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昏暗的地道里,一双手从吉野顺平头上缓缓移开。

温柔好听的声音随后响起。

“啊啊~成功了呢。”

蓝色长发的男人满意地退开两步,朝吉野顺平微笑,示意“改造”成功了。

“成功……了吗?”

吉野顺平摸摸自己的额头,表情有点茫然,有点犹豫,但更多的却是紧张和期待。

真人的一双手接触到头部时的感觉很神奇,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下,紧接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脸上留着补丁痕迹,外表无限接近于人类的真人笑着对他说:“试一试吧,顺平。”

吉野顺平闭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半透明的水母正在空气里漂浮。

吉野顺平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只浅蓝色的水母。

“这是……?”

“是‘毒’呢。”

“毒?”

“嗯,由式神的触手分泌出来的咒力精炼而成的毒,这就是你的天赋。”

吉野顺平的眼睛微微瞪大,“我的……天赋。”

真人笑盈盈道:“毒性的强弱、式神的大小以及强度的调整,原本都是需要慢慢学习的东西,不过好在你遇到了我,所以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样,顺平,拥有力量的感觉?”

“……很神奇。”

吉野顺平虚虚握住双手,他的式神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围绕着吉野顺平轻轻转起圈来。

口袋里的电话轻轻震了震。

吉野顺平拿出来一看,是虎杖悠仁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

里樱高中的校园生活并不美妙,开学第二天,他对高中生活的一切幻想就全部破灭,上学只剩下了痛苦。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放映社被占据的时候不反抗就好了吗?

可说到底,那根本就是那些家伙的错吧。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放映社不放映社的问题了。

如果世界上有把“讨厌我的家伙”全部消灭的按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吉野顺平静静地等着虎杖悠仁放弃拨打他的电话,才久违的登录了社交app。

——吉野,今天为什么不来上课,害怕了吗?

——喂,你这家伙,敢放老子的鸽子啊?

——喂喂喂,不会是拉黑我们了吧。

“……”

早上还盛气凌人的给他发了一连串恐吓消息的家伙,现在已经是电影院里的之一尸体了吧。

目睹一切的他并不感到悲伤,甚至还觉得畅快。

一定是哪里坏掉了。

但是坏掉了也无所谓。

他往下翻了翻,终于翻到了某个电影安利群,里面堆积了好多消息,都是苏达和虎杖悠仁轮流发来的。

是吗?悠仁转学到东京了啊,还成了苏达君的学弟……真好,苏达君的那个宗教学校很忙却又很团结,肯定没有校园欺凌这种事情发生吧。

不过为什么一直在问他在哪儿?

只不过是几天没关注社交帐号而已,当然,他也不想接电话,目前的话,也并不想跟朋友们见面。

手机屏幕自己暗了下来。

吉野顺平撩起额前的刘海,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映出被烟头烫伤的狰狞痕迹,他又一脸麻木的放下了头发。

不想见他们。

现在这副狼狈又阴郁的样子,根本不想见到那两个人。

太难看了。

他们那样阳光又强大的少年,跟自己这种内向又软弱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一看就不是会被谁欺负的家伙,肯定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遭遇校园欺凌这种事吧……

水母飘到吉野顺平手上,不轻不重地抱了抱他。

他忽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发呆。

吉野顺平连忙抬起头,看见蓝发男人不知不觉间拿着手机走远,空荡荡的地道里,真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递过来。

“什么啊,漏瑚。”

“……”

“花御又在找我?它太爱操心了吧,别看我刚诞生没多久,我可是很强的。”

“……”

“知道……嗯,嗯……我说啊,它是不是在神滨受了太大刺激?你安慰一下它嘛。”

“……”

“好啦,好啦,我过几天就回去,你就这么转告花御吧。”

真人挂断电话,转头就看见吉野顺平站了起来,他笑着问:“要走了吗?”

