄微笑着把身边一名美人召过来,扯开自己上衣,露出右肩上的伤痕,命她匍匐下来用尖来回轻舔旧伤痕。一边享受着肌肤被美伺候的销魂感觉,一边回忆剑如闪电,刺伤他肩膀的那个人,闭着眼,最后命道,“立即送信给同国大王子庆离,告诉他,本王子惊闻他父王的事情,深感哀痛,即将亲自到同国慰问。”

那彪勇刚强的男人,原来将那个所谓的鸣王看得如此重。

只要箝制住鸣王,就等于箝制住了他。

拥有那样正直硬朗眼神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重要的东西牺牲自己。而善用别人的牺牲,也是贺狄极重要的天分之一。

就如子岩万万猜想不到海盗的监视网因他而进一步完善般,子岩也万万猜想不到,他打定主意毅然死战,挑战贺狄,一举挫散已经形成坚固团体的海盗的策略,竟使凤鸣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同国之旅,又增添了一层诡异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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