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的话你敢不听

这夜的雨下了很久, 最后一丝暖意被驱散干净。

黎州很少下雪,可入了冬后,湿冷的滋味更让人难捱, 这雨一下, 潮湿加重, 呼吸间整个人都要冷透。

过了午夜后,冷感更加深重, 即便开着空调也要用被子裹紧才行。

陈秘书昨夜几乎没睡, 今天握着金色鳞片心里才安稳, 细心的放进小袋子里, 系在了脖子上, 果然安睡进入深眠,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大约一两点的时候,屋内的空调似乎坏了, 寒冷直接将他冻醒。

陈秘书很瘦,是怎么也吃不胖的体质, 没有肥肉护体,对冷也没有什么抵御力, 很快就打着哆嗦醒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空调机一下下的亮着红灯, 不停闪烁,也没有显示出温度, 与正常工作的状态不太一样。

陈秘书心想可能是坏了,这房子年头太多, 空调也不是第一次出故障。

他拢住被子,重新闭上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空调的红灯怎么会这么大呢?

他心里咯噔一声, 也感觉出了身边的冷不寻常。

陈秘书不敢再睁开眼,只是被窝下的手悄悄握住了金色鳞片的袋子。

而红光的方向,很快传来拖拽的‘咯吱’、‘咯噔’类声响,与此同时传来的,是一股粘腻血腥的味道。

那东西的身体似乎很沉,断了半截似得耷拉着,似乎明白陈秘书已经醒了,喉咙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却又好似哑巴一样无法发出更大声。

但陈秘书已经迅速的想明白了,可能因为鳞片的关系,他没办法再爬到自己头顶,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自己。

陈秘书屏住呼吸,那东西似乎也察觉了,更深入的往屋子里面爬,却是小心翼翼的绕开,不敢接近陈秘书的床。

淅淅索索的声音磨着人的神经,陈秘书就是胆子再大,这会儿也觉得崩溃了,他不知道这只鬼究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鳞片的效果能维持多久。

想来想去,陈秘书决定拿到枕边的手机,给秦意打电话求救。

分明手机离他很近,只与头隔了十几厘米,可是现在每动一下陈秘书都觉得胆战心惊,他牙齿忍不住打颤,发觉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又死死的咬住唇。

结果拿到了手机,却是关机的。

怎么可能会关机呢。

陈秘书心底一沉,他知道这是那东西搞的鬼。

这屋子里静的可怕,他的动作被那东西发觉,似乎让它非常愉悦。

血腥的味道越来越重,直到撕扯断裂的声音传来,陈秘书才猛地睁大了眼。

紧接着是野兽咀嚼吞咽般的动静,腥气越来越重,让人几欲作呕。

它在进食。

陈秘书根本不敢想那东西究竟在吃什么,只能紧攥着手机,缩在被子里无法活动,他很想逃走,可那东西狡猾的守在卧室门口,如果他想破窗而出,直接就会从六楼顶摔到地上摔死。

他终于明白那东西为什么慢吞吞的挪到里面。

陈秘书根本不敢想从门口冲出去,即便他知道那东西惧怕鳞片,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被恐惧击溃。

啪嗒、啪嗒——

它站起身,撕扯的血滴到瓷砖上。

陈秘书身体僵直,浑身冒出冷汗,小腿与胃部不受控制抽搐疼痛。

直到那咀嚼的声音渐渐消失,天际泛起亮色,那东西消失不见了。

天空慢慢亮起,手机闹铃响了足有三四次,外面人活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陈秘书才恍惚从一夜噩梦中醒来。

天终于亮了。

可血腥的味道迟迟没有散去。

陈秘书缓慢的从床上坐起身,面色惨白,额上还挂着没低落的汗液,他吞了吞口水,慢慢转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死不瞑目的头颅正睁大眼。

在人头下面,是一片乱七八糟污秽又恶心的断肢残骸……

早上六点半,秦意和纪乐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秦意接了电话后脸色就很不好,迅速的翻身起床,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倍。

纪乐这才跟着爬起来问:“怎么了?”

秦意神情难看:“那东西昨晚在小陈家里吃了个人,只剩下脑袋和骨头了。”

这简直就是挑衅,纪乐表情变得凶戾,若隐约现的口中牙齿变得尖利:“它找死!”

秦意按住他眉心:“眼睛红了,别露耳朵尾巴,穿衣服,我们快走。”

纪乐被气到,迅速的跑去换衣服了。

等他们到了陈秘书家里时,陈秘书一见到主心骨,松口气几乎要瞬间晕过去。

纪乐抬手对着他脑门打了一道红光,陈秘书惊呼一声,这下倒是不想晕了,反而精神了很多,脑子也不像是之前那么浑浊了。

他二十多年的短暂人生里并没有这样的经历,能忍住不报警不乱跑,迅速给秦意打电话已经是最大的理智了。

陈秘书转身看了那堆残骸一眼,浑身又止不住的开始抖:“人,人……人,他,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秦意点头:“你还没有那么大胃口,能一晚上吞了一个活人。”

陈秘书眼泪都要掉下来,紧抓着秦意胳膊重复:“它又来了,就在这,没找我,我……但吃了……”

他现在难以自制,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纪乐看他一副要疯掉的样子有些心软。

陈秘书平时对他也很好的,闲下来还会陪他聊天喝奶茶呢。

于是他伸手拍拍陈秘书肩膀问:“他没接近你对吧?”