“嗯。我该回去了,真人先生。”

真人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既然有了力量,很多事情就可以慢慢考虑了哦,顺平,相信自己的判断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呢,都会支持顺平的。”

“……好。”

吉野顺平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地道,真人看着少年纤瘦的背影,慢慢地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

摄像头无法记录咒灵的身影。

视频里,只记录下了吉野顺平匆匆忙忙跑出电影院的一幕,而当七海建人联系警方调出更多监控后,发现少年最终消失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将现场的后续处理交给学生们之后,七海建人带着辅助监督们进行搜索,一个小时后,他们在某个地道里发现了大量咒灵的尸体。

准确的来说,是被变成咒灵的、人类的尸体。

“跟之前一样,是同一种手法,不过它的大脑改造变得更加熟练了。”

家入硝子把解剖的结果通过电话告知七海建人,他们又简单交流了一下已知的情报,随后挂断了电话。

夜蛾正道坐在解剖室里,听家入硝子讲电话,他旁边站着一溜一年级的学生,个个表情沉重。

等家入硝子挂断电话后,夜蛾正道才问:“七海那边是什么打算?”

家入硝子道:“打算继续调查。”

夜蛾正道叹气。

今天五条悟和乙骨忧太先后出了任务,二年级都不在,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他摆摆手,示意一年级都先回去吃饭,一年级的几个小朋友互相看了看,安静地退出了解剖室。

家入硝子抱着手臂道:“夏油还是拦不住这个疯子咒灵。”

真人显然是在单独行动,它在“花御”和江之岛盾子的劝说下安静了几个月后,终于又忍不住跑出来作妖,像是为了补偿这几个月来的“清心寡欲”似的,这阵子一口气“实验”了很多人。

夜蛾正道说:“事已至此,他们已经不得不动手了,我会通知悟这件事的。”

家入硝子耸了耸肩。

“对了,怎么没看到那个粉头发的孩子?”

“虎杖悠仁吗?听说是在配合七海做任务,苏达也在那边。”

“是吗?苏达也在的话,应该不需要太担心,毕竟他是特级。”

“但愿吧。”

……

吉野顺平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开门就闻到了蛋包饭的香气,一向安静的家里忽然变得热热闹闹的。

“阿姨,你看这样行吗?”

“行,做的很好哦。”

“椅子放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阿姨,有多余的杯子吗?”

“哎呀,家里好像只有纸杯啦……”

“纸杯也没关系!”

小(指年龄)橘猫凑到吉野顺平脚边,撒娇似的蹭了蹭吉野顺平的小腿,吉野顺平猛然从阴郁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他快步走到厨房,满脸惊讶道:“你们——”

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的两个少年冲他挥了挥手,“哟!顺平!”

吉野顺平目瞪口呆。

“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虎杖悠仁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着抱怨道:“谁让你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我们只好自己来找你了,之前还去过你的学校呢。”

苏达补充道:“顺便一提,多亏我们,阿姨已经知道你翘课的事情了。”

吉野顺平:“……”

吉野凪端着漂亮的蛋包饭走出来,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吉野顺平立刻垂下头,尴尬得不敢说话。

好在吉野凪也没有进一步指责他。

“好了,都坐下来吃吧,尝尝阿姨的手艺!”

“好耶!”

“谢谢阿姨!”

吉野顺平被两个朋友强行按在椅子上,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吃完后,苏达和虎杖悠仁自告奋勇要帮忙洗碗,吉野凪则借口有事离开了家,把空间留给了三个孩子。

吉野家的房子里,一时间只剩下虎杖悠仁刷碗的声音。

苏达默默收拾了厨房里的垃圾。

吉野顺平终于开口道:“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虎杖悠仁才回答:“……顺平,星月路的那家老电影院,今天死人了哦。”

“……”

“死了三个男高中生,被咒灵改造成了怪物,死于休克。还有值班的售票员和保洁阿姨,也被改造成了差不多的怪物,被我的同学们联手祓除了。”

“……祓除?”

虎杖悠仁冲掉手上的泡沫,面向吉野顺平,苦笑道:“嗯,还没有跟你提过吧?我跟苏达都是咒术师,我们上的学校是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学习怎么祓除咒灵的。咒灵的话……就是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啦,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

吉野顺平哑然。

苏达轻声道:“顺平,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很特别的咒灵。它会把人变成咒灵,具体的我不太了解,但据说是在大脑上做了手脚。到现在为止,它已经杀了很多人类啦,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个很坏的家伙吧,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它干的。”

把人变成咒灵……

在大脑上动手脚?

杀了很多人?

吉野顺平的脑海里浮现出真人的面孔。

虎杖悠仁紧紧盯着吉野顺平的脸色,平静道:“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了。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后来你就急匆匆的跑出去了……你,是不是看到那个家伙了?”

“……”吉野顺平艰难地出声道:“如果我见到了呢?”

虎杖悠仁几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危险?那可是老师们一致认为最棘手的咒灵!你居然真的追上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没命?!离咒灵远一点啊!”

吉野顺平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虎杖悠仁一边发火一边喊出口的话会是这个,少年的语气不由自主软和了一点。

“我……我没有受伤。”

苏达也凑过来,皱着眉,在他身上嗅了嗅。

“顺平,你身上好像有那家伙的味道,你们近距离接触过了?”

吉野顺平怔了一会儿,才放弃般地道:“对,我接触他了,也看见了他杀人的场面。我眼睁睁看着他杀了我的三个校友,但是——但是我并不怨恨他!甚至还觉得很畅快,很高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

死一样的寂静后,虎杖悠仁难以理解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该死!”

吉野顺平猛然撩起额前的头发。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们对我做的事!我想让他们去死,我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高兴,这有什么不对?!他们就是该死!!!”

“你……”

虎杖悠仁怔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愣住了。

虎杖悠仁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抱歉,顺平……”

苏达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种群内部的欺凌。

在顺平所在的群体里,顺平被当成弱者,欺凌和排挤了吗?

他愕然半晌,再开口时,却并不是安慰朋友的话语。

苏达只是问道:“只有那三个家伙吗?”

吉野顺平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欺负你的人,只有那三个家伙吗?是不是还有别人?”

苏达红宝石般澄澈的眼眸盯着吉野顺平,明明很平静,却无端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只听红发红眸的少年轻声道:“还有多少人?是只有学生吗,还是也有老师?不,无论有多少人都可以,我去杀了他们吧?只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捏碎他们的脑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冒犯你了。”

顺平是秩序内的人类。

所以顺平不能杀人。

这种事情,自己正好可以代劳,因为这才是朋友的意义!

吉野顺平的眼眶蓦然红了。

他通红着眼睛笑出了声。

“你……你是恐怖分子吗?!”

他声音哽咽,虎杖悠仁的拥抱顿时更紧了。

吉野顺平一直强撑着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他哽咽道:“所以……所以我追出去了,我告诉真人先生,我也想做到同样的事……他……给了我足以杀死别人的力量,他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支持我……他……是个好人……”

好人。

虎杖悠仁给了苏达一个眼色,希望更了解事态的苏达能帮忙解释一下那种家伙根本不是好人这件事,苏达却为难道:“哦,你说是那就是吧。但是……但是顺平,就算你们关系很好,我们也是要祓除掉他的,这是我们的工作。”

虎杖悠仁:“……”

完全——完全抓错重点了好吗?!

他想起了伏黑惠的叮嘱。

——二年级前辈里,值得敬重的只有乙骨学长。

班长诚不欺我!!!

他痛心疾首道:“顺平,你听我说,不止是你的校友,电影院的售票员和保洁阿姨也死了……”

“!!!”