陈秘书抖的上牙磕下牙,抖得像只鹌鹑,重重点头。

纪乐冷哼一声:“废物。”

那龙鳞是幼年期二三十岁的秦意第一次换鳞时褪下的,连幼年龙族都忌惮,看来栖语和那只狐狸把它打的不轻。

纪乐又拍拍陈秘书的脑袋,转身走到卧室门口,这一地看起来是在骇人,混着内脏的骨头残屑被堆起,被吃剩下的脑袋摆在最上面,正对着屋里的床。

显然那东西没安好心,成心来折磨陈秘书的。

还在人家家里吃人,不要脸。

纪乐向来觉得这样的鬼怪上不得台面,低贱又恶心,活了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被这种东西挑衅,心里不由得窜起火来。

眼看纪乐就要将这死人的残魂召回,寻那厉鬼的方向,秦意却出声喊:“乐乐,我来处理。”

纪乐停住动作,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这恶心东西故意挑衅的!”

秦意叹气:“听话。”

纪乐也知道自己出手不方便,他容易被激怒,但秦意的话还是听的,只能转头回了他身边问:“这东西也太滑溜了,我以为它不敢来了呢,竟然还敢……”

他皱眉看向陈秘书:“看来你得换个地方住了。”

秦意有些惊讶,转头看纪乐:“你说什么?”

纪乐侧头看他:“先让陈秘书和我们回家住吧。”

秦意心里忽然泛起浓重的醋意,纪乐一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进的,现在却主动要求让陈秘书跟他们回家住。

他转头看看陈秘书……

年轻,有能力,会说话会哄人,也挺帅的。

秦意忽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危机感。

陈秘书当然是很愿意的,谁也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熬过来的,但秦意没说话,他也不敢吭声。

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向老板。

纪乐歪过头,伸手拍了秦意一下:“喂,你不同意吗?”

这话里满是威胁,一副‘我的话你敢不听’的隐意。

秦意被迫点头,心里想着,回家打发陈秘书和罐子鬼一起打扫卫生,他还能少做点家务。

万恶的资本家,绝不吃亏。

陈秘书几乎感激涕零的简单收拾东西跟着走了,临走前才想起来问:“那……这个人怎么办?”

这人死的不光彩,被厉鬼叼走吞食,死状凄惨,完全可以上新闻头条了,但谁会信这人是被鬼吃掉的呢?

陈秘书心里很怕自己会莫名其妙背上人命。

秦意只淡然说:“会有人来处理的。”

陈秘书察觉出了几分异样,看着秦意与纪乐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怂了吧唧的点头,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回去的路上又忍不住想,秦总和纪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呢?

直到回到秦家,他看见了正在拖地的罐子鬼。

罐子鬼头也不抬的问:“那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陈秘书倒吸口气,罐子鬼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这才抬头,咦了一句。

除了装修工,家里还从来没有人类来过呢。

他似乎觉得好奇,丢了扫把飘到纪乐身边问:“这是谁啊?”

纪乐说:“他就是陈秘书呀,你知道的。”

虽然没见过面,但陈秘书的大名时常出现,罐子鬼这才点点头:“对哦,我之前在你口袋里去公司,还听过他的声音呢。”

陈秘书开始浑身僵硬了一阵,但转念一想,纪乐和秦意肯定不是普通人,家里有只鬼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以后大家又要住在同一屋檐下,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您好,我叫陈忻礼。”

他这样和罐子鬼说话,反倒是罐子鬼被吓着了,一溜烟的钻到纪乐身后,委屈问:“你,你怎么能看到我呀?”

纪乐看着他们觉得好玩,拍拍罐子鬼头上的罐子:“因为他有阴阳眼呀。”

一边其乐融融,只有秦意还在阴阳怪气的吃冷醋,回了家就指挥他们要大扫除。

按理说也没错,陈秘书要住进来,肯定要收拾出来个房间的。

今天是周末,好在不用上班,雨后晴空万里,大好的时间用来打扫卫生……也很合适。

可怜陈秘书被吓了两天没睡,一来就要跟着收拾屋子。

不过做些事情,还真的能转移注意力,反倒让他没有多拘谨和后怕了。

多出了个人,纪乐顺理成章的耍赖不想动手,秦意却恶意报复,把自己的工作分了一小半给他。

这让纪乐很不高兴。

他早就察觉到了这只小心眼的龙在生着什么闷气,原本还打算哄哄他的,现在被强行塞了抹布被派去擦窗台,瞬间撅起嘴,看着都能挂个油瓶。

秦意折腾了纪乐,心里的确是舒服了,可他忽略了,小朋友的报复心是最强的,长不大的纪乐也一样。

纪乐去打水洗抹布的时候,秦意正弯着腰在刷浴缸,纪乐眯了眯眼,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悄悄凑过去,一脚把他踹进了浴缸里。

浴缸里又半缸水,秦意猛地掉进去,水花四溅。

等他气急败坏的爬起来,罪魁祸首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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