忽然之间,苏达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送给前辈的护身符,就在刚刚……碎掉了。

苏达张开手,红色的魔法阵浮现在身前。

“悠仁,顺平,我先走了,一会儿再联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两个好友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消散的红色魔法阵。

苏达很少在这个世界动用魔法,这样紧急的空间转移恐怕还是两年来的第一次。

“前辈!”

昏暗潮湿的隧道里,苏达一把扶住金发咒术师。

七海建人看见忽然出现的苏达,惊愕了几秒,却顾不上询问缘由了,他按住腰腹处的伤,厉声道:“苏达君!追它!绝不能放跑这家伙!”

太危险了,这个咒灵,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危险,且正以恐怖的速度飞快成长着,如果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就会晋级成他们难以对付的强大敌人!

苏达深深地看了七海建人的伤处一眼,猛然冲进了已经坍塌的隧道口。

蓝色长发的咒灵正在半塌的隧道中飞快爬行。

它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那些虫子一样蠕动着的符文烙印在他的身上,甚至灵魂之上,无论怎么变换形态都无法抹掉,哪怕舍弃皮肤和部分身体,还是会重新印在新生的身体上。

是那枚护身符……

在它重创金发咒术师的同时,金发咒术师口袋里的护身符也诅咒了它!

真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咒力的流逝。

是这些符文……这些奇怪的符文,正在蚕蚀它的生命,它的灵魂!

该死的,该死的……

它要死了,它一定会死的!!

就在真人满怀着恐惧狼狈逃窜的时候,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它艰难地在禁锢中扭过脸,只看见一双猩红的兽瞳。

真人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咯吱声。

死亡的气息……

近在咫尺。

……

“所以,只剩下了这个?”

医务室里,五条悟捏起一双惨白的手晃了晃。

那双修长的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五条悟认出来这大概是dragon的文字。

七海建人接受了家入硝子的治疗,腰腹处的伤已经完好如初,看不出半点痕迹。

进行完治疗的家入硝子问七海建人:“我这里有备用的衬衫,要吗?”

“嗯,谢谢。”

七海建人脱下染血的蓝色衬衫,换上了家入硝子递过来的白衬衫。

在东京,受了重伤的咒术师基本都会送到家入硝子这里,所以反转治疗师的医务室里基本什么都有。

苏达趴在七海建人腿上,有点闷闷不乐。

七海建人只好伸手拍了拍苏达的脑袋。

dragon兴致不太高,但还是乖乖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

“嗯……手是那家伙的本体,如果老师需要的话,我可以解开那上面的诅咒。”

“行,那你解开吧。”

苏达给真人的“残肢”解了咒,五条悟把那双耗尽咒力的手扔进吃剩的甜品袋里,翻窗走人。

家入硝子喊道:“去哪儿?”

五条悟头也不回,他流畅地开窗、翻窗、跳窗,一气呵成,只在空气里留下一句:“给杰送外卖。”

家入硝子:“……”

好一个物尽其用。

她摇摇头,对医务室里的另外两个人道:“好了,七海没事了。你们是要在我这里写报告书吗?抽屉里就有纸和笔,想写就写,不想写就回宿舍,我先去食堂吃饭了。记得锁门,钥匙放花盆底下。”

说着甩出一串钥匙。

是医务室和解剖室的钥匙。

七海建人:“……”

这位学姐,真是熟练得让人心疼。

等家入硝子离开,苏达才在七海建人的腰腹处轻轻蹭了蹭脑袋,有点闷闷不乐。

七海建人揉着他的头发,问道:“虎杖君和吉野君呢?”

“……悠仁今天在顺平家过夜,不回来了。”

金发咒术师轻轻嗯了一声。

他感觉得出苏达还是不太高兴,无奈道:“苏达君,我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

“抱歉,这次大意了。”

“前辈才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我只是……”

他“我只是”了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不过七海建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温声岔开话题:“苏达君,可以麻烦你再给我做一枚护身符吗?”

苏达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直起身,在七海建人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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